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受神之引导，参拜神之恩典。”
“吾等如黑暗中的灯火，如夜空中的星辰。”
“吾等无惧，无愁，无怨，无悔。”
“若神赐予利刃，吾等必将守护朝圣之路。”
他们穿着黑袍，目光澄澈空明。
“新授的信徒们——”
充满激情的声音回响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上，管风琴奏响圣歌，唱诗班的和声婉转悠扬。
“神会拯救一切——包括你我——包括这个愚蠢、肮脏的时代！”
那些虔诚的信徒纷纷跪下，发自内心地流下了真诚的热泪。
“神将质问，神将怀疑……那些欺骗者，那些贪婪者，那些虚伪的丑恶将会得到制裁！”
“万岁……万岁！”
狂热。
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会舍弃自我？若不是只能无力地叹息，谁又甘愿把自我献给神明？
九大「神甫」，三大「主教」，谁立顶点？并非神明，「教皇」在上。
完整的框架，捆绑住有力的信仰。
……
早上八点三十分，阿莱照常起床。
虽然每次都觉得太阳不到头顶就醒来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被工作束缚住的人生就必须要有早晨，这是规定。
按照安排，他今天要正式开展自己的教学工作。由于他的职级只是一个小小的「赤金」，而且也没什么名望和人脉，他理所当然地就被分配到了倒数十名的死亡小组。档案到手的那一刻，阿莱也没有急着去看，他希望通过初次会面来亲眼去观察自己的学员，而不是让他们的履历和成绩带偏他的判断。
顺带一提，经验老道的华西老爷子也是「赤金」，但他作为教官已经从业超过三十年了，只要是想要报考督察院的基本都听过他的名字。至于提尔丝——不用多说，最具人气的教官。既是国色天香的美少女，又是传说级职级「白金」，能够被她指导算得上是一种特别的殊荣。
不过比起这两个人，有一个家伙更加值得阿莱关注……他昨晚拿到教职工和学员的名单后，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艾莉儿。「白金」职级，督察院的耳目——六科的科长。这个人居然毫不遮掩地出现在督察校的名单上，还被委以责任校长的职务……”
阿莱喃喃道。
“艾尔多这家伙，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呢……”
到达训练场之后，阿莱开始寻找自己小组的训练区域。他一眼就看到了提尔丝的小组：人已经齐了，提尔丝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让他们作自我介绍，这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
自己的训练区域在训练场的一个杂草丛生的角落里。几个学员稀稀拉拉地坐在草地上谈天，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受训的态度。阿莱一边靠近，一边点了点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来了一半。
“就来了五个？”
学员们看了一眼正向他们走来的少年，但随后又像是毫不在乎一般，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咳咳。”
阿莱清了清嗓子，走到几个学员的中央。
“各位，上午好。我是负责指导你们的辅助讲解教官——莱·凯尔。”
少年少女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打量起阿莱。一阵沉默后，一位扎着马尾的开朗女孩首先憋不住了，笑着说道：
“你？教官？你看起来和小我两岁的弟弟差不多大。别开这种显而易见的玩笑——到时候真的教官来了会生气的。”
阿莱早就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不慌不忙地拿出证件递给女孩，就像在列车上把车票递给提尔丝一般。
“莱·凯尔，辅助讲解教官……照片一模一样，居然真是？”
马尾女孩瞪大了双眼。其他人也表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这个岁数就当上教官了吗？也太年轻了！
“我知道你们想对我的外貌发表什么样的意见。但其实我的年纪比你们想得要大的多，至于大多少……你们自己猜咯。”
阿莱耸了耸肩。随后，他拿起签到板和签字笔开始点名。这是必须要做的一项工作，不仅是为了知道有哪些学员刚入学就迟到或是旷班，也是为了熟悉自己手下的这些孩子们。
“特雷·威尔逊，来了吗？”
“我在。”
一个刘海挡住半只眼睛的少年靠在督察校的围墙上举起右手。他看起来虽然有些阴暗，但外貌还算俊朗，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艾希·伊贝尔？”
“是我，是我～”
刚才那个扎着马尾的活泼女孩儿举手道。她看起来比提尔丝成熟一些，五官也很端正，总体而言是偏姐姐系的那种漂亮女孩儿。虽然没有提尔丝那么地惊艳世俗，但这种普通的美也是很吸引人的。
“克里特·菲斯？”
没有回应。
“玛莎·尼尔？”
“我……我在……”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阿莱抬眼望去，举手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留着麻花辫的女孩儿。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内敛——双手握在胸前，整个身子有些轻微地颤抖，似乎很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平凡女孩儿，只是有些害羞……阿莱特意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以期让她能够更加自信一些。
“科沃尔·马林顿？”
……
“菲利克斯·柯尔特？”
……
“又不在？那青禾？”
“正是在下。”
一名披着长发，身着翔龙袍的男子对阿莱做了个揖。
“是翔龙国出身？”
“是。”
翔龙国，神秘的东方大国。他们的国民行走各地，但其他国家的民众对这个遥远的国家却知之甚少，奇特的服装和独一无二的语言则成了辩识翔龙国人的最鲜明途径。
对于伊莎贝尔特区来说，翔龙国人还真算得上是稀客。地理位置的局限性让两国人民很难直接进行交流和贸易，所有运来伊莎贝尔的翔龙国商品，基本上都经过了几手转卖和加价，所以市面上的价格特别昂贵。
“然后是……比特·杨。”
“我。”
举手的是个大叔……等等，这不是「粗金」训练组么，怎么会有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在？
“同学，你多大啊？”
“今年三十六。看起来是不是很年轻？”
“……”
三十六也能报考督察官考试么？
“怎么，”比特似乎看出了阿莱的疑惑：“小孩能做辅助教官，大人就不能做「粗金」了？”
“…………”
“好……那既然五个人都齐了，接下来的名字我就不报了。”阿莱将签到板丢在一旁，活动了一下关节。
“教官，冒昧地问一下。”
单马尾少女艾希提出疑问。
“你能教给我们什么呢？”
阿莱一愣。这也是他昨天在思考的问题——他能教给他们什么呢？如果让他以教官例行守则去指导训练的话，他应该是能够应付得来的。但是教官守则仅仅只是让他教这群学员练习督察官制式武备训练，感觉好像没什么特点……
他教人，一定要有他的要素。不然的话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没劲。
“你们可以期待一下。”
“期待什么？”比特大叔冷笑一声，“我们是垫底十名，教官也是个毛头小子……看来督察校是抛弃我们了。”
质疑声让气氛有些尴尬。特雷没有发话，但是那双怀疑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玛莎低着头，似乎还处于一种社恐的状态；艾希则满不在乎，只是乐呵呵地站在那儿好奇地打量着阿莱；至于青禾……他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但脸上还是挂着友善的笑容。
看来都挺瞧不起我啊，阿莱想。
也是，一个毛头小子「赤金」能有多少斤两呢？
“你们都有「训练用振金」吧？”
阿莱笑了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尴尬的氛围。
“当然，入校仪式后我们便领到了。没有还怎么训练啊？”艾希答道。
“我入校那天就没有。因为我早上睡过了头，错过了入校仪式……后来也根本不知道还有领取「训练用振金」这个环节。”
“那教官小子……你还挺不靠谱的。”
大叔笑了一声。其他人虽然没有笑，但是氛围被缓解了不少。
“艾希同学，你刚才不是问我能教给你们什么吗？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点。”
阿莱的嘴角诡异地上扬。
“我那会不是没有「训练用振金」么？第二天，教官叫我们几个人和他来一次对练……就是打架。我们几个人打教官一个，双方都使用「振金」武器——结果不言而喻，我们这群新兵蛋子根本打不过，我被揍的尤为惨烈，因为我没有「振金」。”
“当时，我的教官把我踩在脚下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揍得过别人，首先你得学会挨揍。这句话我铭记于心——我苦练多年，最后当我真正学会挨揍时，揍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阿莱停顿了一会。他似乎在回忆旧日的影子，当然，那些回忆和现在的这帮学员们毫无关联。
“所以啊，今天我就想找回场子……当年我的教官教我的，现在我要原封不动地再教给你们。”
阿莱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让比特大叔和内向女孩玛莎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其他三个人则无言地盯着他看，似乎也有些紧张——
“所以，我们的第一课就是……学会挨揍。”
“各位，揍我。”
“……哈？”
五人疑惑。
“就是揍我。用你们手里的「振金」，像课本里说的那样引起「共振」，然后揍我。”
“莱教官，你说真的？”
“小子，这可不是开玩笑……”
“……”
“对，没错，就是揍我。用尽你们的全力，在我身上留下伤痕……不过我估计你们做不到。”
阿莱摆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在其他四人还在犹豫之时，特雷已经拔出「振金」，以极快的速度朝阿莱劈过来——
“欸，等——”
艾希想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由「振金」打造的长刀几乎已经落在了阿莱的肩膀上——那样的力度，手无寸铁的人即使不丢性命，也会骨折……
“……”
一招下去，特雷竟然扑了个空。阿莱不知何时变更了位置，只偏移了半个身子，就让特雷的攻击毫无作用。
“居然……躲开了？”
四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个速度……如果换作他们，肯定没法躲！
“教官……你的「振金」呢？”
特雷明显感到对方颇有实力。他的手心发热，整个人突然变得亢奋起来。
“当时，我如果有「振金」的话，或许就不会被揍得那么惨了。但现在，我并不需要。你们别一个一个上啊，一起打，我又不会还手……”
特雷被这话激得眉头一皱。很明显，他是个有着很强烈的自尊心的人，被排在倒数十名之列心有不甘。而且从他的出手来看……这个年轻人，颇有实力，本不该是垫底。
阿莱心里有点高兴。毫无疑问，他挖到宝了。这孩子和当年的他一样——当年在督察校，他也是垫底进去的。
“既然教官这么说，那在下也不能就在旁边看着。”
青禾见状，立马拔出「振金」细剑加入战斗。他的「振金」很有翔龙国特点，想必不是「训练用振金」，而是他自己独有的。
青禾快速出击，一瞬间内竟然向阿莱连刺三下，锋利的剑风甚至将草坪上的青草割掉几茬。但阿莱也仅仅是微调身体，连明显的重心偏移都没有就躲掉了这疾如旋风的一招。
这剑风……不是挥剑带动的。在他这个阶段不可能有这个力量……是「共振」。
在没有接触过督察校「共振」教学的情况下，居然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共振」技巧……他已经初步懂得如何和「振金」精神相连，半只脚已经跨入督察官的门槛。
又一个宝贝。这样的家伙怎么会倒数呢？阿莱虽然疑惑，但也乐的合不拢嘴。
“他看起来还很轻松。比特大叔，玛莎，我们也上！”
剩下三人也拿起自己的「训练用振金」加入了战斗。场面很快变成了一打五的混战，阿莱完全不反击，只是躲闪五个人从不同方向展开的进攻——这五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阿来想不通他们为何是垫底……大叔比特虽然动作相对缓慢，但是明显有一定的经验，用双刃找阿莱的死角发动攻击；艾希则使用一把长枪，她的「共振」更是惊人，枪尖上居然有一团熊熊烈火，有几次差点就点着了阿莱的衣角；就连最放不开手脚的玛莎，也逐渐地投入到战斗中去，她拿着一把「振金」镰刀，看起来与她小小的身体极其不搭——但她却能轻松自如地挥动。
五个人，各有所长。他们之间虽然没有配合，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招式仍然让阿莱颇为欣赏。
“得手了！”
特雷抓住了阿莱的破绽。他在躲闪其他四人的攻击时漏了一个毫无防备的方向，而这个方向正好适合他发动突袭。长刀一挥，刀刃向阿莱的腰部斩去——
“铛！”
预想的击打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振金」之间的相互碰撞。
特雷定睛一看，是玛莎的大镰刀挡住了他的斩击。两把「振金」武器纠缠在一起，最后谁也没碰到阿莱的腰子。
“对……对不起！”
玛莎慌忙低头道歉，眼镜都差点掉了。阿莱则继续以一种轻松的神态去躲避剩下三人的攻击，似乎一切他早已预料到了一般。
“可恶……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要难缠。”
解开镰刀和长刀后，战局又重新回到了五人追击一人。奇怪的是，无论他们的攻击有多么凌厉，阿莱总是能轻松躲过，而且每次几乎都是擦这边去的——他用最小的动作，完美地闪避了所有的招数。
每次都差一点。五个人抱着下一击绝对能中的想法，一直砍了阿莱三个小时。
“呼……呼……”
“为什么……打不中……”
“……这小子……啊，我的老腰……”
明明阿莱没有还手，这几个人却像是结结实实地按了一顿揍一般，都往地上一瘫，再起不能了。
“是……是在下低估教官了。我们有句古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下是井底之蛙……”
“……”
再看阿莱这边，他倒是很轻松，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流。
区别于表面的平静，他的内心倒是很欣喜。这几个人的天赋都很不错，让他来教导他们，想必是一种缘分吧。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拉了三十度，这是为自己的学员都这么优秀，令人出乎预料而感到兴奋——
但在坐在地上的那五个人眼里，这无疑是在挑衅他们。
“各位，我的示范还可以吧？”
“你这……哪是挨打……你明明一直在躲……没挨到一次……”
比特直接歇菜了。他发出断断续续的抗议声，听起来有气无力。
“有种，有种别躲……”
阿莱眼睛一转：“也是，这样确实和挨揍有几分差别。”
“那么，我们一会再来一次吧。这次，我一样是空手应付你们——而且，我不会再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