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国王的爱妻,王后米莉德(Mileade)于十年前因病去世之后,王都奥泽尔的天空就变得阴沉沉的,很少出太阳,而且经常下雨。
有人说是因为米莉德王后之死让神明也陷入了悲痛;也有人说是因为爱妻的死,国王的心情被天气表现了出来,也证明了国王就是神在凡间的化身。
清晨,稀疏的阳光透过灰色的云层从窗户中照进来。
艾斯恩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在艾斯恩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看来你睡得很舒服啊。”
艾斯恩特挣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意识到她的双手和双脚还是被控制着。
眼前,一名金发碧眼,目测三十左右,牧师打扮的男人面容严肃地盯着她看。
“我是普瑞尔·安迪尔。”普瑞尔说着,拿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你感觉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艾斯恩特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被子。凌乱的白色长发遮着她的脸,让人难以看清她的脸。
“你饿了吗?想吃早饭吗?”普瑞尔说着,端来一小盘面包。
艾斯恩特连动也没有动。
“父亲,您找我吗?”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进来吧,威尔斯。”
随着门被推开,一个面容清秀,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他有着与普瑞尔同样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年轻人,他身穿棕色衬衫,面容紧张。
艾斯恩特对威尔斯的出现没有反应,依然低着头。
然而,在威尔斯看到了艾斯恩特之后,他忽然间不那么紧张了,他从艾斯恩特身上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亲切和熟悉的感觉。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艾斯恩特。
“别发呆了,威尔斯,拿把椅子坐下来吧。”
“好的。”威尔斯点了点头,也拿了把椅子坐在了普瑞尔的旁边。
“威尔斯,你有没有听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是有人企图刺杀库帕斯爷爷的事情吗?”威尔斯点了点头“我听安德莉修女说了。”
“很好,那么,这位名叫艾斯恩特的家伙就是那个‘刺客’。”普瑞尔微笑地说道。
“啊?”威尔斯连人带椅子向后退了一步“她——”威尔斯惊讶地张开了嘴,然而在他的视线与艾斯恩特棕色瞳孔对视的一瞬间,他的全身都凝固了——艾斯恩特的眼神宛如深渊一般,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不要担心,她被你库帕斯爷爷揍了一顿,现在老实很多了。”
艾斯恩特听到这话,立刻向普瑞尔挥动了拳头,但是普瑞尔头也没回便躲过了过去,失去重心的艾斯恩特大头朝下地摔倒了地上。
“看,我说的吧。”普瑞尔将被子整理好,放回了床上。“艾斯恩特,你没事吧?”
艾斯恩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坐在地上,黑色的袍子包裹她,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蜷缩在地上。
“威尔斯。”普瑞尔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啊,是,父亲。”威尔斯回过神来。
“帮我一个忙,请你把这家伙身上的枷锁解开,随后,带到我们平时训练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说着,普瑞尔将一串钥匙放在了威尔斯身后的桌子上,随后走出了房间。
威尔斯呆呆地看着艾斯恩特,又看了一眼房门,又看了一眼周围,完全不知所措。
整个房间一片死寂,直到威尔斯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所以,你叫艾斯恩特,对吧?”
威尔斯紧张地观察着艾斯恩特的反应,但是艾斯恩特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想杀我爷爷?”在沉默了许久,威尔斯紧张地问道。
“……呵。”
“你说什么?”威尔斯小心地靠近了一点。“你能说大点——啊!!”
就在威尔斯靠近的时候,艾斯恩特突然向前一跃,狠狠地咬住了威尔斯的耳朵。
威尔斯慌忙地向后退,但是耳朵上面的一角被咬的直流血。
艾斯恩特冰冷眼神仿佛在说: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把整个耳朵咬下来。
艾斯恩特的话让威尔斯打了一个寒战,他恐惧地看着艾斯恩特——她空洞的眼睛盯着威尔斯,仿佛来自深渊的凝视。威尔斯的耳边,从他耳朵上留下的鲜血落下,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几滴鲜红的血迹。
威尔斯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钥匙串,又回头看了一眼艾斯恩特。
艾斯恩特冷笑了一下,仿佛在嘲讽他道:我赌你没有那个勇气。
然而,出乎艾斯恩特意料的是,威尔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看钥匙串,又看了看艾斯恩特。
威尔斯抓起钥匙串,开始打开艾斯恩特的手铐。
“艾斯恩特小姐,请不要动。”威尔斯轻轻地说道,随后将钥匙插入了手铐上的钥匙孔。
艾斯恩特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没再吱声。
一会儿,艾斯恩特手上的手铐和脚镣都解开了,艾斯恩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揉了揉被勒出痕迹的手腕。
“因为是命令。”艾斯恩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并不是私人恩怨。”
“是因为这种原因就……”
“是的。”艾斯恩特留下了一句,随后走向房门。
“等一下——”见艾斯恩特准备离开,威尔斯急忙走了上去,但是就在艾斯恩特要开门的一瞬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整个门狠狠地撞向了艾斯恩特。
“额啊——”艾斯恩特捂着鼻子,向后坐在了地上。
“忘了一件事情了”普瑞尔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棕色的衣服“艾斯恩特,需要你换一下衣服,黑色的袍子太……额,你还好吧?”
艾斯恩特恶狠狠地瞪了普瑞尔一眼,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一把把衣服抓了过来。
“出去。”艾斯恩特冰冷地说道。
“什么?”两人同时看向艾斯恩特,说道。
“出去。”艾斯恩特手紧紧地抓着衣服,瞪着两人。
普瑞尔意识到了什么,拽着威尔斯的胳膊走出了房间“走吧,儿子,女士换衣服你现在看还是有点早了。”
“啊?哦……”
房门关上了。
威尔斯和普瑞尔两人站在房间门口的走廊。
“父亲,您就不怕她跑掉吗?”
“她当然会尝试逃跑了,不过这道门是唯一的出口,因为窗户是被封死的,而且这里很高的,她应该不会跳——”
没等普瑞尔说完,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出来。
“哦,神明在上。”普瑞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使劲地推了一下房门。“这个家伙,居然从里面把门锁上了,威尔斯,钥匙呢?”
“啊,抱歉,我忘在里面了——”
“交给你了,儿子。”普瑞尔指了指接近三米高的木门,随后退到了一边。
“好,好吧……”威尔斯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侧身向木门撞了过去。
木门发出哐啷的一声,稍微颤动了一下。
威尔斯用无奈的眼神看向普瑞尔,但是普瑞尔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好吧……”
经过数次尝试,威尔斯在撞到地四次终于把房门撞开了。
两人冲进房间,发现正对面的玻璃窗被砸了一个巨大的破口,其尺寸足以容下一个人了。
“啊,好痛……居然就这样逃走了吗?”威尔斯一边揉了揉肩膀,一边走向窗户边,有点不可思议地向下看。“她到底是怎么……”
普瑞尔没有回答,他冷静地看着周围,观察着房间里的东西,最后,他将目光停在了桌子旁边的衣柜上。
“威尔斯,把门关上。”普瑞尔说的,随后走向衣柜。
威尔斯点了点头头,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关上了门。
“艾斯恩特,可以请你出来吗?”普瑞尔敲了敲衣柜的门,随后退后了几步。
片刻,普瑞尔听到一声叹息,衣柜的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艾斯恩特走了出来。穿着棕色衣服,头发凌乱地散落着。然而,让威尔斯惊恐的,是艾斯恩特的脸。
没有了兜帽的遮掩,艾斯恩特脸上的疤痕一览无余,那对威尔斯来说,看起来就像是角斗场的格斗士一样才会有的脸。
艾斯恩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夹杂着愤怒的不满的眼神瞪着普瑞尔。
“看来你已经换好衣服了,威尔斯,走吧,去训练场。”普瑞尔若无其事地说道“当然你也要来,艾斯恩特。”说着,普瑞尔走出了房间。
“那,走吧?”
威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吧。”艾斯恩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跟上去了。
三人走出了教堂,走出了奥泽尔的城区,来到了奥泽尔的郊外。
普瑞尔停在了在一块空地前。
“艾斯恩特,你为什么想要逃跑呢?”普瑞尔走向空地旁边的一棵树,从树洞里面拿出了两把训练用的木剑。
艾斯恩特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想要自由,对吧?”普瑞尔走向艾斯恩特,将木剑递给了她。
“你想怎么样?”艾斯恩特接过木剑,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两周之内,如果你能对战我儿子威尔斯,保持不败的记录,我就保证,给你离开的选择,反之,他赢了你的话……”普瑞尔停顿了一下。
艾斯恩特冷冷地盯着他,等待着。
普瑞尔靠近了艾斯恩特,在她耳边低语道:
“如果我告诉教会的人说你是女巫,他们一定会很热情的招待你吧。”
随后,普瑞尔向后退了几步。
“你就不怕你儿子被杀了吗?艾斯恩特冰冷地说道。
“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普瑞尔平静地说道。
“好吧。”艾斯恩特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我和你打这个赌。普瑞尔·安迪尔,你一定会后悔的。”
艾斯恩特一脸平静地说道,威尔斯听到这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在和威尔斯接触之后,你话真的变得很多了,发生了什么吗?”普瑞尔问道,随后走向威尔斯。
艾斯恩特没有回答,威尔斯也摇了摇头。
“听着,儿子”普瑞尔将木剑交给了威尔斯,在他耳边说道“接下来的两周,她会做你的陪练。”
“父亲,我要和她打吗?”
“是的。”
“为什么?骑士是不能对女人动武的,而且她不是应该被审判吗?”
“她的确应该因为她的罪行被审判,但是威尔斯,人不能太死板。艾斯恩特有杀过人的经验,一个我绝对不希望你有的经验,所以对她来说,她并不会顾及你的性命。”
“她……”
“然而,这就让她成为了一个很好的练习对象,不是吗?因为,如果你能学会对抗她,你遇到这种人的时候就不会恐慌,而是会思考如何尽量以不杀死对方的方式,结束斗争。”
“不杀死对方,便结束斗争吗?”威尔斯低下头,似懂非懂地自言自语道。“即使对方是罪人?”
“是的。”普瑞尔迟疑了一下,但是点了点头。
“如果您这么说的话……”威尔斯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么,听好了,威尔斯。虽然是木剑,但是你也一定要小心,对她来说,这不是一场剑术比拼,而是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搏斗——她会是你遇到过的最接近实战的对手。所以,你的目标是活下来,明白了吗?”
“好吧,父亲。我会尝试去理解你说的意思的。”
威尔斯眼神坚毅地点了点头,握着木剑,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很好。”普瑞尔退到了空地的边缘。“那么,开始吧。”
普瑞尔话音未落,艾斯恩特便举起剑,像闪电一样冲向了威尔斯。
在那一瞬间,威尔斯感到艾斯恩特的气场变了,变得和她表情一样,冰冷而令人不安。
艾斯恩特正面挥剑,威尔斯吃力地格挡了一下,顺势向后退了几步。
威尔斯的脑子里面瞬间有些慌乱了。
不一样……和之前的陪练,以及普瑞尔完全不一样。
艾斯恩特不停地攻击,威尔斯只能被动地防御,他一直后退,很快,就被逼到了空地边缘。
但是,就在威尔斯要退出空地的刹那,他猛地进行了一次反击。
不能输。威尔斯心中巨大的求胜欲怒吼着,他想赢,眼前的对手过于强大,但正因如此,威尔斯更想战胜她。
数小时之后……
威尔斯浑身是伤,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原本在手中的木剑躺在远处。
果然赢不了啊。
教堂,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户,照进威尔斯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和基本普瑞尔的没有区别,只是没有桌子上没有那么凌乱而已。
“都告诉你了,不要想着赢。”普瑞尔一边包扎威尔斯腿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抱歉……不过,把她安排到安德莉修女的房间,真的没问题吗?”威尔斯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腿上的淤青,痛苦地皱了皱眉头。
“不要紧的,她是不会跑的。”
“父亲,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她和你一样,都有强烈的求胜欲,昨天刚被你库帕斯爷爷揍了一顿的她,肯定憋了一肚子火吧,所以,不把你揍得爬不起来,她是不会释怀的吧。”
“居然把我当出气筒……呃啊。”
“不过,儿子啊。” 普瑞尔紧紧地给绑带紧紧地打了一个结,站起身。“面对那样的对手,还能战斗到那种程度,作为父亲,我很骄傲。”
“啊,谢——”
“不过,不要忘了,安迪尔家的家训。”
“是的!‘待他人以慈爱,以谦逊为美德;以剑用来保护,宽容与仁慈至上。’”
“记得很好。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的困难。”普瑞尔走向门口,打开了门“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腿好痛……
威尔斯疲惫地躺在床上,歪头看着窗外的夕阳,回忆着白天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那么空虚了……而且,到底为什么会从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威尔斯仔细地思索着,忽然,他想起来以前,父亲会带他去王都的一个城堡里见一个朋友,因为那时候威尔斯年纪小,记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只记得那人身上有让威尔斯很不安的气息,所以每次威尔斯都很害怕,躲在普瑞尔的后面。
而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威尔斯在与艾斯恩特交手的时候再次感受到了。
艾斯恩特……虽然表情很可怕,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然而一旦战斗起来,那份亲切也会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恐怖。
在威尔斯见到艾斯恩特的时候,他心中萌发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灵魂残缺的部分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