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仁慈的堕天使

作者:暮冬细雪 更新时间:2023/9/8 23:28:21 字数:10258

很久以前,奥维斯大陆上只有一个种族,那便是卡尔斯特族。

卡尔斯特族生活在奥维斯的森林与群山里,过着原始简朴的生活,后来,来自马里苟斯的被流放者来到了这片大地,他们在奥维斯的沿海地区建立起了村落,最后发展成都市。

卡尔斯特族与被流放者们本无交集,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对方的存在,双方因为语言不同以及其他利益冲突爆发了战争,最后,卡尔斯特族惨败,一部分逃到福里安森林的身处躲藏起来,剩下的都被抓走成为了奴隶,然而随着历史的长河流淌,推进,成为奴隶的卡尔斯特人逐渐与被流放者们融合,最后,便演变成了现在的奥维斯人,而卡尔斯特族逃亡者则一直生活在奥维斯森林的深处,过着他们最传统的生活。

在卡尔斯特族传统的故事里,讲述了神明是如何创造世界,恶魔是如何诞生,神选者如何借助神的力量来击退恶魔,保护大地上的生灵。

“……而Fuulgir则是那神明之力的象征。”克梅娅翻译道。

长老指了指Fuulgir的剑把上,安迪尔家族的家徽,又补充了一句话。

“长老说,这个标志和我们祭祀神明的神社上所留下的标志是一样的。”

威尔斯看着剑把上的标志,点了点头。

“我想先感谢你们,能帮助受伤的我。”威尔斯向长老低下头行礼“现在,我能理解为何你们不欢迎外来者,之前因为听到了流言蜚语而对你们产生了误解,我表示歉意。”

听克梅娅翻译完,长老微微地点了点头,尽管他面不改色,但是威尔斯感觉他的态度稍微有些放松了一点。

“您刚才提到神明,那您们信奉的神明是什么样的?”

长老跪坐下来,将拐杖放到了地上。

“……我们信奉的神明不是一个具体的对象。”克梅娅停顿了一下,看向长老“它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我们所身处的森林,喝的水,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远方的群山,这片大地上的一切都是神明创造并赐予给我们的……因此,我们在吃饭时,是心存感激的心情,对神明的感激之情……我们感激并供奉神明,并非因为它是全能全知存在;我们敬畏神明,也并非因为它的惩罚。神明创造了这个世界,便不再干涉,因为它已经将一切东西给了我们。然而存在一个例外——”

长老停了下来,深沉地叹息。

“恶魔。它们尽管已经被封印到地下,却总是想尽办法回到凡间,因此神选者必须借助神明的力量将恶魔击退。”

“恶魔为什么要想办法回到凡间?”威尔斯问。

“……长老说,根据神话,它们想要重新变为一体。”

“三大恶魔原本是黑暗之神的一部分,黑暗之神一定不想一直被分成三块。”

长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长老说:是的,若是三大恶魔的灵魂被重新释放到凡间了,那么黑暗之神便会复苏,世界也就会——”

“毁灭。”威尔斯说“但是它们根本无法从地下逃出来吧?既然如此,你们所信奉的神选者到底有什么用?”

听了威尔斯的话,克梅娅皱了皱眉头,看向长老转述了一遍。

“它们……它们总会想办法的。”克梅娅含糊其辞地翻译道“神选者的存在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就算现在无法发挥作用,神选者也算是神明在凡间的化身。”

“是吗……让您老人家这么费劲来这里跟我见面,真的是抱歉。”威尔斯斯低下头说“我会在这里将腿养好,随后便会离开,我保证不会透露关于这里的任何信息。在这期间,不要把我当成什么神的化身,我只是一个碰巧继承了这把剑的普通人而已。”威尔斯说道,低下头,神色漠然。

长老意味深长地注视了威尔斯一会儿。

“……不管你是不是普通人,有一件事情很重要,这片森林里,栖息着许多如精灵一般其他高于人类的存在,在你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要注意,若是遇见它们,务必保持距离,敬而远之,一定要对它们敬畏三分。”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忠告。”威尔斯点头道。

说完,长老沉默地站起身,离开了。

随着长老离开,卡索以及其他的村人也纷纷离开,只剩克梅娅留在树屋里。

“安迪尔先生?”克梅娅轻声问道。

“什么?”

“实际上,你可以留在这里的。”

“什么意思?”

“安迪尔先生,有什么要必须离开的理由吗,或者说,你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莱恩。”威尔斯说“我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是因为你作为神选者的使命吗?”

“大概是。”

“但是,既然……既然恶魔无法从地下逃出来,你也不需要履行使命了吧……”

威尔斯抬起头,双眼锐利地看着克梅娅,宛如质问她一般。

“安迪尔先生你,看起来不是很了解森林的样子,要是你继续前进下去,很有可能会死的,既,既然你作为神选者的使命——”

“够了,克梅娅。”

“……我,我去准备一些食物。”克梅娅离开了木屋。

过了一周。期间时不时会有村人造访威尔斯,问他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问题,每次,克梅娅都会帮忙翻译,剩下的时间,只是坐在树屋里面,面露愁容地看着周围森林的景色。

威尔斯注意到,早上的时候克梅娅总会一个人离开村子,沿着小径走进丛林。他不禁想起第一次遇到克梅娅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那山洞前唱歌。她是在练习吗?还是唱给什么人听?威尔斯短暂地想了想随后便将这些想法抛在了一边,他并没有因为听到长老的故事而消极,他之所面露愁容,是因为自己的断腿被迫被别人照顾,接受别人施舍而感到的不安以及其他人都无法理解的,他所几乎被磨灭的自尊。还有,就是在这一周期间,他所做的关于艾斯恩特的奇怪的梦。

威尔斯认为,每天被困在一个同一个屋子里,不停接受他人施舍的身份,只有国王和囚徒两者。而威尔斯并非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他之所以接受施舍是因为对方的好意,而这更增加了威尔斯的不安与压力感。

威尔斯打心底喜欢帮助别人,无论是父亲的教导,信仰的教义,还是自身的信念都扶植了这一点。而他却不喜欢被别人帮助,因为每当如此他便会感到自己亏欠了对方,必须要想办法返还才对,然而他现在却想不到任何可以补偿对方的方法。

面对克梅娅的提议,威尔斯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若是放弃自己的使命,停滞不前,岂不是辜负了普瑞尔,艾斯恩特还有爱兰朵,将她们信任与期待踩在地上吗?

现在,几乎无法行走的他,只能忍受这种如乞丐般的屈辱感,而且他认为没人能理解。

自从威尔斯来到南部雨林之后,他便注意到这里与北部雪林最大的区别,那就是雨林里面有非常多的生物。

除了动物和植物之外,最令威尔斯不适或头疼的,便是大量的昆虫,在四处漏风的树屋也是如此,每天看着不停往他脸上飞的苍蝇和蚊子还有时不时爬到他身上的蚂蚁和蜘蛛大概是在雨林中生活的一部分。

那天,森林下着雨。

威尔斯看向树屋窗外的大雨,随着森林微风吹拂,有几丝细雨飘进树屋,落到威尔斯的身边。

看着这雨,威尔斯不禁想起王都的雨以及它和森林的雨有多么的不同,前者是凄冷的,在王都灰色的建筑与天空之下,雨仿佛只能徒增莫名的悲伤感;而后者在森林绿色的叶子以及各种动物的映衬下,却显得非常充满活力,给人生机盎然的感觉。

克梅娅浑身湿漉漉地走进了树屋,用打火石点燃了树屋中间用石头砌成的火堆,之前威尔斯从未见过它被使用过。

克梅娅靠在火堆旁,静静地盯着火焰。

听着屋外的雨声和屋内的火焰声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有节奏的旋律,威尔斯想起了当他还在福里安镇旅馆的时候,与艾斯恩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冰雹。那是他印象中少有的,他与艾斯恩特在一起感到安心的时候之一。

威尔斯微微叹息,尽管时光并没有流逝多久,但他感觉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比漫长的岁月,一想到失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他便不禁扼腕痛惜。

“安迪尔先生。”克梅娅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小心地将它们在火旁弄干“虽然我已经提到很多遍了,但是您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分享。”

“克梅娅。”威尔斯微微皱起眉头,将视线从窗外移回到了眼前的地板上,眯起了眼睛“你如此有教养,是因为父母也是如此吗?”

“啊,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曾是贵族的小姐,尽,尽管成为旅行者,她依然不改说话的习惯。”这一周以来,威尔斯第一次与克梅娅说话,她一时间有些惶恐。

“你也是如此,不是吗?”威尔斯说。“明明在这种原始的部族生活了这么多年,用世界语说话的时候却依然像个贵人一般。”

“卡尔斯特族也许生活的方式比较简朴,但是它们的文化与语言绝不原始。”

“抱歉,失礼了。”威尔斯头更低,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年龄明明比我大,但为什么还是叫我安迪尔先生?”

“卡尔斯特部族有一种不同的记录时间的方式,所以具体的年龄我已经不知道了,但是我觉得安迪尔先生,你的年龄应该比我大吧?”

“为什么?”

“因为,安迪尔先生长着满嘴胡子,而且金色的头发中带着白丝……”

“是,是吗?”

“你看起来很惊讶,之前没有发现吗?”

威尔斯摇了摇头。

“啊,对了,安迪尔先生,你之前提到过,你是从奥泽尔来的是吧?”

“是的。”

“我记得奥泽尔是在最北边吧?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福里安镇,北部雪林,永冻平原,然后就到了这里。”

“永冻平原?安迪尔先生穿过了永冻平原吗?”克梅娅显得非常惊讶和好奇。

威尔斯点了点头。

“我听父亲提到过,永冻平原可是危险得很,当时我父母为了避开那里,特意绕了一大圈到穆瑟斯大草原的方向进入的森林!你是如何存活下来的?我听说那里的非常寒冷,而且没有食物——”

“在……在一位友人的帮助下。”

“那,那位友人现在在哪?”

“她已经死了。”

“哦,哦。抱歉……”克梅娅低下头。

“不,或者我应该说‘她们’吗……”威尔斯声音越来越小,他看向地面,喃喃自语。“克梅娅。”

“是的?”

“你每天早上都会一个人离开村子,今天也不例外。即使下着大雨也是,为什么如此执着去那个洞穴那里,只是为了唱歌吗?”

“这件事……”克梅娅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威尔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不知所措。

“这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威尔斯漠然地说。“如果你不想——”

“因……因为森林之心是神明的栖息之地,我为神明唱歌,以此来祈祷希望它能为我们带来安宁。”

“我以为你们的神话没有特定的神明。”

“我们的神话有许多神明,在那里栖息的便是其中之一。”

“你进过那个洞穴吗?”

“当然没有,神明的栖息地是不能进入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里面有神明的?”

“村里人都那么说的,我也没有仔细问,因为大家都对神明非常敬畏……”

“克梅娅。”威尔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坐起身子,突然提起了兴趣“你刚才称那个洞穴什么?”

“额……森,森林之心?大家都那么叫……”

“我知道了。”威尔斯拿起藤杖“我要去看一看。”

“去哪?安迪尔先生,你的腿?”

“今早发现勉强能走了。”威尔斯用藤杖撑着,站起身子。“去‘森林之心’。”

天空依旧阴沉,和刚才相比,雨算是小了很多。远处闪电的光芒短暂地照亮了整个天空,不久之后便是阵阵雷鸣。

“安迪尔先生,拜托了,请不要去。”到了小径的入口,克梅娅又重复了一遍。“神明栖息的地方是不能打扰的,我初次见到您是在森林之心里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任何——”

“克梅娅,你在村里等着就好了。”威尔斯转过身,拄着藤杖,走上了小径。

克梅娅看着威尔斯的背影,没有说话。

带着依然隐隐作痛的腿,威尔斯沿着小径,花了很久才走到山洞,一路上电闪雷鸣不止。

当威尔斯走进山洞的时候,身后下起了大雨,宛如将洞口关上一样。

威尔斯回头看了一眼洞口外的磅礴大雨,拄着藤杖继续走向洞穴的深处。

在一片漆黑的洞穴里,藤杖上的铃铛突然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淡蓝色的光让威尔斯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

洞穴蜿蜒曲折,在洞口时还很宽阔,能容下几人,但随着威尔斯一直深入洞穴,洞穴最后狭窄得只能勉强通过一人了。通过微弱的光线来看,起初,洞穴的四壁是由粗糙的灰色岩石构成的,这样的岩石在福里安森林里并不罕见,一路上,威尔斯见到了许多类似的岩石,然而随着越往里走,洞穴不但越来越窄,墙面也变得越来越光滑,而藤杖上的光芒也越发明亮。

不知又走了多久,洞穴又逐渐开始扩大,最后到大约两人高,几人宽的程度,随机的,天然形成的坑洼已经不再出现,四周的墙壁十分光滑,它们反射着威尔斯手中藤杖的蓝色光芒,将整个洞穴照得明亮无比。现在威尔斯眼前的,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是一个由水晶制成的,工整的走廊。

威尔斯几度停下脚步,在心中感叹眼前奇景的美丽。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散发着奇异蓝色光芒的,与墙壁同一材质的门,威尔斯之所以认为它是门而不是走廊的今天,是因为上面有着用卡尔斯特语写的几行小字:

此门后乃更高存在安息之地

凡人不得打扰

“更高的存在……”威尔斯想到“狼群的首领沃斯也提到过,也就是说,这道门后面的什么东西,想要找我吗……”威尔斯正想着,伸到石板上的手突然“陷”进了门里。

威尔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随后尝试将脚也迈进门里,成功之后,威尔斯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门的另一头。

——————————————————————————————

炫目的白色光芒。

威尔斯紧闭双眼,用手遮挡住面部,一时间无法适应从洞穴昏暗到眼前的明亮。

大概过了十几秒,对于威尔斯来说这十几秒宛如几小时一样长,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能将右手放在剑把上,竖起耳朵去倾听周围的声音。而这期间,他听到了很轻微的,金属锁链的声音。

随着他的眼睛逐渐适应光芒,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便久久地,震惊地站在原地。

他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空间,四周都是由纯白色的水晶制成,空中飘浮飞舞着许多白色的,外层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光球,它们舞动,就如森林夜晚的萤火虫一样,而纯白色的墙壁也因此不均匀地泛着淡蓝色的光芒。在地面的石头上,刻着像是法阵一般的纹理,它们从中心一圈一圈扩散,每一圈之间都是密密麻麻的,威尔斯读不懂的卡尔斯特语,而法阵的中心,似乎是一个被锁链禁锢起来的……人。

那人身着破旧的白色袍子,兜帽挡住了脸,似乎是注意到了威尔斯的存在,对方稍微抬起了头。

“威尔斯·安迪尔……”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汝终于来了。”

“你是?”威尔斯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来吧……走进一些。”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随着她尝试抬起头,身上的锁链发出了声响。

威尔斯小心地向前迈步,他看清楚, 在法阵的中心是八条蓝色的锁链,它们整齐地从每一个方向将她控制住,她的双臂,她的身子,以及她跪在地上的双腿。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威尔斯放到剑上的手一直没有拿下,他谨慎地走到了离女人十几步远的距离,随后便停了下来。

“真是警惕,汝的使命感一定很强吧——”女人轻轻笑了几声。

“回答,我的问题。”威尔斯一字一句,冰冷地说道。

“好吧。”女人有些泄气“吾乃‘仁慈之龙’马里苟斯……”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而且失落“是……曾经的三大天使之一,牧羊人马尔安瑟。”

“你不是巨龙,更不是天使,看起来只是一个人类。”威尔斯依然没有改变态度。

“威尔斯,你会建造这种地方来关一个人类吗?而且,若是我是人类的话,我是无法在这里活下去的。”女人露出了苦笑。

“若是如此,那你便只能是恶魔了”威尔斯拔出了剑“因为,一个天使没有理由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冷静下来……”女人抬起头,看向威尔斯的双眼。

在与她眼神交互的一瞬间,威尔斯仿佛被雷击一般,在他眼中,那女人的眼中散发着神圣的金色的光芒,将他的意识一瞬间吞噬。

剑从威尔斯手中脱落,威尔斯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当威尔斯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奇异空间,脚下仿佛是在云层上一般,而天空中也有云朵,像夕阳时下一般,是金色的。眼前,是一个白色的石拱门,围绕着一个像是祭坛一般的地方,走进石拱门,在祭坛的正中间是一个用白色石头制成的喷泉,涓涓的流水声非常悦耳。而不管是喷泉还是拱门都在泛着温暖的,与天空一样的金色光芒。

恍惚之间,威尔斯仿佛听见唱诗班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让身处的地方显得更加神圣。

“不要害怕。”女人的声音从威尔斯身后传来。

威尔斯猛地转头,只见一为身着纯白色,上面绣着金色纹理的袍子,兜帽遮住脸,手持白色藤杖的人离他约五步左右的位置。

威尔斯跪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那人的头顶上与背后是纯白色的,不被任何其他颜色所干扰的光环与流光羽翼——天使。

“我……我死了吗?”威尔斯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恐慌而颤抖地问道。

天使摇了摇头,向威尔斯走近了几步。

“抬起头,威尔斯。”

威尔斯缓缓抬起头,双眼充满着惶恐与虔诚。

“这里是吾创造的空间,只有在这里吾才能以这副姿态与汝见面。”那天使说“因为汝似乎并不相信吾乃马尔安瑟,现在,汝信了吗?”

“请原谅我的失礼之举,天使马尔安瑟。”威尔斯诚惶诚恐,头埋得更低了。“我——”

天使走近了,将手搭在威尔斯的肩膀上,微微弯下身子,头凑近威尔斯的耳边。

天使低语道,那是威尔斯所无法理解的,天使的语言。

她的声音宛如一股细流,温暖又轻柔地流淌进威尔斯的耳朵里,扫除净化了他头脑中的混沌,威尔斯从未感觉如此清醒,仿佛被纯洁所环绕一般。

“现在……回去了。”天使说道,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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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到现实中之后,那股无以言表的神圣的气息依然在威尔斯心中久久环绕,让他难以忘怀,他将短剑从地上捡起来,收回了剑鞘,随后如骑士一般单膝下跪,低下头向被链住的大天使马尔安瑟行礼。

“站起来,威尔斯。”马尔安瑟声音柔和“吾被关在这里是受到了神明的惩罚,吾触犯了戒律,被夺取了天使的身份……无论是作为天使,还是巨龙,我的力量都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只能以这凡人的形态与汝相见。”

“天使马尔安瑟,您为何会自称天使和巨龙?”

“本来,天使是不能下到凡间的,然而三大天使却可以借助三条巨龙作为自己在凡间的形体,以观察凡间,并维持凡间的平衡。”

“所以,您是有着巨龙的身体,和天使的灵魂的存在吗?”

“曾经是的,现在,吾已经和凡人没有太大区别,汝见到入口的那行字了吧?吾本应死在这里,然而只是没想到,巨龙的法力可以支撑这么久……威尔斯,汝为何没有过问吾是触犯了什么戒律被贬为凡人的吗?”

“不敢,天使马尔安瑟,您是远高于我的存在,此等问题实在失礼——”

“这件事情与汝之曾祖父,安道克·安迪尔有关。”

威尔斯抬起头,看向马尔安瑟。

“起初,当吾将法术馈赠与凡人之时,吾希望他们将这股力量用于创造,开始也是如此的,但是很快他们便将法术变为了武器,受到馈赠的人与其他凡人分割开来,成立了名为伊尔福的国家。因为这件事,吾受到惩罚,被夺去了一半的羽翼。”

“天使马尔安瑟,这是为何?”

“赐予法术给凡人是破坏凡间秩序的举动,而且这一行为也为后来发生的事情造成了隐患。对于封印大恶魔的三道门,汝有多少了解?”

“洗耳恭听。”

“这三道门被分散到世界的三个国家,若是没有神的力量,本是无法开启……然而,不论是天使的力量,法术抑或是你身上的力量,都是神的力量的延伸,它的另一种形态。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凡间的神的力量,以法术的形式出现了,大恶魔们见到有机可乘,于是便在凡间利用化身想方设法企图夺取伊尔福的力量,将地狱之门的封印开启。”

“请容我插嘴,现在的伊尔福之树已被恶魔腐化,它们已经夺取了伊尔福帝国的控制权这是否意味着——”

“现在,大恶魔蒂弗苏尔克正在想方设法将位于伊尔福人国家的地狱之门开启,若是它成功,蒂弗苏尔克的灵魂便会重回凡间,带来一场凡间从未经历的浩劫。”

那一刻,威尔斯意识到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冲到马里苟斯,将那里的——谁呢?就算到了马里苟斯,他究竟该做什么?一整个国家都在恶魔的控制之下,他仅凭一人之力是不可能达成任何成就的。

“在50年前,被恶魔驱使的马里苟斯士兵们进攻了这个国家。”马尔安瑟说“他们绝大部分都非常恐惧,并不知道自己战斗的目的,他们从南岸进攻,一直打到这个国家的腹地,面对强大的马里苟斯军队,以及法术的力量,这个国家的军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场屠杀,而这一切都是吾一手导致的……”马尔安瑟声音凄凉,就如寒风中的枯叶一般发抖。

威尔斯看着眼前的女人,曾经的大天使……威尔斯只能通过刚才的幻境想象马尔安瑟曾经作为天使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辉煌以及多么的令人敬畏。而如今的她,身上套着锁链,身着破旧的衣服,被夺取了自由,力量与身份的她又是多么的凄惨与可悲。

“在七骑士最后的一名骑士,安道克·安迪尔的恳求下,吾以巨龙之力击退了,不,抹平了马里苟斯的军队,这个国家因此而没有受到灭顶之灾,然而,以高于凡间的力量进行如此干扰,而且是再犯的吾,受到了天堂最严厉的惩罚,吾的另一半羽翼和光环被夺走,吾在天堂的形体被放逐。因此50年以来,吾便一直以这种姿态被锁在这里,以偿还吾的罪过。吾之所以拜托狼群将汝带过来,就是为了说明这一切,并以曾经大天使的身份,恳求汝,去莱恩,找到观察者,阻止这个国家和马里苟斯企图打开地狱之门的那些人……拜托了,尽管吾现在早已不是天使,无法给予汝任何赐福,顶多也就是恳请森林中的生灵们为汝指引道路,但是吾依然恳求汝,希望汝能完成吾的遗愿。”

“遗愿?”

“早晚有一天,吾仅剩的力量将耗尽,届时,吾便会死在这里吧。”

“若是可以破坏这些锁链——”

“不,它们是由神的力量构成的,是无法被轻易破坏的,再者……这是吾应得的,威尔斯,就算吾现在能以自由的之身出去,也几乎与凡人无异,就让吾在这里偿还罪过吧,拜托了……”

“如果您坚持的话,天使马尔安瑟。”

“最后一件事,威尔斯……刚才在汝的意识里,吾看到了蒂弗苏尔克的缩影,吾不知为何它会在那里,汝必须想办法把它驱逐出去……现在,离开吧,威尔斯,继续踏上征程,你要小心,恶魔的腐化已经遍布了整个世界……走吧,别再回来。”

威尔斯看着马尔安瑟,她的兜帽一直挡住她的脸,威尔斯始终没有看见那天使的容貌,只能隐约看见兜帽下露出的白发。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多么的憔悴,令人心生怜悯,对于马尔安瑟说的话,威尔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点头答应,再次跪下行礼之后,便慢步,轻声又小心地离开了这个关押天使马尔安瑟的牢房。

当威尔斯走到洞口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也逐渐趋于晴朗。

没有雨声,鸟儿的叫声变得清晰可闻,树干,叶子还有地面都变得湿漉漉的。

威尔斯走出洞口,花了片刻适应光线的转换,睁开眼睛,发现卡索与克梅娅正等着他。

“安迪尔先生,我已经多次警告你不要进入那里,为何如此坚持?”

威尔斯左右环绕了一圈,意识到他已经被卡尔斯特部族的战士团团包围。

“安迪尔先生,打扰神明是要遭天谴的,是重罪。”克梅娅又接着说,拿起了一个木制的长矛“我们别无选择,只好把你献祭给神明。”

威尔斯沉默不语,看着眼前卡尔斯特族的人。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毕恭毕敬地对他们解释吧。”威尔斯想,尽管他现在心里有一种想把这些愚昧无知者的嘴永远封上的冲动,但是他提醒自己不能那么做,马尔安瑟告诉他,他的精神中有那大恶魔的身影,他不能失去理智,绝对不能让梦里的场景成为现实。

“即使是身为,你们所谓神选者的我也不行吗?”威尔斯问道。

“不行!神明是不能被打扰的,不能被任何——”

克梅娅的话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威尔斯的身后,其他的卡尔斯特族的人也纷纷看向了同一方向。

威尔斯回过头,只见一只几人高,黑色如一只巨大的公牛一般的怪物正趴在山洞正上方的丘陵上,盯着众人。

它突然大吼一声,那吼声震耳欲聋,威尔斯从未听见任何相似的,如此不协调而且恐怖的吼声,宛如是来自地狱的一般。随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狂奔向众人。

几名部族战士鼓起勇气,举起长矛准备迎战,因为倘若这怪物冲过去,他们身后的村落不知会落到何种下场。

“退下。”威尔斯命令道,站在了卡尔斯特人的前面,随后,仿佛就如事先练习好了一般,威尔斯拔出背后的长剑,在圣剑Fuulgir出鞘的一瞬间,它耀眼的炫目之光便让那怪物双眼失明,但它依然不顾一切地冲锋。

威尔斯侧身,举起剑,他的双眼坚决,看不出一丝恐惧或是紧张的感觉,怪物越来越近了,但是威尔斯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等着对方靠近。

就在怪物冲到离威尔斯仅有几步远的时候,圣剑身上的光芒涌向威尔斯的前面,形成了一人高的,淡金色半透明的屏障。

那怪物一头撞上了那圆盾,随后它急忙后退,抓狂一般发出了凄惨又可怖的叫声,只见那怪物刚才撞上圆盾的黑色皮肤就像被融化了一般,冒着烟,流淌着黑色的液体。

狂暴的怪物不顾一切地四处乱抓,周围的树木被撞倒,几位卡尔斯特人也在混乱中被压在了树下,剩下的卡尔斯特人惊恐地大叫着,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威尔斯一边保持距离,一边寻找机会,化为屏障的光芒回到了圣剑的身上,威尔斯看准机会,一个箭步将圣剑扎进了怪物的侧骨。

怪物发出哀鸣,剧烈地挣扎着,威尔斯被甩开,双手脱离了圣剑,倒在了地上,回过神来,只见圣剑在怪物造成的伤口,以圣剑为圆心不断扩大,其所及之处,黑色的皮肤和肌肉被融化,被蒸发,黑色的液体如血液一般流淌成小溪,最后,当扩散到怪物头部的时候,它终于停止了挣扎,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威尔斯站了起来,周围,是东倒西歪的树木,卡尔斯特人的尸体,人类鲜红的血液和怪物流出的黑色液体混合在一起,盖上了黑色的土地,绿色的枝叶,棕色的树干……

怪物的皮肤与肌肉以极快的速度被溶解,被蒸发,冒出了大量的烟,威尔斯捂着口鼻,盯着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将圣剑从只剩骨头的怪物身上拔了出来。

而不知为何,那圣剑身上没有沾染任何黑色的液体,甚至连一点杂质都没有,上面的纹理依旧清晰可见,而剑刃也丝毫不见有变钝的迹象。这就是圣剑的力量吗,威尔斯看着圣剑,它的神圣光芒逐渐暗淡下来,但并没有完全消失,威尔斯猜测也许是因为威胁已经消除了,他将圣剑收回了剑鞘。

“救世主——救世主大人,请你救救我——”克梅娅虚弱的声音传到了威尔斯耳中。

“伤得真重……”威尔斯蹲了下来,看着被压在一棵巨大树干下的,满嘴是血的克梅娅。“为什么叫我救世主?”威尔斯声音冷漠。

“因为,因为您杀死了那个怪物,救了我们……咳咳”克梅娅咳出了几口血。“您展现出了神的力量,求您了,请用您的神力将我救出来——”

“我以为你们要把我献祭给神明。”威尔斯神色漠然。

“不,不,那是我无知了,伟大的神的化身,威尔斯·安迪尔啊,求您原谅哦,救救我吧——”

“你知道吗,克梅娅?”威尔斯打断了的她的话,平静地说“实际上,因为那个怪物的出现,现在我安心了,因为我不欠你们什么了,你们帮我养伤,照顾我,我杀死了那个怪物,保护了村子。现在都一笔勾销了。”

说完,威尔斯站起身,拿起怪物的头骨,走向村子的方向。

“不!求您了——”克梅娅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她用嘶哑的声音大叫道,随后又吐出几口鲜血,当她再次尝试说话的时候,她发现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血液堵住了她的气管,然而,在即将窒息而死的弥留之际,她依然看着威尔斯的背影,心中祈求救世主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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