我被利用了。
三毛也是。
方雅说我衣服着灰了,让我换一件,虽然我觉得我衣服挺干净的,但方雅这么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方雅递来的是一套大红色的裙子,我有些拧巴,一拎,是长裙,二话不说就接下了。我对自己是这么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方雅对我管吃管住的,我怎么能拒绝她呢,我应该对她言听计从。
还有一件黑皮马甲,方雅说我穿这个肯定好看,然后我就屁颠屁颠的接过马甲,自己给套上,笨拙地在方雅面前转圈。
方雅皱起眉,说有点怪怪的,打量我一番,找到了问题所在,她说鞋不对,紧接着,她迅速给我找了一双鞋。
完全是给我配了一身。
奶奶好雅致,拾一套茶具,铺在院子的石头桌上,朝屋里喊,“三毛,快出来晒晒太阳。”
“马上。”方雅喊一嗓子,替三毛回。
三毛哪里能在方雅眼皮子底下掏出去,它趴在地上,认命似的耸拉眼皮。
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看着方雅转了一下手中的眉笔,别有心思的朝我走来。
她夸我了,她说我眉型好看,我就问我是什么眉型,她轻描了几下。似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也似用了一眨眼,笔尖从眉头到眉尾轻轻划过。
“流星眉。”
流星太不真实了,我的想象过于贫瘠,连美好的剪影也难以捕捉,但我好幸运,找到了比流星还美的星。
“流星眉,”我咀嚼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掺一丝期待的眼神仰视她,“你觉得好看吗?”
她停下笔,用柔情的视线摩挲两道眉,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连光都定格了,只有她的双眸是一闪一闪的,“好看。”
她说这话,我微微松了口气。
“眉眼如画,真好看。”说着,她捧着我的脸,手指落在眼尾,“举案齐眉是不是这样的?”
举案齐眉,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画面,怎么的美好,总之心海那个不大的地方翻腾,骨架子受不了。我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让那双让人缱绻缠绵的手离开。
“不是,”我抓她的手往眉梢勾触,“这样才是。”
她缩回手,人站直了些,“也不像,少了点什么。”
我追问她少了什么,她把眉笔一收,“眉笔太现代化了,改天用眉粉给你画眉。”
我心想那也成,并且不要脸地想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不过今天是没什么希望了,方雅说:“涂个口红吧。”她手里拿了一只口红,如拿一束玫瑰,这时阳光打进来,被镂空细木窗筛出一虚一明的光影,倏忽间,是流光溢彩的一幅画卷。
我喜欢的人被光影偏爱着。
方雅说什么我都说好,她说这只口红她用过,就不直接给我涂了,我说好,脑子才方应过来,我可以正气凛然地拒绝,大大方方的说没事,我不在意。
方雅话锋一转,说手指给我抹,我立马清醒,人不可以过于板正。
在口红色号这一方面,我自认为自己是个色盲,倒不是真盲,主要是在色号抉择方面,一直是三个选项,红色,死亡芭比粉,橘色。
因此我在宿舍里被“排挤”好一阵,起因是我给门面担当买了一只口红做生日礼物,而口红色号是死亡芭比粉。门面担当皱着眉,极力平静下来挤出一个微笑,问我为什么会挑一个另人出乎意料的口红色号。
我说我看你那么多口红,全是红的橘的,就想着买别的口红色号。
门面担当说你真是观察入微,知道我缺啥。
然后寝室长拍我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涂口红。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清楚的,寝室长从不用什么化妆品、护肤品,连军训的时候也不抹点防晒,勇于常人。我还不明白寝室长话里有话,室友A后怕似的急忙说厌粉,厌一切的粉。
我看着室友A身上的粉色印花棒球外套陷入沉思。后来大家在挑口红的时候默契地把我排除在外。
我深刻反思自己,决定辨别不同口红色号,后来发现要柜台一姐才有这本事,当即打了退堂鼓,并且好死不死地说还是芭比粉好,我当时想说的是好辨别,这话传到大家耳中就变了味,她们挺嫌弃地看我,背着我买了一只口红,在我都遗忘的日子里送给我。
这事闹了一个大乌龙,也不知是谁随意瞟到我身份证,有心记住我的出生日期,谁知道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不过是胡诌扯的。
这礼尚往来有些尴尬,但不影响情谊,我也因为这个乌龙,不再受“排挤”。
我至今都还在用那只口红,因为格外喜欢这种红色,或者我太穷了,买不起口红,我只会在特殊的日子,拿出珍藏的口红,难得涂一次。
方雅很有耐心,她用食指沾上口红,弯下腰,在我唇上漾开。
我像她笔下的人儿,她细细描绘着,专注每个线条。
“这只口红好适合你,可惜这只口红快用没了,”她的眼尾微微地动,含一丝柔情笑意,在我还没看清的时候,飞快在我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要不要拍照?”我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触感,她像是在我耳朵轻飘飘地说,“我想给你拍张照片,好不好呀陈小姐。”
我下意识点头,脑子一团乱糟糟的线,横七竖八地打过电流。
“三毛,怎么还不出来呀!”屋外奶奶又喊了一声。
“好,奶奶,马上出来。”方雅转移注意力,把对我的心思对在三毛身上。
三毛窝囊地低头。
“三毛真乖。”方雅揉三毛,像个暖心的姐姐。
院子里溢满了茶香,在方雅的镜头里,我和三毛一见如故,述说生活的点点滴滴,然后在快打烊的时候,大闹一场,做荒唐而神往的自己。
我没想到方雅的P技术如此高超,能颠倒照片上的黑白,想到我手机相册里那些诡异的死亡角度,一时间有些自我嫌弃。
奶奶茶喝了好几杯,对筋疲力尽的三毛说:“三毛,坚持坚持,你姐明天就回学校了。”
“奶奶,”方雅撇嘴,“我才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奶奶看着三毛头上绑着的辫子,出于本能,“不行,我老了不经折腾。”
经奶奶的口,我这才知道原来方雅那些娴熟的编辫子技术,是打小在奶奶身上练就的。
奶奶给没有已经利用价值的三毛解辫子,“三毛咱们去捡飞碟。”
方雅问:“什么飞碟?”
奶奶说:“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天上落下来一个飞碟。”
“……”还真不知道。
方雅说:“奶奶,我去给你捡。”
奶奶摆手,捋了捋三毛蓬蓬的毛,“不用,三毛能给我把飞碟叼回来,你能给我把飞碟开走。”
我被逗笑了,被方雅警告地一瞥,立马说:“看不出来你还会开飞碟。”
方雅说:“奶奶说我是天上的仙女,会开飞碟很正常。”
……
方雅挽奶奶胳膊,奶奶咳了一声,“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喽。”
方雅眨眼睛,“没事奶奶,我记得就行。”
从此我对方雅又爱慕了几分,因为方雅是天上的仙女,会开飞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