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虽然身处礼堂室内，但雨打在铝制天花板上的声音依然清脆可辨。海乐彦这个城镇的天气是如此的奇特，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突然下起了阵雨。雨云在这里总是突然形成的，人们经常把这突兀的天气归咎于「振金」工厂，它们那高大的烟囱每日都在喷出滚滚黑烟。但气象学家来此调查后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海乐彦的天气是其所处的独特地形导致的。
究竟怎么个独特法？他们没说。
雨声虽然有些嘈杂，但不影响礼堂内正在进行的讲演。听到前十名可以接受「白金」的亲自教导后，学生们都沸腾了。
“那可是白金啊！站在督察院顶点的督察官……真的会训练我们吗？”
“那是前十名，像你我这样的……还是别想了吧。”
“可恶……好羡慕！”
在众人之中，只有特尔保持着一副镇静的姿态。他自信的认为，他必然是名列前十名之中的——事实上他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关于「振金」的知识，他早就已经有过充分的了解，并且也经受过非常专业的「振金」武器使用指导。
是的，他的背景和财力允许他能够快人一步。
而在接下来的宣读名单过后，他也毫不意外地摘得了首席的头衔。在入校考核之中，他的成绩无人能及，是最优秀的「粗金」。
“可恶……就差几名！我就能接受大督察的训练了！”
“第七百一十四……我能考进来可真是个奇迹。”
不乏有欢欣雀跃，也不乏有失望叹息。
“咳咳……你们中有些人或许会因为排名而感到惋惜。但是呢，我要说句公道话，我们的所有教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佼佼者。所以，要对每一位教官报以尊重哦。”
像是应付工作般报完名单后，提尔丝的讲话便告一段落。坐在最后的华西和阿莱几乎不约而同地起身，向会场外走去。
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老人家点了一根烟，在屋檐下吞云吐雾：
“呼。这雨，下不了多久。要来一根么，小子？”
“不了，”阿莱摆摆手，“少抽点，您可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叔了。”
“这我自己清楚。但是人嘛，总是管不住自己的那点小嗜好。”
雨果然渐渐小了起来。打在天花板上的雨点声似乎没有那么厚重了，这场雨已经是强弩之末。
“老爷子，你刚刚说的，到底是……”
“咳，咳。”华西呛了口烟，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比他还矮一些的阿莱。
“你的感觉一定比我敏锐。我可不信从下车到现在，你没在这镇子里发现什么。”
“我想想，”阿莱抬头望向天空。
“商贸所的大规模介入，几乎没有的督察官巡逻队……以及，大量的「共振」反应。”
华西神色凝重。
“对，对。但还远不只是些。你会慢慢发现的……商业街，工厂，教会……每一个角落，督察院在慢慢失去对这个地区的掌控。事态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许多。”
“其他人知道吗？海乐彦分部怎么说？”
“我们没有把消息透露给民众。但是督察院正在遭受损失——昨天又有两名「赤金」在巡逻时被打成了重伤，我们甚至无法从受害者口中问出对方的所属……不光昨天，前天，大前天，每天都有减员，年轻的分部长几乎都快要在办公室里疯掉了。”
说着，雨便停了。但雨过天晴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天依然阴着。
“风雨会……他们是最神秘的。我们掌握的情报太少了，而他们的活动却日益频繁。”
阿莱陷入了沉思。海乐彦一直以来都是督察院的重要支撑，三十年前那一次浩劫对于督察院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损失。在五年内，督察院不得不通过商贸所进行「振金」武器的进口，这也直接导致了商贸所逐步渗透进督察院。中枢院也趁机用一些暗色条款和法令对督察院假意重视，实则加以限制，使得督察院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作出更大的让步。
如今，商贸所、中枢院、风雨会，甚至是那些小组织等，都想来海乐彦分一杯羹。
情况确实比阿莱想的要更加复杂。他久不谙世事，很多情况他并没有掌握，这也就使得对于如何去展开自己的工作，他毫无头绪。
“怎么，难办啦？”
“是有点。”
华西拍了拍阿莱的肩膀，就像是在对后辈进行关怀一般。
“何必去理清他们的那些弯弯绕绕？等着就行了——他们总会沉不住气的。”
纵有千头万绪摆在阿莱面前，他也得从第一根线头开始理。做事情不能着急，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早就过了凭冲劲干事的年纪……伊莎贝尔特区的养老生活告诉他，耐心是成功的第一秘诀。
华西大叔……不，华西老爷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冷静。正如他的「振金」武器一般，静如止水。
“那好吧。既然我们找不到他们，就让他们主动找我们。华西老爷子，你能想办法让海乐彦分部加派人手，去给那帮家伙找点麻烦么？”
“海乐彦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了，年轻人。这里最精锐的督察官都被调回特区中心……留下来的就只有一些缺乏经验的新人，还有像我这样的老骨头了。说真的，你应该见见分部长，她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正需要你去帮她一把。”
阿莱点点头。
“我会找时间去拜访海乐彦分部的。不过现在——”
“嗯，嗯。我差点忘了。辅助讲解教官莱·凯尔，这也是你的工作。”
“说起来，还有些怀念呢。”莱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当年也是来海乐彦进行「粗金」训练的，而今天，他再次踏足这片故土，却是以一种不同的身份，带着不同的视角去再一次体验训练生活。
“你打算教给他们什么呢？杀人技巧？还是督察官的荣誉和尊严？”
“华西老爷子，你认为一名优秀的督察官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华西扔掉烟头。那冒着火光的小玩意儿弹到了水洼中，一缕白烟随着火星熄灭悄然升起。
“最重要的，应是纯粹。”
“无论手段如何，一定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心。”
“老爷子，你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华西狠狠地踩了阿莱一脚。
“臭小子，跟当年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时间在两人的插科打诨中慢慢过去。到最后天空还是没有放晴，雨点仍然在断断续续地落下。不过——太阳总会出来的，
海乐彦的阴天很多，但也不是没有晴空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