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罗曼起得比平时要早一些。他背着书包提前出门，在昨晚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也注意到了他，招招手让罗曼过去。
罗曼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老人，和昨晚面容姣好的爱神完全不搭边，他试探性地问：“比特？”
“正是。不过别比特了，这个名字就当我没说过。”
“你怎么变这个样子了？”
“环卫工最先看到我，似乎我在他的眼里应该是这么个形象。”
的确，天还没亮就坐在绿化带长椅上的人大概率就是早起锻炼的老人了。
“谁看到你你就会变成他心目中的模样？”
“有一定影响吧，但主动权还是在我这里。”
“你变个我看看？”
“你当看魔术吗？”
“多少钱看一次？”
“你们的钱对我没意义。”
“我请你吃油条。”
“你想让我变什么？”
罗曼想了一晚上，终于形成了现在的计划。
爱神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面目非常普通，穿着和罗曼一样的校服。
既然爱神在自己这边，那不把班花泡到手就真的是暴殄天物。
“她就是你说那姑娘？”爱神对罗曼说。
一人一神各自骑着自行车，并排在上学的路上，混杂在众多学生狗中间，显得很不起眼。
“对，可以吗？”
“可以当然是可以，但你们这些人啊，真是肤浅，难道脸蛋就是一切吗？”
“不，其实身材也是很重要的——哦！胸部的大小一定要正常。”罗曼赶忙补充。
“嗯，那你需要我做什么？”爱神看着前面那个背影问。
“啊？不是你应该教我怎么做吗？你不是爱神吗？”
“其实我并不很懂你们的恋爱观，爱神们本身就生活在爱里。如果是我的话，会直接上去表达我的爱慕之情。”
“那会被教务主任抓走的。”
“我觉得不会，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内心是再正当不过的行为。”
“如果她对我没意思呢？”
“那就算了呗。”
“这是爱神应该讲的话吗？！你不是万能的吗？”
“我是来达成你恋爱的这个结果，不是你许愿后让我来实现。说真的，你换个普通的姑娘，成功率会高很多。”
“那我要你何用？遇到困难就降低标准，碰到问题就回避视线，你们爱神都是这副德性吗？”
爱神收起了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凝重地盯着罗曼看了一会儿。
“行吧，堵上爱神之名，咱们速战速决。”
“嗯，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去去就来。”
爱神提速追上了前面的女生，罗曼小心缀在两人后头。
“嗨，早啊。”爱神对班花嫣然一笑如是说道。
爱神现在变化成了罗曼的样貌，这让后方的本人吃了一惊，差点拐到人行道上去。
“呃，早。”看来班花也是被吓到了的样子。
罗曼加快了速度，他低着头小心靠近，想听听两人的交谈，爱神亲自下场的情况可不多见，学到一鳞半爪必将受用终生。
“我爱你。”
爱神爽朗的笑在朝阳中恰如其分，但罗曼知道自己的学生时代已经提前结束了。
对于之后是如何到学校的罗曼已经没有了这一部分记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节课罗曼什么都没听进去，忍不住想要去看斜后方几排之外的班花。他总是故意碰掉一些东西，然后在捡拾的过程中偷瞄一下。
罗曼不知道爱神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但看班花尴尬的表情和刻意避开的眼神，两人的交谈大概率是坦诚深入且富有建设性的。
“罗曼，有人找。”第一节课刚下，同学就在门口这么喊道。
罗曼走出教室，外头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看校服应该是同年级的。
这该不会是班花的朋友或者亲戚什么的吧，现在问罪来了。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对方先开口了：
“看来人家对你没意思。”
爱神？
罗曼揪住爱神的衣领，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
“你和她说了些什么？“罗曼放开了他，泄气似的问。
“也没什么，就是表达了爱意，然后揣摩着你的想法对她讲了讲。“
“嗯，具体讲了哪些？“
“先赞美她一番，然后夸一夸自己，接着畅想二人的未来。“
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罗曼继续问：
“详细点举两个例子？“
“我说喜欢她阳光下无邪的笑脸，随风轻摇的马尾辫，想就这么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缓缓没入远方的地平线。“
罗曼点了点头，算是比较古典的赞美方式，没什么大问题。
“接着我说你有一颗只愿为她跳动的心，希望能做成一串炙热的风铃，有一双忠诚的耳，只想伏在她脚边侧耳倾听。“
有点肉麻，但也应该在接受范围内。
“再接着我说你会陪她淌进时光的长河，让她每天都无比快乐，你们会在只属于两人的家里怡然自得，在清凉的夏夜看她用**甩大风车。“
罗曼在这一刻无比理解那些冲动杀人事件中犯人的心情。
“再然后就到学校了，我俩就分开了，一直等到现在。“
罗曼涨红了脸，他难以想象自己居然硬生生忍下来了，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你走吧。“
“啊？为什么？“
“因为我国有一部完整的刑法。“
罗曼的拳头从没像今天捏得这样紧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叫你出来是和你先讲一声，我约了她中午一起吃个饭，剩下的就看你了。“
罗曼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着眼前的爱神，一字一顿地说：“你顶着我的脸说了这种话居然还好意思邀人家吃饭，还要让我去给你擦屁股？我告诉你，我国的刑法只针对自然人，神应该是不涵盖在其中的。“
爱神似乎突然领会了罗曼的意思，他不耐烦地说：
“我真有些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想这想那，事后再来后悔。爱情这种事哪儿有那么多顾虑，既然约她吃饭她答应了就说明还没结束，我敢说如果我没有开口你一辈子也不会有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罗曼也明白爱神说的是事实，无论好坏，他都把自己和班花的关系向前推进了一步。
“看这个。“
爱神竖起手掌，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了夹鼻子，说：
“以后如果看到有人比这个动作，那就是我变的。“
罗曼希望由自己请客，但人家婉拒了。
“呃，早上对不起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男生也怪不容易的，都是青春期……“
似乎这里的理解有些偏差，但罗曼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这是他希望尽快翻过的一页。
“那你看周末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哪里逛逛？”
罗曼鼓起勇气终于发出了下一次的邀约。
“呃，这就不了吧。能听到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你看，咱们高三了，你的成绩考一本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这边还想稍微再努力一下。”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不太懂的题可以来问我。”
要说没感到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但罗曼还是尽可能维持住了礼貌和体面。
“嗯，先谢谢了。”
“哟，罗曼。”
按一般剧本来说在大家说完场面话之后就应再无瓜葛，本来应该已经完结的故事又在这声呼喊中延续了一下下。
两人循声望去，是一个普通但爽朗的同级男生，他很自然地坐在了罗曼旁边。
“你就是罗曼老说的他的那个女朋友吧？”那男生对班花问道。
两人都呆住了，虽然原因不同，但此时心里有一个疑问是相通的：这人是谁啊？
“罗曼老和我说你的事情，说他第一次见面就忘不了你的身影，能和你同班三年是他上世修来的福气。”
那男生终于注意到了罗曼不解的神情，赶忙用无名指和中指夹了夹鼻子。
“哦，这是住我们小区的，从小的玩伴。”
罗曼插话为爱神的身份打上补丁。
爱神继续说：“说喜欢在上课时盯着你具有透明感的背影，喜欢看你娟秀的字迹，在你离坐时偷偷闻你的校服，在体育课盯着你跑步时摇晃的……”
“唉唉唉唉唉！”罗曼用意义不明的发音大声打断了爱神的暴论，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注目。
“那你们慢慢聊，我吃饱了，先回教室了。”班花礼节性地笑了一下，端着餐盘站了起来，她想尽快逃离这里。
“别呀，你走了我俩蹲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稍安勿躁。我看你只吃了两口，也别浪费啊。”
犹豫了一下，班花又坐回了椅子上。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刚听你们说周末要出去约会？”
“不，你听岔了。”
“那就是要去你家开学习会？”
“没这回事。”
班花的言辞简短而坚决，无论是谁都能听出其中明确的拒绝意味，但爱神丝毫不以为意。
“我觉得你们应该多了解一下彼此。”
“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刷几套试题。”
班花一直都是文静柔和的形象，像这样寸步不让的态度罗曼还是第一次见。
“一场考试而已，没必要这么重视吧？”
“总比陪着你们浪费时间要强。”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班花微微底下了头，眼神没敢和罗曼相交，她盯着几乎没动过的午餐说：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咱们还是从同学做起吧？”
罗曼有些绝望了，这种时候应该是从朋友做起才对，原来两人的关系要从同学这个地方开始的吗。
“你的心里就真的放得下吗？”爱神收回了他的笑，盯着班花的眼睛说道。
“没什么放不下的，我和罗曼本身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同学关系又怎么了呢？心里的遗憾并不是按关系远近来决定的，或许十多年后，你和别的男人组成了自己的家庭，你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夜晚，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有这么一位对自己抱有爱意的同学？会不会思考如果当时尝试着和他在一起自己的生活能有不一样的风景？会不会后悔当时没有给他一次机会来加深一些互相的理解？会不会想到那个被自己拒绝的男孩只能一个人窝在黑暗的房间里默默饮泣？会不会反省是自己的绝情让一条年轻的生命消逝在高楼的天台……”
“唉唉唉唉唉！”罗曼又一次打断了爱神的话，这已经怎么看都是威胁性的发言了，再这么说下去自己的名誉或许再也不可能挽回。
“那你是什么意思？”班花态度明显软化了。
“周末出来一趟吧。”爱神代替罗曼提出了诉求。
“行，但我话说在前头，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好的好的，感谢支持。”爱神又恢复了之前爽朗的笑容，拍着手说。
班花走后爱神竖起大拇指对罗曼说：“咋样，还是我厉害吧？”
罗曼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用接近悲鸣的感觉小声对爱神说：“你是死神吧？”
“啊？”
“社死之神。”罗曼抬起脸，欲哭无泪，他继续说：
“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一开始我就说找个成功率高点的，你偏要挑战高难度，自己不敢进攻由我代劳，第一回合结束后换你自己上，结果败下阵来还要我扶你上马，现在你开始嫌弃我扶你的姿势不雅观了？”
爱神别的本事没有，狡辩倒是一流。但他说得也的确有道理。
见罗曼没反驳，爱神勾着他的肩膀说：
“本来你们已经吃完这顿就结束的，现在我帮你续命到周末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你要干嘛？”
“请我吃个卤鸡腿吧，我看着挺好吃的。”
“吃你奶奶个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