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了它所能企及的顶端，就砰然坠下。但令人遗憾的是，月光偶受点点云霞遮蔽，并没有一以贯之地洒下清辉。
杨树沾血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又以木剑在身上，脸上掠过了几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借着月色的多变，杨树与真正受到红玉小球影响的人并无二致。
“师父，徒儿与其他弟子对练，无一败绩，想与您来上几招。”于是他说到，并向着红玉小球走去。
“后生可畏。”老者与小球之上骤然出现，然后就受到戾气“颇深”的杨树一剑。
杨树的剑法毫无章法可言，权凭内劲舞动。挥出的气波更是孱弱无序，还频频打到山洞的岩壁之上。像极了深受影响的无能匹夫。
反观老者却左右挥袖，大开大阖地打出滴水不漏的拳法。
丘陵匿在暗处，他是在等待杨树的计划。可以他看来，师父眼中确确实实地闪过几道得意的明光。
不多时，杨树便被老者聚力一击捶中，摔落在地上，口中还飞溅了几道黑血。
丘陵不解，待到老者消失后，才过去搀扶杨树。
“你的计划呢？”丘陵问。
“我以为……我远在他之上，想要打到他……难以承受，须得呼唤弟子……抑或是动用小球……”杨树的话语断断续续，早已不复初见的意气风发。“哪里想到……他居然这么强。”说罢，还猛得咳嗽了几下，伴着血星飞腾。
丘陵好生无奈，他犹记得方才杨树信心满满地说道“我有法子”。如此看来，不过是信口开河之言论。
忽然间，丘陵脑中传来一道声音：“能闻此声者，入山洞最末端。”苍老古朴，俨然就是师父的声音。
人群开始向大面积移动，显然老者声音是对所有人都传了音。
丘陵看到杨树挣扎着似乎想开口，便先说道：“我去最末端，你是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杨树依话而行。
于是丘陵便搀扶着杨树的腰，让杨树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向内走去。
丘陵扶着杨树，也没想过走得飞快，便观察着四周。其他向内走的不过寥寥几人，算上自己与杨树，恐怕也不满十之数，看上去都是神情压抑，戾气深重的模样。而大部分向外而去的，在临近洞口时，就恢复了清明的神情。
丘陵行了十来步后，本想着舒徐而入的，多涵养些气力，却发现自己连同杨树一瞬就被拉至了最末端。原来两人都已是落在最末，还在迂缓地行走，老者便引了他们一道。
“今夜，为师一直再观察你们。在我的所有弟子当中，唯有你们几无败绩。可见你们平时练功刻苦。所以，为师要给你们传授更为卓绝的武功。”
若按老者的说法，这无疑是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可丘陵却从中听出来了，师父恐怕是在一直盯着，对杨树的想法可谓是洞若观火啊。
“师父，弟子愿为您鞍前马后。”一个站在众人后方的男人，窜到了最前方，争先阿谀道。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也是各自为伍，不甘人后地奉承着老者。
老者“呵呵”地笑着，并没有说些什么。
丘陵扶着杨树，二人也均保持着沉默。
“那就你先来吧。”老者指了指第一个开口的男人，然后走到了一块一人宽的石头旁，轻轻敲了三下，便将石头扔到一旁。
一道火光从中迸发，原来石头的底下暗含密道，定是别有洞天。
老者领着那人下去，不多时便又上来了。接着领了一个看上去年岁接近中年的健硕男子下去了。
如此往复，很快上方就只剩下丘陵和杨树。
丘陵腹诽着杨树，都怪你，要不是你尚且伤着，我就把你摔了。被暗暗责备的杨树心里却在思索着什么。
正在两人内心各有天马行空时，老者声音传来了：“你们二人一同下来吧。”
话音刚落，丘陵便一手把持着杨树，用劲一跃，弹步入了穴洞中。
先前的火光原来只是近在咫尺的，也是唯一的火把。它的火星是如此雀跃，各自为伍地闪烁着，将前方黑魆魆的密道衬得高深莫测，掩得不可捉摸。
丘陵试探地走着，在火光难以映照的前一刻，一点深邃红芒骤然而起，随着丘陵的深入而愈加清晰，也借着这点微弱光亮，丘陵看清了这是个难算宽阔的洞穴。它就像含章未曜的花蕊，缓缓地展露风姿，蜕变为更为纯粹的赤玄。逐渐地，丘陵的眼前只余下这颗红玉小球，红得如此悠长绵延，将四面的光亮都吞吐了几分。
与此同时，老者再一次发话了，“它是那么惹人悸动。伸出你的手，轻轻地，抚摸它，感受它。”一改以往文绉绉的话语，用上了奇怪的语调。
丘陵看着眼前的小球，手已经开始难止地颤动，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攥住了，一上一下，皆由它数。于是，他遵循了本心，想要将手放在小球之上。老者却不知何时出现，面带笑容地看着两人伸出手。
突然，老者的眸子神情惊变，漫出的笑意作了土，又重新凝结为诧异和愤怒。他低头望着插入了他胸前的剑，有抬头看向了握着剑的杨树。
杨树一颤一颤地笑着，看着老者。
丘陵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笑声惊醒了沉醉的他，这才恍惚明白了。
老者拔下胸前的剑，看到上面红涔涔的鲜血。他有些不明白，这明明原先只是木剑。
杨树似是看出了老者的疑惑：“木是裹在外头的，方才的火把可旺盛得很。”
老者想到了方才的火光明亮，可他早已醉心于红玉小球灼耀的光芒，哪有细心分辨。但老者开始大笑起来，笑得仓促，笑得迷茫。他轻轻挥动了袖子，罡风骤起，打飞了二人，一直又撞到石壁才停下。
丘陵看着昏死过去的杨树，心中发慌。他其实还并不能确定，到底应该帮谁？
可老者好像就是要把事实告诉他一样，红玉小球漂到了老者手上，然后老者慢悠悠地走来。
微弱的光芒仍然照亮了丘陵的四周，他看到了更多的人——准确地说的话，应当是干瘪的皮包肉——那些人几乎都是方才被领下去的弟子。他们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响声，干枯的身体难以支持他们基本生命需求。
老者大笑着，而后又面目狰狞，“竟然被这受伤小娃子伤了，害得我今夜得来的功力几乎付诸一炬了。不过我只要还活着，便会让你们两个生不如死的。”
丘陵知道再难有其他路可走了，于是奋起力劲，挥出一掌。老者并未动作，只是任由气掌击中，然后消散。
绝望感油然而生。老者失去了仙风道骨，缓慢地走向丘陵。他的面容狰狞而可怖，却又如同杀人魔分享自己心爱的武器般癫狂地说道：“这个小球是我偶然所得，能够提取他人功力，突破上限，所以培养你们不过是喂猪羊，你们将会成为我称霸江湖的垫脚石。”
丘陵如同第一次见面般，克制自己，不过这次克制的是绝望。用尽量舒缓的语气道：“前些时候众人打斗，方才我被蛊惑，皆出于此？”
“不错，但那些只是附带作用。”老者胜券在握，便说道。
“那你也是吗？”
“我如何？”
“你也迷了心窍般望着小球。”
“并无。”
丘陵耸然抬高音调：“你分明也与我们一样，到底是你炼宝贝还是宝贝炼你？”
老者癫狂神色几变，暴怒道：“黄口小儿，尽是胡言，竟敢辱我？”老者抬起手舞动了几下。
丘陵四周气旋涌动，他感觉他身上的肌束在互相拉扯，整个人要被撕作碎块。
丘陵无计可施，只得艰难地开口，“我自己来，我把功力都给你。”
罡风渐散，丘陵暗暗心安，他猜对了，红玉小球只有自己愿意触碰才有效，否则老者早已让所有弟子都摸了个遍。
小球飘飘然地到了丘陵面前，一成不变地绽放着自己暗红之色。
丘陵缓缓伸出一只手，却又在碰到的前一刹那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剑，将它拍起。丘陵随之大跳，跳到了顶上。
老者暴喝：“竖子安敢！”挥出巨大的掌向洞穴顶端。丘陵则用剑顶在石壁上，借力回弹，躲过了这一下。却又再跃起，似乎想要砍向红玉小球。老者又是一击，丘陵照葫芦画瓢似地躲过，而气掌则将上一击印在石壁上的掌印打得更加深入。
丘陵不再奔向红玉小球，聚力打向了掌印最凹处，在石壁上破开了一个洞。
明亮的月光照入。
丘陵趁势欲走。老者直接打破了洞穴的整个顶上，然后凝气为爪，将丘陵抓回并打到地上。
几番下来，丘陵疼痛再难以压抑，毫无力气地侧伏于地。
“你这弟子还是不懂事啊。”老者来到丘陵面前，他弯下腰，掐住丘陵脖子，却并不立刻用劲，“那只好让为师亲自教训你了。”然后缓缓调动内劲，折磨着丘陵。
呲！
异变突生！那把剑再次插入老者的胸口。原本在老者内劲的缓冲下，伤口已不再淌血。但此刻，旧疤负新伤，一颗颗的血珠随着剑锋滴落在地，汇成一道血泊。而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面目狰狞的老者。
“好剑。”老者身后的人伏在地上，这一剑耗掉了他苟且偷生积攒的全部力气。
丘陵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第二个被领下去的中年人，他体格还算健硕，未被完全抽干。
“确实好剑。”丘陵说。
……
藏雨楼内。
“两位劫后余生的男儿郎，任由大雨倾盆，倾吐着不易。丘陵就此认识了这位年长其将近一个而立之年的李牧兄弟。这才有了而后的局势万千。”黄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