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方雅骗了我,她看我惊讶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捏我脸颊,说我怎么这么可爱,这就信了。
拜托,在我潜意识里,方雅说的话就是圣旨。我简直封建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但是啊,方雅不知道,她毫无意识地对我进行封建统治。
我想追问嘴里的喜糖,但是我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我的座位和方雅的差了几节车厢,这无疑是在宣判我和方雅悬差了几个世纪,我在时间的那一头,她在另一头,就算时间会流逝,我们也很难相遇。
这绝不行,方雅为我勇敢一次,该轮到我了。问题暂停,我牵着方雅走,向方雅座位旁的人说,不好意思,能不能换一个位置,我握紧和方雅的手,继续说我们是熟人。
我扬了扬手中的车票,一脸真诚,巴不得眼泪汪汪地哀求这人,行行好,可怜没有方雅的我就是生不如死。
我像个乞丐,好运地遇到施惠的善人。
如愿坐在方雅身旁,我无比惬意。方雅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在一瞬间被爱怜充满,她靠在我肩头,说今天的陈小姐比昨天的陈小姐更可爱了。
她一夸我,我就开心,连问她是喜欢今天的我多一点,还是昨天的多一点。
不管方雅怎么回,我都会吃醋,今天的我吃昨天的醋,昨天的我吃今天的醋,然后我可以借此向方雅讨一颗糖,我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洋洋,但方雅稍作思考,巧妙地答当然是喜欢明天的陈小姐多一点。
我忽地觉得方雅说得对,转头一想,我岂不是永远也比不上明天的我,那么我不是方雅心中最喜欢的那一个,这题突然难解,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说不行,你只能挑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来比。
她摸着下巴琢磨,长睫毛一扇一扇的。我立马觉得这莫名的胜负欲,过线了,无论她怎么选,不都是手心手背上的肉,我刚想说好啦好啦,不为难你了,方雅眼皮眨了一下,抬起头对我说,如果只有这两个选项,那我勉为其难选今天的你,因为昨日不可留,明日取不得,所以你会珍惜现在对吧。
对于我们来说,能选择的只有现在。
我们脸贴在桌面睡,窗外的风景连绵如画,一片盎然,我从方雅眼中看到春机,在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渐渐睡去。
但春天早就过去了,不是吗?
醒来的时候,方雅不在座位上,我连忙站起来,想找到她,一转身,她抱着零食,嘴里还叼着一包撕过的面包。
她打量脸色惨白的我,放下手里的一切,悠悠坐下,她说怕什么,我难道还会跳火车?
我心底骤起的痛楚,一点一点具像化,最后呈现出细长的口子,流湿热的液体,我空洞的眼睛,神经质地流出眼泪,方雅呆滞,慌手慌脚给我擦拭眼泪,“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怎么都说不上来。方雅抱住我,手指温柔地抚我脑袋,温声哄我,我问她,还要多久才过年?她笑着说还早。
直到我的眼睛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风景,我才微微有意识,跳火车到念头慌慌跌进心口,让我心脏倏地绞痛,我本能抓住方雅的手,惶惶不安的神情映在方雅眼中,“我不玩躲猫猫,我们不玩躲猫猫好吗?”
方雅眉头微蹙,用极其宠溺的语气说躲猫猫是小孩子才玩的,陈小姐早就不适合玩躲猫猫了。
我喃喃自语,对啊,我早就十八岁了,不玩躲猫猫了。
方雅哼着小曲,哄婴儿般哄我入睡,她不断抚我发丝,揉我脑袋,似乎吻了我眉间,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太全,只依稀记得做了个好梦。
我尴尬地胡乱往嘴里塞吃的,方雅拧开瓶盖,脸上从始至终是宽慰的微笑,她说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武汉了。我点了点头,依旧沉默。
“那个……”方雅手指了指嘴角。我下意识地抹嘴,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大概红到了耳根子,方雅伸出手,在我耳尖揉了揉,说这只耳朵好可爱,像是偷偷抹了口红。
我知道她是在夸我可爱,可是为什么,夸一个哭包可爱,我值得吗?
方雅手机震动,她看了一眼,托起脸,似有所思,眼尾无意间流露出淡淡忧愁来,察觉到我的目光,她故作轻松地笑了,说赵忠骞欠她的十万块钱就这么还了,赵忠骞似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靠山。
就是这个靠山,让赵忠骞有难言之隐,没法去火车站把方雅的车骑回去。
这些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枕在方雅膝间,沉沉睡去。
方雅想到了赵忠骞,低声骂了句儿大不中留。
我问方雅最后那辆摩的怎么处理,她嘿嘿一笑,说反正接下来都要麻烦夏逸,索性就全托给夏逸了。
方雅说他好好干,毕业晚会圆满结束,学长学姐会好好感谢他的。虽然他可能并不在乎这些,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出没毕业晚会,被学姐抓了个正着。
我嗅到了瓜的味道,追问下去,方雅说夏逸这人爱惹桃花,惹了不少大人物,尤其是即将毕业的学姐,都有仇的报仇,不留遗憾。
我想这都是活该,一点也不同情夏逸,方雅看到似曾相识的同仇敌忾样,讪讪摸鼻说我和夏逸有点不大不小的仇,所以添油加醋了些。
方雅说夏逸在遇到学姐以后,所有的桃花运被吸了个底朝天,从此只有一朵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烂桃花。
接下来我左耳进右耳出,对夏逸的风流情史一点也不感兴趣,直到我面前毫无预兆地冒出新世界大门,“等等…”我理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线,“学姐是男的?”
方雅似乎没反应过来我大惊小怪什么,顿悟过来,咧嘴大笑,“哎呀,我喊学姐喊习惯了,都忘记给你说学姐其实是学长,只是我们几个喊学姐习惯了。”
我这才稍微明白一点,学姐女装,然后遇到了夏逸,紧接着就是网恋,再接着就是奔现失败,差点就是佳偶天成,我不惋惜,反而疑惑地看方雅,简短地发出几个音节,他—不—直。
方雅说是这样的,我一条心走弯路,然后遇到了同样走弯路的朋友。
也是,这圈子很小,遇到不奇怪,但也挺大,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女装?是一种癖好?”
方雅摇头,又点头,“学姐只是cosplay扮演而已,平常,你放心,都是男装,看起来比体育生还直。”
比体育生还直,我保留意见,想到昨天夏逸笑嘻嘻说自己是单身,就忍不住想对学姐说他不值的。
不过值不值,总夹着一厢情愿。
我和方雅下了火车,呼吸空气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这是武汉的空气,好像空气就跟货币一样流通,在哪里都是适用的,近乡情怯、远在他乡,都是不存在的。
我和方雅先先奔酒店,按方雅的想法来,她不想臭哄哄的见我姐,更不想两手空空,我笑她,说没必要,我姐不会给你穿小鞋,她可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婆婆。
方雅在这件事上,难得执拗。
我们去了酒店,好好捯饬一番,在晚上十点准时退房。又在附近超市,紧急进货婴儿用品,我不怎么了解婴儿用品,在方雅问怎么样时,茫然点头。
方雅对这个点头,对那个点头,似乎对一切幼崽用的东西都很满意,她像个贤妻良母,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和耐心,我想她一定会很喜欢我的侄女。
但我错了,我以为我侄女会又白又软,散发奶香味,现实是,我的侄女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像只很丑的小狐狸,浑身是屎尿臭味。
我姐半躺在床上,给又哭又闹的小侄女换纸尿裤,一时间无暇顾及我。
我姐似乎胖了一点,身子臃肿,面部曲线柔和,好不容易把小祖宗照料好,她腾出手,要与我好好叙旧,被方雅的热情吓了一跳,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还买了婴儿车,家里有一辆婴儿车,这还能退嘛,多浪费钱。
我姐一脸心疼,眼见她要泛起泪花,我说对小侄女的一点心意,网上买的,没花多少钱,退的话不包邮,不划算。
我姐仍旧痛心,怪我乱花钱,于是我不敢说这是方雅买的,我怕我姐当场掏钱,要跟方雅算个明白,让场面难堪。
“这是我同学,”我对我姐介绍起方雅,“她想看看我小侄女长什么样。”
我姐意识到待人不周,要下厨做点好吃的,但我姐在坐月子,我不想她那么麻烦,说在火车站吃了,屋子里看了一圈,我问姐夫不在家?
我见过姐夫几面,记得姐夫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我姐说他最近上夜班,本来是想让他去火车站接你们,结果,你们火车晚点了。
这是我临时编来骗我姐的,我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