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拉着他，脚步飞快，在继续朝上跑了一个楼层后，猛然右拐冲进这层的走廊里，两人飞快地闪身躲进一间病房里，也没有关门，只是立刻贴紧了墙壁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一段时间后，两人没有见到那家伙再有什么动静，耀文松了口气，猛然回想起自己的手腕还被琉璃紧紧地抓着，感受到手腕上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他低声地提醒：“那个，琉璃。”
“？”琉璃将注意力从门外的动静那里收了回来，然后向耀文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于是耀文只好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
“……”琉璃也没有露出例如害羞等等的表现，而是苦楚地将手松开，盯着耀文看了好一会，“真是的，居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在意这点事情……我觉得耀文现在应该坦率地向救了你的我道谢才对哦？”
“嗯，谢谢。”耀文毫不犹豫地道谢。
“不用谢，”琉璃将鸭舌帽摘下来随手丢在一旁，“而且，耀文应该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向我解释的吧？”
耀文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吞吞吐吐地开口解释：“其实，我是因为忘了向琉璃说明HAYO要怎么下载和注册所以才会来到这里——的这种解释好像不太行得通呢。”
看到琉璃逐渐皱起的眉头，耀文话锋一转。
琉璃因为耀文狡辩的样子而无奈地低下头，最后只能轻轻呼出口气用有些像是在埋怨的态度低声道：“这样很危险的，耀文。”
“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待在安全的地方呢？”
耀文扬了扬右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手机，很认真地回答她：“因为我也很担心琉璃出事，毕竟你看起来只是个高中生……嗯，不太靠谱。”
琉璃顿时显得更加泄气了：“明明我才是姐姐，为什么每次耀文都把人家当做高中生啊？”
将手机的灯光关掉，耀文朝门口稍微瞥了一眼，确认外面没有那个家伙的踪影后耸了耸肩：“因为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成年人。”
“我的岁数可是比耀文大哦？”
耀文将手机收了起来，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两个巧克力棒，自己撕开了其中一个的包装后咬了一口，然后将另一个递给了琉璃：“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啊，明明没有问过我的年龄。”
“耀文不是大学生吗？”琉璃复杂地将目光在他递出来的巧克力棒和挎包之间来回移动，随后摆了摆手表示拒绝，“既然还是大学生的话，那么我肯定才是年长的那一方。”
将那个递出去的巧克力棒又收回背包，耀文故意露出好像被这句话震惊了一般的神态：“难道琉璃你是那种明明长得很幼齿却反而是企业白领的那种设定吗？”
“我完全听不懂耀文在说什么。”
“……”看来琉璃不仅对电子设备和互联网很缺乏了解，对当下各种网络NETA和聊天元素都没有一丝的敏感度。
“耀文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呢，我只是把杂志拿起来给你看了一瞬间而已就记下来了吗？”
摇了摇头，耀文再度取出手机指了指：“在网上搜索一下就有了。”
“网络还真是便利呢。”
点点头，耀文正要继续扯些有的没的来转移琉璃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注意自己偷偷跑过来医院这件事，不过他下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琉璃那张精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表情完全与总是表现得很恬静的十三院琉璃合不来，惊讶的神色中甚至是略带一点狰狞，耀文察觉到一件事，琉璃此刻并没有看着自己，她的目光越过了他，正看着他的身后。
“小心！”在那一瞬间，琉璃伸出了右手，搭上了耀文的手腕，将毫无防备的他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在被琉璃拉过去的同时，耀文也正好回过了头，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琉璃做出这种举动。
那是一个披肩散发，全身脏兮兮的女性，身上穿着浅灰色的病服，眼眶里有灰白的浓稠雾气飘荡着，瘦如干柴的双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厨刀，它如图之前碰到的那个家伙一样，从腰部往上的部分从病房墙面上穿透出来，正要将那把厨刀朝着耀文劈下去。
“唰——”带着凌冽的风声，它斩落的那把厨刀落到空处。
如果没有琉璃这反应极快的一拉，那把厨刀绝对会从自己的头顶上劈下去，耀文刚刚想要庆幸这一点，就发现那一刀落空的女性抬起了头，一双空洞的灰白眼眸将视线猛然地凝聚在耀文身上，让耀文全身感受到如坠入冰窟般的刺骨寒意。
微微咧开不成样子的干枯嘴巴，它的身影微微逼近了一些，然后单手握持着那把厨刀朝着眼前的耀文反手朝上一划。
——糟糕，来不及躲开了。
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其他的诸如后悔，愿望，过去等等在各种故事中的角色临死前会冒出来的东西，现在却没有一个出现。
紧接着，下一秒，他看见琉璃拉住他的右手一松，伴随着这股惯性耀文朝后躺倒，而琉璃则是挡在耀文的身前，在最后的时刻时举起了左手挡在身前——然后，厨刀以令空气都在不断颤动的速度从下而上地斩断了琉璃的左臂，从手肘以下开始，琉璃的手臂飞了起来。
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耀文只余下从喉咙中嘶吼出少女名字的本能。
“琉璃——！”
★
耀文情绪激动的嘶吼在耳边回响，琉璃脸上则是一片冰冷淡漠，她看都没看自己被挑飞的那只断臂，而是以极快的速度伸出自己还完好的右手，将手掌张开，精准地掐住了那个挥刀的病号服女性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压到对方的身上，连同着对方一起穿透了耀文眼前的墙壁，到了墙壁对面的另一个病房。
穿过墙面，她的右手直接按着这个持刀的女性，将它按到地上，在那一刻，水青色的火焰忽然从琉璃的右手中爆发出来，飞快地点燃了女性的脖颈部位，钻入其已经干裂的腐朽皮肤下方，扩散蔓延至其身体的所有地方，青色的火炎在女性的身躯上涌动，使它的身躯裂开了许多缝隙，火焰从这些光芒、甚至那灰白空洞的眼眶里冒了出来，它在沙哑模糊的惨嚎之中，有些透明的身躯与青色之火一同爆裂开来。
如火焰燃烧过的灰烬一般，它爆裂开后残留下来的余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琉璃缓缓站起身来，任由那些余烬又燃起小小的一些水青色火苗，在那些火苗之中彻底消失。
此时，也有另外一些青色的半透明光点在朝着少女断开的左臂涌去，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左手肘的断面处却是青色半透明状的空洞，从那个断面上根本看不到所谓的血管肌肉。
结果，那些光点逐渐凝聚为了琉璃的左手臂，那些青色的微光也慢慢地熄灭了下去，从隔壁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的耀文此刻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琉璃顿时仿佛回过神来般弱弱地回头看去，站在病房门口的耀文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那个放肆大吼的人从未存在过，他只是将目光在琉璃的左手和她的脸上来来回回地切换也不说话。
“这个嘛，这个是除灵师的特技。”
“除灵师可以把被砍掉的手立刻变回来吗，真厉害的特技啊。”以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完这句话，耀文继续平静地注视琉璃，让琉璃的表情变得躲闪起来，很快就撑不住他的眼神所带来的压力，只好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苦涩地开口。
“其实我不是除灵师，而是——嗯，耀文就以幽灵这个名词来理解我吧。”
听了这句话的耀文没有露出其他表情，而是开始低头沉思起来，担心他害怕自己的琉璃见此则暗地里松了口气：“你不怕我吗？”
“不，事到如今就算你说这个我也……算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耀文首先发问：“那么，那些攻击我的家伙，那些可以穿墙的家伙，也跟你一样是恶灵？”
“我才不是恶灵，”反驳了一下他话语里不恰当的部分，琉璃点了点头，“嗯，不过那些家伙也称得上恶灵呢，虽然其实这个说法也有些偏差。”
转过身靠在病房的窗框上，她将正脸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之中：“尽管被除灵师们称为灵体什么的，不过那其实只是除灵师们的认知出现了一些错误。”
“我们是能量体。”
“能量体？”细细咀嚼着这个词，耀文掏出手机随便新建一个备忘录，往上面打上这几个字，“和我认知里的幽灵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很久了？”
“包括我在内的，你所能见到的那些能量体，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是曾经存在的某个人，比如说生前的十三院琉璃，我并不能被完全当做那个十三院琉璃。”
“我是由那个十三院琉璃死亡时所遗留下来的情感，意识，记忆，以及承载在万事万物中的信息片段和充盈着这整个世界里无处不在的能量融合起来的能量体罢了。”
“有点复杂呢。”一直皱着眉头，耀文停下手机上的记录，他认真地望着正回过头来的琉璃，观察着她的身体，脸庞，头发，肌肤——这一切的一切，明明看上去是那么的真实，却都是由能量还有曾经的逝者的情感和记忆构成的？
如果不是琉璃这么坦诚地述说出来的话，耀文根本不可能相信，虽然琉璃的手在触摸的时候比较冰冷，但是那柔润的触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为什么我能摸到你？”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这里很危险，”琉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走到门口，朝着门外左右瞄了两眼，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就当先走了出去，“今晚可能会无功而返，不过我还是稍微有个地方想要确认一下，如果放任耀文一个人在这个到处都是祸夜者的医院里乱跑的话，一定又会出现那种情况。”
“如果我不在耀文身边的话——”琉璃很认真地看过来，耀文不得不在很近的距离里直面那晶莹剔透的青色眼眸，“耀文会死掉的。”
“刚刚发生的事情，耀文能够明白吧，那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就连人类之中的除灵师们都只能够勉强对付祸夜者，所以耀文还是就此放弃乖乖地回到大学里吧。”
耀文故意无视了琉璃的话：“祸夜者是什么？”
琉璃带着耀文小心翼翼地下楼，路上希望不惊动任何东西，不过听着耀文丝毫没有反省意思的话语她情不自禁地嘟起了嘴，表现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在耀文看来却有些孩子气：“祸夜者是我对那些拥有自我意志的能量体的称呼，也可以说是意识体。”
“一般的能量体在诞生的时候是没有自己的神智的，它们虽然从情感与记忆之中诞生，但是却只会漫无目的地徘徊，绝大多数的能量体在最后都会前往一个名为常世的地方，少数会继续徘徊直到能量彻底消耗完就会消失不见，不过还有很少数的一些例外，因为各种不同原因而导致取回了自己的情感和意识，拥有了一定的智力，它们一般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力量，大多数都会在夜晚出没，尽管普通人看不见它们，有的却会因为自己的理由而去伤害普通人，所以叫做祸夜者哦。”
耀文随手捡起在台阶上摔了一通的望远镜放进挎包里，一边打字一边跟在琉璃的身后：“搞不清的地方在不断地增加呢，先说说这个吧——你说普通人看不见祸夜者对吧，那我是什么情况？”
“我应该完全算得上是普通人吧，为什么能够看见祸夜者？”
“因为眼睛，昨天晚上在凉亭里的时候，耀文不是觉得眼睛很烫而且会刺痛吗？那其实是「灵目」觉醒时的表现，是非常稀少的状况。”
琉璃和耀文来到一楼大厅，耀文跨过这些倒得到处都是的柜子，而琉璃现在则是演都不演地从地上走了过去，丝毫没有被这些障碍物绊倒的迹象：“觉醒灵目的人能够看到能量体，但是如果被能量体察觉到你能看到它的话，那些祸夜者就很容易产生攻击你的想法。”
“为什么我偏偏是昨天晚上觉醒这个东西？”
脸颊微红，琉璃转过头不看耀文，伸手将挡在大门的那一排人体模型的其中一个“嘿哟”一下推倒：“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毕竟我比较特别啦。”
跟在琉璃后面脸色不变地从两个诡异的人体模型间挤出去：“嗯，也是呢，毕竟你也没有吸我精气啥的。”
琉璃前进的脚步猛然一顿，随后红着脸转过身来低声道：“不会那样啦！就算是祸夜者也不会那样啦！”
“不过你确实没有伤害我不是吗，谢谢你，”耀文脸上露出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如果一开始你就告诉我自己是幽灵、不，能量体的话，我可能就会变得很害怕你了吧？”
“那是因为耀文还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呢……”琉璃叹了口气，带着耀文朝之前住院部旁边的那栋小楼走去，“如果看到真正的我的样子的话，耀文就会害怕我了。”
“真正的样子？”
琉璃停了下来，在昏暗的月色下，少女青色的眼眸微微发亮：“能量体真正的姿态其实是死亡后的样子哦，而曾经的那位十三院琉璃，死亡时的姿态挺凄惨的呢——耀文，我和生前是普通人类的那个十三院琉璃，除了继承下来的情感、性格、记忆、外表以外，已经毫无关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