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太阳即将下山。
威尔斯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松树旁,将腰上的绳子解开,靠着树干开始休息。
在离开小屋后,威尔斯很快便找到了地图上所标注的小径,已经走了一中午了,食物还充足,虽然暴风雪停了好走了很多,不过地面上的积雪和时不时的小雪还是冷得让威尔斯时不时打喷嚏,而且从昨天开始,威尔斯就感到脑门发热和头疼。
威尔斯开始想为什么不在小屋多休息一下。
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威尔斯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绳子重新绑在了腰间。
还好目前为止地势一直很平缓,不然一定会有得受了吧,威尔斯不禁这么想。
不过,越往东边走,就越接近福里安大山脉,那里的地势很崎岖。
威尔斯低头看了一眼地图,他注意到在地图上,在小径上,圆圈与小屋之间有一片空出来的地方,上面有一个方形的标记。
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威尔斯带着好奇的想法,直了直身子,准备继续前进。
这时,一个棕色的松鼠从威尔斯头顶上跳过,从树枝上震下来一小摊雪花。
自从暴风雪停了之后,整个森林便充满了生气,鹿,野猪,鸟儿和松鼠……威尔斯这两天内见到了许多野生动物。
西方树林的树梢缓缓地将太阳的光芒吞噬,太阳即将下山,而威尔斯还是没有找到安全休息的地方,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在树林的这遮挡下,只有几缕微弱的光芒从树梢透过来,让他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
走着,威尔斯发现,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前面的视野逐渐明朗了起来。
行走变成了奔跑,腰间的绳子和身后的雪橇好像都变得轻了。
终于,威尔斯走出了森林。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带着起伏的丘陵。
被白雪覆盖着,眼中只有一片空旷。
看来爱兰朵小姐已经离的不远了。
带着欣喜的感觉,威尔斯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在平原漫步。
他翻过了丘陵之后,在前方的远处看到了火光。
爱兰朵小姐的住处就是那里吧,威尔斯想。
虽然充满喜悦,但是威尔斯并不着急,他看着眼前的景色,缓慢地前进着,享受着这美好的宁静,与难得的安心感。
一会儿,威尔斯总算走到了火光的近处,那是一个有着三四个窗户,有着三角形屋顶的房子,房子的旁边还有一个的羊圈,里面有着十几天条羊,有的见到威尔斯来,开始咩咩的叫了起来,剩下的,只是懒懒地躺在栅栏里面报团取暖。羊圈靠房子的那边,还有一个有着木头屋顶的棚子,里面没有被雪覆盖,铺着干草。
威尔斯走向那扇木门,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轻轻地敲了敲那扇木门。
随后,威尔斯听到屋子里面传来椅子腿挪动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
木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个穿着棕色袍子遮住脸的人从门缝中露出了一只眼睛。
“你是谁?”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威尔斯。
“你,你好,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叫威尔斯·安迪尔,请问你是爱兰朵小姐吗?”
“咳咳……你后面是什么?”对方咳嗽了几声,随后好像被威尔斯身后的雪橇吸引了。
“那个是我的行李,还有——”
那只眼睛注意到了威尔斯腰间的短剑,随后突然,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屋里面传出了凌乱的翻找声。
“那个,请问——”
正当威尔斯疑惑的时候,门突然被猛地打开了,威尔斯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但是被身后的雪橇绊倒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剑杀了出来。
坐在地上的威尔斯急忙想拔剑,但是刚把手发到肩膀上,剑刃还未出鞘一丝一毫,对方的剑刃便贴在了威尔斯的脖子上。
威尔斯感到恐惧得头皮发麻,不仅是因为死亡就近在咫尺,他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到了一股气息,一股熟悉的令他不寒而栗的杀气。
“回答我,你是安瑞特教徒吗?”对方看了一眼威尔斯行李上的长剑,问道。
威尔斯缓缓地睁开眼睛,花了他十秒才理解对方问了什么。
“是。”威尔斯回答道。“同时也是一名旅行者。”
“你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对方好像对威尔斯的回答不太满意,将剑刃挪近了一点。
“是赫伯特·巴尔杰斯先生叫我过来的。”
“你认识他?他为什么叫你过来?还有,你的雪靴,那不是赫伯特的吗?为什么你会有?”对方的声音更加浮躁了。
“因,因为那是他给我的。”
“撒谎!我认识他很久了,他绝对不会把那双靴子给人的。我看你,是不是杀个那个可怜的老人,然后在借着他的地图找到我这里了?你这该死的教会的走狗!”
威尔斯默默地摇了摇头。
但是对方并没有因为威尔斯的沉默而停下,反而继续说道:
“无话可说了?看来我都猜对了。哼,反正教会能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毕竟你们夺走了那个可怜老人的妻子,让他们一直陷入痛苦之中,而且还一次又一次的夺走我所爱的东西,摧毁我的家庭……现在——”
女人突然不说话了,死死地盯着威尔斯的腰间。
威尔斯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艾斯恩特的匕首从他的腰包里滑了出来,带血的匕首静静地躺在雪地上。
“你为什么会有那两把匕首?”
女人的声音变得愈发暴躁,她弯下身子抓起那两把匕首,仔细观察它们。
“回答我!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女人说。她收起了剑,将匕首收起来后,她抓着威尔斯的衣服,将他硬生生地揪了起来。
“像你这种家伙,根本不配让我用剑。”女人说着,给威尔斯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脚。
威尔斯痛苦地捂着肚子,向后爬了几步。
威尔斯在地上蹒跚着后退,但是女人紧跟着威尔斯,又冲他的脸狠狠地踢了一脚。
她拽起威尔斯,将他丢到了一边。
就在女人缓缓地走向威尔斯的时候,她的目光被雪橇上的东西吸引了。
她直直地盯着雪橇上的东西看了十多秒,随后双手颤抖着,缓缓地将压在艾斯恩特上面的货物卸了下来。
“小艾……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抚摸着艾斯恩特早已冰冷僵硬的脸,在看到她腰部以下的空虚之后,女人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女人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她的女儿。
好久之后,女人站起来,转身看向威尔斯。
她的眼神混杂着悲伤与狂怒,像一只恶狼一样瞪着威尔斯。她走到威尔斯的跟前,抓起他的衣领,凝视着威尔斯,宛如死神一般。
“是你做的吗?”女人问。
威尔斯摇了摇头,他的双眼坚定地看着对方。
“咳咳,拔剑吧。”女人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向后退了几步,拔出了她自己的剑,指向威尔斯。“我要和你决斗。”
“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没有战斗的必要。”威尔斯说道。
“闭嘴!”女人冲威尔斯喊道,随后一个箭步冲到威尔斯面前,举起了她的剑“给我拔剑啊!”
就在女人的剑即将落到威尔斯肩膀上的一瞬间,威尔斯快速地蹲下,随后以极快地速度拔出了剑,格挡了来自上面的威胁。
威尔斯不想拔剑,但是在他感到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那些动作。
“这就对了!”女人说道,随后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剑。
威尔斯一边后退一边格挡着,虽然看起来他是在被压制,但是威尔斯完全没有打回去的欲望。
威尔斯感觉到,她的剑法因为怒火而变得杂乱无章,原本干净利落的风格,现在却和只会用蛮力的初学者没有太大区别。
这样下去,她早晚会精疲力竭的。
威尔斯这样想到。
她愤怒地挥舞着她的剑,一遍又一遍,威尔斯只是一味地用剑格挡着。
女人好像厌倦了她的攻击一直被格挡,她往后退了几步,她将剑举过头顶,随后冲向威尔斯,同时用尽全力向他挥了下去。
然而,早已看穿对方行动的威尔斯只是稍微侧了一下身子,退了一步,就闪避了过去。
而女人因为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倒了雪上,她的剑也落到了一边。
女人抽泣着,她的哭声夹杂着愤怒,被冻僵的双手抓着雪,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痕迹。
威尔斯走到了她的前面,俯视着她。
“杀了我吧,利索点。”女人闭上了眼睛。
“不……”威尔斯收起了剑,俯下身子,轻轻地说道。“爱兰朵小姐,我来这里不是来伤害任何人的。请您冷静一下。”
威尔斯拿起地上的剑,抓着剑刃,将剑把的握把面向那女人。
女人抬起头,用诧异地眼神看着威尔斯,在年轻圣骑士的眼中只有悲伤与同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停了。
女人的呼吸已经逐渐缓慢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站了起来,接过了威尔斯剑,并将它重新插回了剑鞘。
女人打了个喷嚏,转过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往屋子里面走。
“那个,爱兰朵小姐?”威尔斯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女人在了门口,没有回头。
“进来。”她轻轻地说道,随后走进了屋子。
威尔斯愣了一下,随后长输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跟了进去,将除了艾斯恩特之外的一切行李都搬进了室内。
木门关上,将寒冷关在了外面。
威尔斯一进门不禁捂住了鼻子,咳嗽了一下——屋子里面满是羊膻味。
这小屋就和赫伯特先生的屋子一样,非常的暖和,这个屋子比赫伯特先生的屋子大很多,一看就是花时间认真建造的,而且用的是石头砌成的,比木屋更加坚固保暖。
一进门,正对面是一张方形餐桌,围着摆了三四个椅子,桌子后面的墙壁上就是一个大火炉,右边的角落摆着一张床,床的旁边有一套精致的木制桌椅。左手边则放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一个木桶和几个木箱,在左边的角落里还摆着一把精致的单手剑,一面老旧的金属盾牌以及一把弓。
“请先坐吧,我先给你弄点喝的,外面很冷。”女人说,她脱下了兜帽,被扎在后面的金色长发随之露了出来,她指了一下餐桌旁的一把椅子。
威尔斯点了点头,先是把行李都放在了门旁边的地方,随后缓缓地坐了下来,观察着对方的举动。
那女人先是把手中的剑放到了角落,与其他武器一起。随后便从木箱子里面掏出了一瓶羊奶,她将羊奶倒入火炉上的汤锅里,在静静地等候片刻之后,便将汤锅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入一个木碗里。
女人将木碗放到了威尔斯的跟前,随后坐到了威尔斯旁边的椅子上。
“这是?”
“羊奶。”女人说。“所以,你是谁?来我这里做什么?”
“冒昧造访,我是威尔斯·安迪尔,普瑞尔·安迪尔之子。”威尔斯喝了口羊奶,随后将木碗放到了桌子上,他将身子转向女人。
威尔斯第一次看见爱兰朵小姐的正脸,不禁被震惊了,她看起来真的和艾斯恩特好像,除了头发是金色,以及眼睛是蓝色的以外,她的脸庞,气质和神态。而且看起来和艾斯恩特一样年轻,让威尔斯产生了她是艾斯恩特的错觉。
她的脸是如此的标志,如此的美丽,仿佛就像是传说中的伊尔福人一样……
“普瑞尔·安迪尔,我倒是认识他。如果你是他的孩子的话,我也大概能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证明?威尔斯思考片刻。
“大概是这个。”威尔斯将吊坠从脖子上取下来。
“那是?我能仔细看一下吗?”
“请。”威尔斯将吊坠交到了爱兰朵手里。
爱兰朵对吊坠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后将它归还给威尔斯。
“的确是他的东西。不过,说实话,我很震惊你居然能来到这里。”爱兰朵喝了一口羊奶 “自从我在这里住下来之后,你是第二个我见过的人——能在暴风雪,野兽以及这片森林本身之下活下来的,可不是等闲之辈。”
“还有一件东西想让您看一下”威尔斯摸索了一下腰包,掏出赫伯特给他的信,交给了对方。
爱兰朵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
“我清楚了,威尔斯,你能解释一下这个吗?”说着,爱兰朵掏出了刚才威尔斯掉在地上的匕首“我女儿,艾斯恩特她发生了什么?”
于是,威尔斯从他与艾斯恩特从王都出发,到福里安镇,一直到福里安森林,以及遇到赫伯特先生的经历全部详细地讲了一遍。
在此期间,爱兰朵表情很平静,时而点头,时而望向窗外,一直没有说话。
窗外,雪停了之后的夜空布满星星。
“看来是我害死了她……”当威尔斯讲完林中小屋的事情后,爱兰朵自言自语道,她看着窗外平静的夜空。
“所以,是你让露恩安息了啊。”
“看来是这样的吧。”威尔斯点了点头。
“谢谢你,你所做的一切,还有,把我女儿带回来。”
威尔斯短暂地苦笑了一下。
两人就这样听着火焰温暖的声音,看着窗外的雪景,沉默着。
“爱兰朵小姐,奇尔先生告诉过我,你是伊尔福人,对吧?”
威尔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是的。”
“请问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听到这个问题,爱兰朵愣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威尔斯。
“我只是很好奇而已,您若是不愿意回答——”
“呵呵……”威尔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爱兰朵轻笑声所打断。
“爱兰朵小姐?”
“呵呵……抱歉,没想到你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爱兰朵带着眼泪,掩着嘴,很轻声的笑着。
“唉,上一次问我这个问题的人,还是我曾经的丈夫”爱兰朵稳定下了情绪,缓缓地说道“我想想啊,我大概……”爱兰朵用手指点着嘴唇,思考着什么。
“大概在500年代吧。”过了一会儿,她说道,随后观察威尔斯的反应。
“也就是说——”威尔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嗯,大概已经快300岁了。”爱兰朵俏皮地笑了,她完全得到了她期待的反应。“不过,活得久也有一些弊端呢,苦中作乐这种事情,真不想习惯啊……”
威尔斯呆滞地点了点头。
“嗯,我去拿点喝的,今晚很冷的”爱兰朵走向了火炉,将一锅羊奶放到了上面。“是奇尔告诉你的吗?”
“那,我听说伊尔福人长的都很标致……是真的吗?”
“算是吧。”说着,爱兰朵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羊奶,坐到了威尔斯的对面。“来。”
“好的,谢谢你。”威尔斯接过羊奶,双手握着木碗,让它的热量传过手掌。
“看来,普瑞尔的确有做一个好父亲呢,不像我。”爱兰朵轻轻地笑了,喝了口羊奶。
“爱兰朵小姐,赫伯特先生告诉我,我可以你这里听到关于马里苟斯帝国的消息——”
“的确如此,威尔斯,不过现在太晚了,喝完就睡吧,明天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好,好的。”威尔斯点了点头。“那——”
“威尔斯。”爱兰朵微笑着“你来的时候注意到了羊圈旁边那个棚子吗?”
“是的,您是说那个铺满干草的棚子吗?”
“正是,那么明天早上见。”爱兰朵笑着招了招手,将威尔斯推出了门外。
威尔斯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洁白的雪原。
虽然雪已经停了……
威尔斯走到了羊圈旁边的棚子旁,这个棚子大概和房子的侧墙一样长,大概有两米多宽,威尔斯可以想象,如果是下雪或者下雨话,这里会是羊群很好的休息场所。
见到威尔斯的到来,羊群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闷头睡觉。
威尔斯走到棚子下,看着干草上以及地上到处都是的黑色球体,以及不停刺激威尔斯鼻子的羊膻味,威尔斯微微地叹了口气,抓着毯子躺在了干草上。
虽然睡在又冷又臭的地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睡梦中,威尔斯隐约听到了哭声。
威尔斯醒来,他的脸已经被寒冷冻得麻木了。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东西。
威尔斯打了个哈气,他也差不多习惯羊膻味了。
“早上好,咳咳。”爱兰朵站在棚子的入口,她穿着棕色的长袍,从正面隐约可见她里面的厚厚的棉衣。
“早上好,爱兰朵小姐。”
东边的阳光照耀着地面上的雪层,将它们染成了金黄色,闪耀着光芒。
威尔斯从羊圈中爬了出来,来到了爱兰朵旁边。
“威尔斯,我一会儿要去放羊,你要来吗?”爱兰朵看向威尔斯。
“很乐意。”
爱兰朵开心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威尔斯,先进来吃点东西吧。”
一会儿,威尔斯迅速地享用了热腾腾的羊奶和一点野菜,穿好大衣,准备出发了。
“走吧。”爱兰朵拿着一个藤杖,上面绑一个铃铛,随着爱兰朵的步伐微微地摆动着,但是又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走出门外,爱兰朵打开羊圈,将羊儿们都招呼了出来。
爱兰朵将羊群圈了起来,将它们往北边的方向赶。
羊群走的很慢,威尔斯和爱兰朵跟着它们后面,就像散步一样的速度走着。
“爱兰朵小姐,我突然想起来,约克呢?”
“约克已经安息了”爱兰朵平静地说 “就在去年的冬天。”
“是吗……”
“嗯,约克被我埋葬在房子的后边了,小艾也在那里休息吧。”
“嗯,好的。”
“威尔斯……”爱兰朵看向前方 “谢谢你把她带过来。”
威尔斯看了一眼爱兰朵,随后将视线也转移到了前方。
随着羊群逐渐走进树林,一条小路呈现在前面,早晨的阳光照耀着树枝上的积雪,其中还有一些顺着树枝间的间隙溜了进来。
爱兰朵摇了摇手中的藤杖,听到了铃铛的声响,羊儿们停了下来,它们互相看了看,有的看向爱兰朵,随后便开始原地在雪里寻找着什么。
“即使是冬天,它们也能在雪下找到冬眠的野草,这条道路,某种程度上是它们‘吃’出来的。羊群对野草来说,就像狼对羊一样,只不过,野草连动都动不了。”
爱兰朵靠在了一棵附近的树干上。
“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相信你也一定很好奇,关于那孩子的事情,以及,我的过去……”
威尔斯点了点头,在爱兰朵旁找了一棵落到地上的树干,清了清上面的雪,坐了下来。
“故事,大概要从几十年之前说起吧,是多少年呢?大概七,八十年前吧……那个时候,我还在马里苟斯的帝国。我曾经是一个冒险者。你听过冒险者这个职业吗?”
“没有,爱兰朵小姐。”
“嘛,在马里苟斯帝国,冒险者是一个地位比较低下的职业,他们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探索未知领域——你应该知道,马里苟斯帝国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而且有很多还未被探索的土地,再加上许多其他的因素,让许多帝国的地方未知且危险。而冒险者就是一些没有正经事情可做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探索那些地方——威尔斯,你对法术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只有伊尔福人能使用法术。”
“嗯,是的,我当时就对法术非常感兴趣,从小就想成为一个‘大法师’,而结果呢,我当然没有如愿,不过我学到了足够的知识让我成为一个冒险者。这就是我的背叛之旅的开始。”
爱兰朵清了清嗓子“当时我父母是很反对我当冒险者的,因为他们觉得太危险了。不过,我还是任性地离开了家,跑到了冒险者公会。起初我对于这一切很兴奋,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我父母是对的,开始后悔我当时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爱兰朵露出寒冷而悲伤的笑容。
“冒险者公会不给人们提供住宿的地方,而且当时的我身无分文。因此,在找到任何能赚钱的任务之前,我不仅被迫流落街头,而且也吃不上饭。也是那时候,我第一次接触到‘真神教信徒’这一概念,因为他们当时总是在冒险者公会晃来晃去的,当时的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当时的我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他们和其他的信仰一样,只是和我们相信同样的信念,但是相信的神不同而已。”
爱兰朵剧烈咳嗽了几声。
“不要管——”爱兰朵抬起手,对一脸担忧的威尔斯说“继续说……总之,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弱小无力。”爱兰朵声音里面充满痛苦。
“不过后来,我遇到了一些可靠的伙伴,一些真正善良的人,一些愿意帮助我的人,那时候,我才正式开始我的冒险旅程……我和他们一起冒险了五年,对我来说,他们就像家人一样,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探索未知的森林,攀爬陡峭的雪山,在草原上寻找方向……那是一段很困难的时间,但是觉得,有伙伴在,这些都不算什么。”
微风吹过,树梢上的落下少量的积雪。
“直到我们冒险的第五年,一切都变了。这五年之间,我们一直很幸运,虽然在冒险中常常受伤,但是几乎每次都能从危险中脱身。但是第五年,我们没有那么幸运了,长话短说,因为我的无力,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失去了性命……我被自责与悲伤所吞噬,那就是真神教信徒找上我的时候,这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背叛——我不仅背叛了死去的同伴,我还背叛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咳咳咳……好了,先讲到这里吧,羊儿们看来也逛的差不多了。”
爱兰朵晃了晃手中的铃铛。
羊儿们纷纷抬起了头,有组织地聚成一群,然后纷纷沿着小径原路返回。
在确认每一只羊都往回走之后,爱兰朵将发呆的威尔斯拉了起来。
“那么,回去吧。”爱兰朵轻轻地说道。
但是威尔斯站在原地,沉默着。
“怎么了,威尔斯?”
“爱兰朵小姐,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对你来说听起很幼稚,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并不觉得你背叛了你的父母,或者任何人。”
“是吗?”爱兰朵再一次露出了那悲伤的笑容,她转过身,跟着羊群向回走了。
羊儿的叫声和牧羊人手中轻轻的铃铛声回响在威尔斯的耳边,随着太阳逐渐升起,雪地也变得耀眼了起来。
一路上,威尔斯和爱兰朵什么都没有说。
“先吃午饭吧”直到爱兰朵将羊赶进羊圈里,两人回到小屋里,爱兰朵终于打破了沉默。“你饿了吧?”
壁炉里火光温暖着身子,爱兰朵将火炉上的汤锅端到了餐桌上,盛了两碗。
“你喝过羊汤吗?”
“没有,因为在教会只能吃面包和蔬菜。虽然在福里安小镇吃过烤肉……”
“是吗?咳咳。”
“爱兰朵小姐,如果你生病了的话,我学过一点医术。”
“不是病。”爱兰朵摇了摇,捧起汤碗,喝了一口。“快吃。”
威尔斯也捧起汤碗,木碗表面传递着羊汤的温暖,到威尔斯的手掌。
他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羊汤,温暖的感觉很快传到全身。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剩下的羊汤。
“身体暖和起来了吗?”爱兰朵问。
“是的,羊汤非常好喝,爱兰朵小姐。”
“嗯……咳咳。”爱兰朵拿起两个碗,将它们放到了一旁。“那就好,走吧。”
爱兰朵拿起大衣,打开了门。
在羊圈旁的一片空地上,两人挖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坑,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艾斯恩特的遗骸放了进去,爱兰朵将她自己的剑也放了进去。
她说,这把剑是当她还是冒险者的时候,同一队伍友人的遗物,保留至今,也应该让它休息了。
“是吗?小艾那孩子很擅长战斗啊。”爱兰朵看着艾斯恩特残缺不齐的脸庞。
威尔斯点了点头。
爱兰朵拿出艾斯恩特的匕首,将它们交给了威尔斯。
“爱兰朵小姐……”
“留着吧,这是你的表妹给你留下的唯一的信物了,它们是马里苟斯来的,关键时刻一定可以救你一命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用生命珍惜的。”威尔斯庄重地接过匕首,放到了腰包里。
“小艾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关于您的吗?”
“不是,你不是可以看见和听见亡者吗?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威尔斯迟疑了一下“在我要被暴雪吞噬的时候,她告诉我不要放弃。还有,在昨天睡觉的时候,我好像在梦里听见了她的哭声。”
“是吗……小艾大概是见到母亲,喜极而泣吧……咳咳,填土吧。”
“坐下。”爱兰朵指了指木桌旁的椅子,她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威尔斯坐下,心里有些不安,自从遇见爱兰朵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严肃。
“接下来你要看的东西,我几十年间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甚至包括小艾的父亲,呵,他还曾经因此对我有些不满呢。”
爱兰朵转过身,背对威尔斯,缓缓地脱下了棕色的长袍,随后是里面的棉衣。
“爱兰朵小姐……”
“安静。”爱兰朵严厉地说道,随后脱下棕色的衬衫。
她后背那白皙的皮肤上,刻着狰狞的,暗紫色的纹理,像是某种符文一般。
“这是什么……”威尔斯从那符文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随着他盯着那符文,他仿佛能听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他闭上了双眼,仿佛若是继续看着它,他的灵魂都会被抽走。
“真神教信徒的证明。”爱兰朵将衬衣重新穿了起来。
威尔斯猛地站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瞪着着爱兰朵。
“为什么给我展示这个?”
“这,便是故事的后续。”爱兰朵穿上一件棕色的薄外套,将棉衣叠好,放到了床上。“在小队的成员死后,我入了真神教,作为信徒,随后,当马里苟斯宣战之后,我便背叛了真神教,逃到了这里,剩下的你都知道了。”爱兰朵平静地说道,坐到了威尔斯对面的椅子上,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威尔斯犹豫地坐下,继续紧张地看着爱兰朵。
“他们保证了。”爱兰朵说“他们告诉我,真神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它的力量可以将我死去的伙伴带回来。”
“您相信了吗?”
“威尔斯,如果有人告诉你,可以将你死去的父亲还有表妹带回来,你会怎么办?”
“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死去的人是无法复生的,他们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凡间,若是能有如此的力量的存在,不是神明便只能是恶魔。”
“我赞赏你的崇高,威尔斯。也许你真的能做到——咳咳,你是对的,死去的人没有回来,而我的罪孽却不断加深……在我入教的时候,他们在我背上刻下的,是用一种特殊的植物汁液制成的,他们称之为‘蒂弗苏尔克的恩赐’,因为这个,我的灵魂与它建立了连接,我的女儿也是如此。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给展示这个,是因为不亲眼见证它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蒂弗苏尔克?那是谁?”
“令人惊讶,你竟不知道。”爱兰朵说“迪森克斯的三大化身之一,掌管痛苦,悲伤与恐惧——折磨之大恶魔蒂弗苏尔克!”爱兰朵的语气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死死地盯着威尔斯,眼神中充满了狂热,说道最后,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撇开目光,表情平静了下来。“失礼了。”
威尔斯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紧紧地握着剑把,他急忙松开了双手,装着平静地样子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羊圈旁边葬着的,不只是约克和小艾。”爱兰朵望向窗外,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什么意思?”
“这里,这个小屋,经常有旅行者路过。”爱兰朵的双眼依然盯着窗外的雪原“威尔斯,你想去莱恩,对吧?”
威尔斯点了点头,双眼紧紧地看着爱兰朵,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很不容易,你知道,这里是福里安森林的什么地方吗?”
“西北方?”
“这里是大森林的外围地区,也就是说到这里,你才刚刚跨过森林的边缘。”爱兰朵看向威尔斯“想要从这里进入福里安大森林,你需要穿过永冻平原,那里除了雪之外,可什么都没有,而在法力乱流的作用下,气温变得更冷,暴风雪也更加频繁,日夜不停徒步的话,至少需要整整五天。”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莱恩。”
爱兰朵似乎被威尔斯的坚定所惊讶到了,短暂地沉默后,她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我没有告诉你要放弃,我只是想做一个交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