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这样近距离观察一个小生命,以及他那无时无刻不在激烈跳动的心脏。
“倩倩已经来了吗?”
眼前的这个慌慌张张站在门口穿着十分随意而且仪容仪表都不整洁的男人就是我的姐夫,同时也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忧虑,仿佛在担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头上,衣服也显得有些破旧,显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倩倩可比你关心我多了,一放学就来了。”
躺在病床上有些疲倦但依旧无法遮其靓丽气质的女人就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姐姐,可我不是她唯一妹妹。
尽管我是眼前床上躺着这个人是我的亲姐姐,但我还是对她会选择这个男人的行为感到疑惑。明明有更多好的选择,为什么她会义无反顾的嫁给这个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闪光点的男人。
「我就是喜欢他!」
这个看起来充满盲目恋爱脑的回答竟然是我那个绝对高冷且孤傲的姐姐说出来的话。
十三岁的我第一次懵懵懂懂的尝试理解爱的含义,很明显,这一次以失败告终。
“让我看看我儿子,给我抱抱…啧…看着嘴巴、鼻子净像你姐姐,没一点像我。”
姐夫似乎有些沮丧,但眼角中的快要溢出的爱溺以及有些激动的双手证明他并不在乎。
“这眉毛很像你嘛!”
姐姐随手指了指,姐夫立马开始对比起来,然后「确实确实」的哈哈大笑。姐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防备的大笑过了,平时的他总是看起来满脸忧愁。
“他的名字取好了吗?”
我此时此刻并无法体会到他们的激动,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他的名字叫什么。
“叫江河什么样?”
尽管他是我的姐夫,但我还是无法赞同他跟随口一说没什么区别的决定。这好歹是你的儿子呀,给他取个正经点、富有意义的名字不好吗?
“这样是不是太随意了?”
我及时开口否认,不然这个小家伙可能真的就绑定这个名字了,虽然小时候学写自己名字肯定非常轻松就是了。
我并不指望我那「咸池坠金乌」的姐姐会就这个几乎可以说是有些荒唐的名字提出反对意见。她自从嫁给我姐夫之后完全失去了以前的敏锐和强硬,外加现在「一孕傻三年」的debuff,我完全不怀疑她会直接同意这个提议。
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很纳闷年前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人格魅力会吸引到我那个有高岭之花称呼的姐姐。
我以后绝对要避开这种男人,连绝对的理智的姐姐都深陷其中的话,我恐怕被别人三言两语就骗的什么都不剩了。
“啊……我觉得还可以呀~”
姐夫尴尬的挠挠头,顺便将手上拿着的两大包婴儿用品放在椅子上。这家伙在这方面当时准备得非常周全,在这方面姐姐应该也不会太委屈。
“那叫什么名就好呢?倩倩你有什么建议吗?”
嫂子有些宠溺的看着正抱着孩子的姐夫,她这几年似乎找到了真正在意的东西。
我此时此刻仅仅只有十三岁,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位卑言轻。若是在一般的家庭,我这种大逆不道且越俎代庖的话语肯定会遭到训斥。
但姐夫和嫂子从来都没有摆长辈的架子,他们不是碍于面子假装,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把我说提出的各种建议和各种声音去认真的思考过。
此时此刻我甚至都有些羡慕这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婴儿,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肯定会是一个健康阳光外向的男孩。
“江泱怎么样?”
我试探性地提出这个名字,毕竟这件事在我看来还是很庄重的。
「泱」寓意挺好的,气势宏大,而且很多古诗词都有用。例如「瞻波洛矣,维水泱泱」和「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这两个一个出自于《诗》」,一个出自于范仲淹的《严先生祠堂记》。
我从小就很喜欢专研古诗和文言文,家里那几本中华上下五千年和不知道是不是正版的资治通鉴都被我翻烂了。
我以后可能会当一个作家吧,不过当作家肯定吃不饱饭,没准还会兼职语文老师。
“江央?会不会太简单了。”
姐夫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他所说的「央」肯定跟我说的「泱」不是一个字。
“哈哈……倩倩说的肯定是「泱」,怎么可能是「央」那么简单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姐姐嫁个姐夫是「咸池坠金乌」的原因。这么通情达理还漂亮的姐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上次来我家吃饭的那个男生,那外貌、那气质。如果不是怕丢人的话,我都像推开我姐姐替她上了。
“有偏旁的那个吗?感觉怪怪的,不过取这个名字也行。”
姐夫依然是云里雾里,他有时候并不想也没有精力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弄明白,姐姐说这是他工作之后进化出来一个技能。
“那就叫这个名字吧!”
姐姐也没有反对,反而欣慰地看着我。
“真……真的吗?”
一个人的名字,这在我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是需要拿出那些生辰八字委托德高望重的长辈定夺的事情。
但现在,仅仅只是在这个病房中;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仅仅是我的一个提议——虽然我已经想了很久。
但它竟然被同意了!我明确且清晰察觉到自己被人认可的存在。
“等等……我接个电话……倩倩帮忙抱一下!”
姐夫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呼叫,看他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估计十有八九是偷偷跑出来的。
有些激动的接过婴儿,在姐姐的指导下将其抱好。手上那并不沉甸甸的重量却明确的告诉我这个生命的存在。
我的大脑告诉我,这个现在跟我看起来并不像的婴儿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联系。我们这一条血脉从有记载的几千年前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我以后绝对要好好照顾这个姐姐的孩子,绝对会视如己出的培养他,毕竟他的名字是我取的。这就像游戏里签订契约一样,我们之间有了无与伦比的羁绊。
可惜没几分钟这小家伙可能感到有些不舒服,大有哭闹的感觉,我无奈之下只好将其递给姐姐——可能是因为时间的原因,我之间的羁绊还没有太深吧。没事,以后可以慢慢培养,就像精灵宝可梦一样!
姐姐轻轻的抚摸着怀抱中的婴儿,为他驱散不安和恐惧,姐姐疲倦的面容下却也依旧是幸福的感觉。
我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捏住了那个毫无反应的小手,似乎这样就可以与他有某种连接。
那柔弱到似乎可以自己放着不动就断掉手臂,但就是这样脆弱的生命,他以后会长成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现在如此只能任我摆布的他可能在高中甚至初中就会不顾父母的反对和学校的女孩谈恋爱。
他会长大我会老去,我坚信我们之间的羁绊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没有什么比陪伴更让人坚定等待。
我现在总算能体会到我姐姐对于这个孩子的感情了——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团聚,只有母爱是为了分离。
但我的感动因为我姐夫的原因只持续了一个星期——这家伙去登记的时候人把名字写错了!江泱被他写成江殃!
这家伙还说一直以为我们说的就是这个「殃」,当时还觉得奇怪呢。
我因为我姐姐感到的不值加深了几分,然后对这个孩子未来也产生了一些些动摇。虽然姐夫立刻表示去改名字,姐姐也同意了,但我还是制止了他。
「泱」这个词经常出现于各种古典文学诗词歌赋,如果给予各种字褒贬之分的话,那么这个是毫无疑问就是褒义。
「殃」则是贬义。与这个词沾边的几乎没有什么好词语,也没有多少人会引用这个词填充自己的诗歌。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算是一个非常不吉利的词,但我认为人的一生不可能就因为这个小东西就产生变化。
我重来不信怪力鬼神,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更不认可所谓名字取得好,人就可以一帆风顺这种话。
如果他的未来前途无量,那么我将会锦上添花站在一旁。如果他以后的人生蹉跎不前,我将会雪中送炭地推动他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