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直达列车4615号车次提醒您——列车前方到站。请有序下车，注意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本次列车由商贸所下属旗舰企业「巴尔斯振金重工」赞助，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伴随着播报音清晰婉转地响起，列车缓缓停靠在了海乐彦镇的站台上。
“呼……提尔丝小姐，很高兴能与你共度车厢时光……希望我们共事愉快。”
阿莱呼了一口混浊的二氧化碳，微笑着对白发小姐行了个点头礼。
“嗯。不过你接下来的目的地应该也是督察校吧？我们可能是顺路呢。”
“这个……”阿莱犹豫了一下，“我是想先在海乐彦的集市上逛一逛，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的。所以可能，要绕点路。”
“这样啊。”提尔丝微微摆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盯着阿莱两眼澄澈地说道:
“莱……先生？你是第一次来海乐彦么？”
“嗯……要说第一次来，也不算……但是可能和第一次来也差不多……还有，叫我莱就好啦。”
少女点点头，显得有些激动。
“我听说，海乐彦有一种特产，叫「振金摇滚」鸡尾酒……”
“哦哦，是那个以口感辛辣刺激，回味无穷，且细品有一种醇香的甜味的……”
“对对，就是那个！”
提尔丝的表情和在车厢里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眼前的她倒不像是个文静的优秀学生，倒像是个……
是用见到食物就两眼放光的仓鼠，还是见到肉脯的狗狗去形容呢？
感觉两种都很合适，但又有些微妙……
“我其实很想……很想去尝一下这款鸡尾酒……不，我觉得，来海乐彦的最大意义就是能喝到这样的好酒……”
懂了。
阿莱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个酒鬼大叔啊。披着美少女外貌，穿着飘飘小裙子的……酒鬼大叔。
“如果是以前，我还能找到几家比较正宗的……不过，至少酒味道正不正，我还是能品出来的啦。”
“那就……那就……”
于是，和满怀期待的美少女一起上了街。
海乐彦镇给阿莱一种熟悉但又陌生的感觉。
明明街道布局和三十年前毫无区别，但建筑物都已焕然一新。好在那些酒馆啊、小吃店的位置似乎都没怎么变，无非就是里面的面孔年轻了许多。
“哦，这是……”
路边的一家小吃摊引起了阿莱的注意。
“是海乐彦的特产……太妃糖馅饼。”
三十年过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卖这个。阿莱走到小吃摊前，掏出两张钞票压在柜台上：
“老板，来份馅饼。”
“好嘞。”
虽然做馅饼的是个年轻人，但手法的确是很老到。馅饼的面团摊的均匀无比，太妃糖的软化也恰到好处，但——
“好了，客人。”
阿莱接过馅饼，迟迟没有下口。
“怎么不吃？看着挺好吃的呀。”
提尔丝从身侧探出头来。她细细观察阿莱的反应，打算以此来试试毒。
“嗯……老板。你这个馅饼，不正宗啊。”
阿莱想到了违和的地方。三十年前他来此地，同样也是一下车就要了份馅饼。当时除了太妃糖、鲜奶油、小麦粉以外，明明还有一味重要的配料——
黑巧克力。
将巧克力煮化和馅料拌在一起，能够一定程度上减少奶油和太妃糖的腻味，苦味也能恰到其分地突出太妃糖的甜……
摊主抬头瞟了阿莱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
“客人以前来过海乐彦？的确——我做的和师祖做的差远了。我的师傅曾立志作出和师祖口味一样的馅饼，但在快成功时……遇到了那场浩劫。”
阿莱沉默了。他无言地咬了一口馅饼，果然——过于浓重的甜味让馅饼的口感有些齁人。
提尔丝也要了一份。她毫不犹豫地咬下了第一口，浅浅地嚼了嚼，然后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这不是挺好吃的嘛。”
“感谢客人的肯定。”
小吃摊主受到赞扬，显然也很高兴。见到这一幕，阿莱不由得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馅饼，然后细细地回味这种突如其来的糖分。
是啊，海乐彦已经不是过去的海乐彦了。那么何必纠结馅饼的口味正不正宗呢？对客人和摊主来说，只要馅饼的口味有人爱吃就行了。
“老板……我其实是逗你玩的。我以前来的时候没吃这馅饼，正不正宗我也不知道——但你家的味道很不错。”
“那欢迎下次再来，客人。”
从小吃摊出来穿过两个街区，阿莱和提尔丝二人便来到了海乐彦镇的商贸区。在这里有商贸所投资的品牌连锁店和大型购物中心，也有那些本地居民自己交易的热闹集市。
“「海乐彦商贸广场」？以前可没这玩意儿。”
阿莱望向购物中心那醒目的招牌。
“无非就是商贸所扩张的产物罢了。”
提尔丝细细咀嚼着刚刚一路上买的小吃，说话声音因此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如今的商贸所揽下了特区内外的所有经济事务，中枢院和督察院的经费每年都要靠商贸所来筹集……嘛，但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阿莱点点头，表示赞同。如今的海乐彦真是让他感到越来越陌生，在他的印象中，海乐彦应该只是一个由督察院控制的军事重镇，以大型振金工业为主要产业支柱——但如今故地重游，他意识到海乐彦镇已经深刻地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至少当时镇上的公共垃圾桶不会贴有「商贸所投资建设」的商标，也更不会有什么大型购物中心。
“前面就是海乐彦的酒馆一条街。如果想喝到正宗的「振金摇滚」，来这儿准没错。”
提尔丝期待的神情已经满溢出来，这副模样让阿莱觉得还挺有趣。
“那么，你想从哪一家开始品尝呢？是店面最大的「和气酒坊」，还是装修最气派的那家「燃烧酒馆」？”
酒馆一条街，至少有十几家店铺在业。照理来说既然到了海乐彦，那哪一家的「振金摇滚」口感都不会太差，所以阿莱便想将选择权交给提尔丝，让她来决定。
“不——我们先去尝尝那家「烂人酒馆」吧。”
烂人酒馆？
阿莱顺着提尔丝的视线看过去，一家牌坊掉漆，看起来年久失修的酒馆开在不起眼的街角，它那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让人感觉它似乎从不期待客人上门一般。
这样的卖相……多多少少有些寒碜了。
不，等等——阿莱转念一想，海乐彦镇的浩劫过后，像这样的老旧建筑物已经很少很少了……难不成，这破旧的外观是它历史的证明，也是它延续至今的象征？那么，这样的店里卖的酒，应该口味会更加正宗一些？
原来如此。能想到这一层——提尔丝，不简单啊。
……
「烂人酒馆」的老板是个不修边幅的小胡子男。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三十左右，但总给人一种好像活够了的感觉。提尔丝和阿莱在落灰的吧台边坐下时，他也没第一时间招待客人，似乎对他来说，古董电视上的曲棍球赛比赚钱更重要。
“老板，你这儿有菜单吗？”
曲棍球比赛进入了焦灼环节。阿莱察觉到，上面播的似乎并不是当季的比赛，无论是队名还是解说员的解说风格，都不像是最近几年的。
“夏威夷熊队落后这么多了啊……能扳回来吗？”
“看这比分就知道了，不能。菜单没有，要喝什么和我说，我看完就做。”
对于老板的服务态度，阿莱有些吃惊。提尔丝却不怎么在意，她也将目光锁定在了古董电视上，被上面精彩刺激的比赛所吸引了。
“那一会儿给我们来两杯「振金摇滚」吧。”
阿莱打开手提箱，拿出《猫与金丝雀》翻看。
「……可惜了，一分的分差！比赛后半场夏威夷熊队连追四球，但比分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四比五！让我们恭喜灰狼队获得第四十九届特区曲棍球赛的冠军……」
阿莱再一抬头，两杯「振金摇滚」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你的酒调好了。”
老板将电视里的录像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台下方的抽屉里。
提尔丝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
随后，她不动声色又将酒杯放下，叹了口气。
“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你如果想喝好喝的酒，那么你就不应该来这家店。”老板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吧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告诉你，这里的酒不怎么好喝……但你还是选择进来了。”
“也是。”
提尔丝微微一笑。
“正如夏威夷熊队四比五落败一样……我当然希望这家酒馆里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但从现实角度考虑，我的判断确实不怎么稳妥。”
随后，提尔丝又抿了一口。这「振金摇滚」确实不太好喝——口感过于辛辣且单调，没有任何的醇厚和变化，感觉就像是在堆砌酒精……至少阿莱不喜欢这种味道，这也不是纯正的海乐彦「振金摇滚」的做法。
“……但是。”
“谁又不希望夏威夷熊队创造奇迹呢？”
听了提尔丝的话，老板哈哈大笑，笑得胡子都在颤动。他将擦吧台用的破布随手一扔，欢快地向二人调侃道：
“是啊，是这个理。抱歉让二位喝到这种难喝的酒。作为补偿……如果二位能将酒全部喝完的话，那这杯就不收二位的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