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思索的表情，耀文离开了那间简陋的民宅，继续询问附近还没有拜访的几户住户，不过这次他不只是问关于安伯的事情，也稍微打听了一下那两个在他看来有些可疑的男人。
从周围的居民口中，耀文得到了关于那两个男人不太好的风评，诸如游手好闲惹是生非都是好的，更有甚者直言那两个人说不定是通缉中的逃犯。
虽然耀文能够理解瘦高个男人和壮硕男人不修边幅的形象和恶劣的处事方式，应该会招致厌恶，但风评落到到这份上也只能说他们两个平时估计就没做什么好事，才会如此“享誉盛名”。
想到之前在那个壮硕男人的手臂上和小腿上缠着的纱布，耀文的神色就不由得更冷峻了一分。
看起来，可能没有办法找到活着的安伯了。
他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抵达集装箱所在的空地时，街道的正对面，琉璃和骑在她肩头的帕可也正好走到这里来。
“耀文，你那边有消息吗？”伸出手，水青色少女朝耀文打着招呼。
耀文复杂地点了点头：“待会再说吧。”
他走到琉璃身前，发现帕可的神情比较失落。
“大哥哥，奶奶说她没见过安伯，贝西娅婆婆也说没有看到过它。”
“安伯到底去哪里了呢。”噘着嘴，女孩眼眶里泛起了雾光。
将帕可从肩头放下来，琉璃凑近到耀文身边小声地解释道：“这孩子的父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现在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
“她的奶奶很不喜欢宠物，特别是狗，所以帕可只能在集装箱这里和狗狗们见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来到这里的狗逐渐变得越来越多了。”
“狗是很聪明的动物，”耀文看着帕可愁眉苦脸地坐在集装箱门口，抱着那些狗狗苦恼的样子，露出了温和的神色，“它们也是因为感受到帕可的真诚和善意，才会聚集到帕可的身边的吧。”
“周围的住户意外地有很多人都认识帕可，也知道帕可和这些狗狗很亲近的样子，大家都知道帕可失去了双亲，所以都对她还挺怜爱的。”
耀文取出手机确认着自己的收集到的情报，随后转身对琉璃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诶？”
将帕可暂时留在集装箱那边，琉璃拜托瑞穗帮忙照看一下她，随即就跟着耀文前往了那两个恶名累累的男人的房子附近。
按照耀文的要求，琉璃解除了自身的实体化，重新进入不会被一般人看见的能量体状态，然后就异常轻松顺利地穿过了那栋简陋房子的墙体，进入了房屋后狭窄的小院子里。
过来之前，她已经偷偷拉着瑞穗在耀文没察觉的时候确认过了，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她穿过布满污痕的墙面从房子里飘出来的时候，仍然是一副铁青的脸色。
看到琉璃的神情，耀文心里已经有数了。
“看来，已经有答案了啊——以悲伤作为结尾的形式。”
——安伯，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很大很温暖，差不多到我胸口这么高，但是最近一直掉毛。
——它们都是帕可的朋友，它是约翰，很喜欢打滚。它是维拉，特别喜欢吃饼干。这个孩子叫做喵喵，最喜欢我把它背起来。
——所以拜托你，大哥哥，请你帮忙找到安伯。
帕可焦急地抓着他，请求他帮忙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
“……”
和耀文来到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琉璃面色凝重地说着自己在房子后院里的所见所闻：“跟我们猜测的一样哦，院子里确实有过动土的痕迹。”
“那两个家伙很懒的样子，用铲子填完土之后就放在了院子的角落里，根本没有清理一下铲子上那些泥土的打算。”
“是吗，我想也是啊。”
“还有哦，”琉璃轻轻飘了起来，总是清冷表情的脸上少见地挂上了愤愤不平的表情，“那个长得比较壮的人，他去过医院的收据很随意地丢在房间的桌子上，果然是因为被咬伤了。”
“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对于帕可来说，安伯明明是很重要的朋友，现在却…”琉璃有些替帕可感到难过。
耀文叹了口气，大致发生的事情他脑子里已经理顺了，不过有些东西说到底只是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做出的猜测，真正发生过什么事，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了：“之前，我问附近住户的时候，那些居民不是说都听清楚帕可的家庭状况的吗？”
愣了一下，琉璃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这两个家伙也很清楚帕可的现状，知道她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
“是啊。也许就是那样吧。”无奈地望着琉璃，耀文也没想到事务所接到的第一个委托居然会演变成这样的事件，原本只是寻找失踪宠物的事情而已。
“我有些没办法跟那孩子说出口了。”
耀文为难的态度让琉璃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睛，她大睁着透明水晶似的双眸，凝视着耀文，让耀文的表情有些躲闪。
“怎么了？”
“之前也是哦，每次耀文说着自己是理性的人的时候，都在做着为别人着想的事情呢。”
“所长，你太啰嗦了。”感觉呼吸有些不畅，耀文扯了扯西装领带后干咳了几声。
琉璃的眼睛眯了起来，化作月牙状的弧度：“因为更加确认了在我的事务所里工作的员工，是个很优秀的人的事情，所以我很高兴啊。”
耀文没好气地率先走出小巷子：“既然认可了优秀的员工的话，何不努力经营事务所，把令人振奋的薪资发给我这个优秀员工？至少不要用员工最后的存款去买蜡烛当作口粮。”
没有回答耀文的灵魂质问，琉璃装作在看四周的风景，嘴里还想吹口哨，只是一直努力也吹不出声。
事务所所长孩子气的模样，让耀文看着就直摇头：“还是想想要怎么和帕可交代吧。”
“说到这个，”琉璃停下了装模作样的举止，有些认真地飘到耀文的身边，“我稍微有个想法，想要验证一下。”
数分钟后，琉璃和耀文回到了集装箱这边，和等得有些焦躁不安的帕可汇合。
“大哥哥，还有琉璃姐姐，有找到安伯吗？”帕可怯生生地抱着一条被她称呼为“布鲁特”的黑色小狗，眼神里既有着对他们的期盼，也有不想听到坏消息的害怕。
琉璃蹲了下来，将视线放到和小女孩的双眼同一高度的位置，用抱有歉意的语气回答她：“对不起，帕可，我们在四周找了一下，都没有发现安伯的踪影。”
“四周的居民们都没有看到那一天安伯去了哪里，不过别担心，大家都是好人，如果他们想起了什么事情的话一定会来告诉帕可的。”
“帕可能够先回家吗？安伯的事情别担心，我和耀文一定会努力帮你找到的。”琉璃伸出双手握住了帕可的一对小拳头，她知道自己的体温应该会通过双手的触碰带给帕可冰凉的感觉，不过纵使如此她也想要将帕可的双手紧紧握住。
她想要通过触碰，来告诉帕可，她不是孤身一人，她不只是有着那些狗狗朋友，自己和耀文也能成为她的朋友。
“安伯也很聪明，说不定它现在只是迷路了而已，之后就会回到帕可身边来呢？”琉璃朝帕可抛了个媚眼。
“琉璃姐姐……”愣愣地望着琉璃可爱的表情，帕可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情。
能够和朋友说话，原来是那么温暖的一件事情吗。
“嗯，我相信琉璃姐姐和大哥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展现出了她对朋友的信赖。
“那就拉个勾，我们答应帕可，一定会找到安伯的下落，”琉璃朝着帕可伸出右手的小拇指，稍微弯曲起来，“这是，朋友间的约定。”
伸出手，帕可将小拇指勾在琉璃的手指内侧。
之后，帕可手里拿着一罐新的果汁，对着两人挥了挥手，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另一端。
目送帕可离去的琉璃转过身，看着空地上某个方向。
“所长？”
回过头，琉璃轻笑一声：“不，没什么，是我太敏感了吧。”
★
傍晚时分，瘦高个男子将门关上，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街道边抽烟的壮硕男人，走上前去，口气粗鲁地说道：“抱歉，久等了。”
壮硕男人狠狠地吸了口烟，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这家伙总是磨磨蹭蹭的，前几天不就是因为你的错，我才会沦落到这副样子的？”
说完他晃了晃缠着纱布的手臂，那里的伤口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我也没想到那条狗居然会跟了我们一路，想到这个就烦死了。”
瘦高个男人也在抱怨着，两人一前一后，借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的掩护，穿行在街头的巷子里。
“嘁，院子里那东西也得找个时间清理掉。”带着不快的神色，壮硕的男人把抽完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了上去碾了几下。
瘦高个看了看四周，发现街上都没什么人后，点了点头赞同着壮硕男人的话：“我看穹顶寺那边的环境就挺不错的，埋在那边附近的山林里就算被翻出来也找不到我们头上吧。”
“无所谓，总之你看着办吧，今天还是专注在正事上吧。”壮硕的男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
“想不到那小鬼居然去请人来找那小狗，不过没差，找就找吧，反正他们是找不到了。”
转过身子，男人脸上狰狞的神色将他黑暗的内心展露无遗：“把那个小鬼搞到手后，又能快活一段时间了。”
瘦高个此时也是邪笑起来。
正在两人畅想着未来潇洒的生活时，闪烁的路灯灯光无法照亮的漆黑小巷深处，一阵不仔细听都听不到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一开始瘦高个和壮硕男人都没有发觉到这件事，直到脚步声从巷道深处逐渐蔓延到近点时，两人才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向昏暗的小巷里面。
“呃？”瘦高个男人忽然惊讶地拉长了下巴。
如果是平常的话，壮硕男人肯定会好好地嘲笑一番这家伙的那张蠢脸，不过现在的他自己也没有那个闲心取笑旁边的瘦高个了。
“……”沉默着从小巷里慢慢走出来的身影，个子并不高，留着一头棕色的及臀长卷发，娇小的身躯套在紫色的连衣裙中，脚踩凉鞋。
没错，那个身影壮硕男人绝对不会认错，那是之前他和瘦高个还在讨论的目标，本来打算搞到手的那个小孩。
那个没有双亲，和奶奶一起住在一起的小女孩。
“喂。”她为什么此刻会在这里，朝着两人走过来，这件事壮硕男人已经无法去思考了。
踩着分毫不差的步伐，小女孩将手中的果汁罐朝着空中抛了起来，圆柱型的果汁罐子在空中旋转着落下，被她的手稳稳当当地接住。
“啪。”
这时，壮硕男人身旁的瘦高个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伸手抓住了壮硕男人的肩膀，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提醒他：“你、你看，那些是…”
巷子里，一对对赤红色的眼眸接连亮起，这些眼眸的主人们朝着两人靠近了过来，在稍微能够被光线影响到，足够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的地方，一条又一条流浪狗，如同整齐的军队一样围住了他们，将所有的退路包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男人惶恐地回过头望去，发现他们过来时的路也已经被一群流浪狗悄悄地堵住了，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瓮中之鳖。
“这种事情，我根本没听过啊！”瘦高个的情绪有些失控。
但是那些流浪狗们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表现出来的恐惧而动容，整齐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停了下来，有几条体型甚至有半个人那么大的流浪狗还停在了小女孩的身边，仿佛她是这群流浪狗的王者一般。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壮硕男人的嘶吼已经明显听得出来破音，他朝着小女孩不顾一切地吼叫着。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女孩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那个表情实在是太过诡异，让壮硕男人激动的神色宛如被一盆冷水狠狠地冲了一遍，僵硬起来。
那双漆黑色的大眼眸中，混乱不堪的扭曲感情搅成了一团，就像是一个炼狱中的漩涡一般。
“啪。”每一次，小女孩将果汁罐子抛起又接住时发出的声音，都像是有一把铁锤撞击在两个恶徒的心口处。
终于，小女孩开口了，从她的嘴里发出的，是听不出性别的幼童的声音，有些天真，又有些可怕：“我们不会向卑劣的人类屈服。”
“现在是清算的时间了。”
再度抛起果汁罐子，在空中旋转的果汁罐子后面的，是一对淡漠冷酷的眼眸。
女孩脸上残酷的笑意甚至变得有些扭曲，就好像陷入疯狂一般。
“降下的制裁，那个判决的名字。”
“叫做撕碎。”
既天真又残忍的声音落下。
流浪狗们不安分地发出了低吼，连绵交织的犬吠声，将入夜的小巷染上了凶恶的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