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两把剑,牵着一只名叫“葡萄”的枣红色丛林马。
她推开“樱桃”酒馆钉兽皮的木门,绕过人群,听见有人在嘀咕:“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去当猎魔人?真是浪费。”酒馆里很嘈杂,说这句话的人也很小心,悄悄的,但仍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我找百叶镇的丁酉,”站在吧台前,她说,“告示说他住在这儿。”
酒馆老板站在吧台后面,嘴里叼着根没点火的卷烟,从左边舔到右边,又用舌头卷回来。“我就是丁酉,”酒馆老板说,“你找对人了。”
他看见她的眼睛,露出了笑,满嘴烂牙还掉了几颗。
“我这告示才贴了没两天。”丁酉用肩上那块长抹布擦陶碗,“你们来得这么快,搞得我很难不往那方面想啊。”
“哪方面?”
“传说你们故意将怪物引到这个世界,然后消灭,只有你们能消灭,从而榨干我们口袋里最后一枚银币。”丁酉大笑,卷烟还粘在他嘴角。
“很蠢的谣言。”她说。她的眼睛是金色的,猫一样的竖瞳。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还是挺愿意让你们榨干我的银币的,”丁酉一边说,一边往陶碗里斟上麦芽酒,“来一杯吗?我请。”
“抱歉,”她摇摇头,“工作期间不能喝酒。”
“那好吧,咱们来谈谈细节。”丁酉朝吧台里的后门努努嘴,“里边安静些。”他推开门,又朝外面大叫:“拉文!拉文!”一个小男孩从酒馆外边跑进来。“你来看着场子,”丁酉冲着小男孩喊:“我有些事要去处理。”然后走进房间。
名叫拉文的小男孩点点头,麻溜地套上围裙和小圆帽,钻进吧台。
“别忘了!昨天麦芽酒涨价了,今天三个铜板一杯!”丁酉在房间里大喊。
她跟着拉文钻进前台,径直走入后门。当那扇木门即将关上,她娇小的背影和那两把剑全都展现在他们眼前时,人人皆抬头注视。
门关上。丁酉一整个硕大的身子都挤在那张藤木椅里,吱呀吱呀地响着。他重心放在右侧,左手搔着下巴,卷烟还咬在嘴角。
“随便坐吧,别客气,”丁酉瞧着她把剑搁在一边,坐下了,然后说,“那边桌上有蘑菇冻,是甜的,你知道的,我女儿挺喜欢吃的。”
除了那些零零散散摆放着的蘑菇冻,几张普通属性的昆石牌和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啤酒杯同样引人瞩目。很难想象一帮胡子拉碴的老男人聚在一块儿,一边抽牌,一边猛灌啤酒,还得一边嚼蘑菇冻的违和场景。
“谢谢,”她拿了一颗抓在手里没有剥开,“那小男孩是这儿的酒保?”
“你是说拉文?那是我小侄子,家里人前几年全都死光了,我就留他在这帮忙打杂。”丁酉看着她,又咧开嘴笑了,“你不会是想带他走吧?”
“我不是来这招新人的。”她知道丁酉想说什么。那个流传最广的谣言。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活儿干的。”
丁酉打量着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脸。她栗色的头发扎成马尾,精致的面庞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她穿了一身偏大的制式皮甲,以一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来面对这位满脸痘疤,身材肥胖的酒馆老板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猎魔人行内规定了出门在外一定得不近人情,还是因为频繁使用魔药导致心理产生了某种难以预料的奇怪变化。
总而言之,在大多数人口耳相传的传说中——他们沉默不语,毫无同情心可言,丝毫没有身为人类的觉悟和所应该具有的高尚品格。这么说吧,接受委托,解决怪物,拿走报酬,在旁人眼中这些就是猎魔人的全部。
“我听说,你们猎魔人都有一个代表身份的吊坠?”
“没错,看上去你似乎对我们非常了解。”她说,然后点点头。
她侧起身,向他展示挂在腰上用银链子连着的圆形吊坠,上面雕刻着两只嘶哑咧嘴的龙的侧脸。这分别代表着龙学院的两个学派——古龙学派与巨龙学派。
“所以告示才会写上我的名字,”丁酉笑道,“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些好奇,毕竟你的……眼睛还有那两把剑就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没关系。”她说。
“怎么称呼你?总不能让我一直那个猎魔人、那个猎魔人的这么叫你吧。”
“林……”她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林西雅,这是我的名字。”
“哈哈,还不错,我还以为猎魔人都得起什么怪名字,挺好听的,”丁酉笑了会儿,又问:“在我印象中好像还没有女孩子干过这行。”
“只是出了点意外……”
“意外?”
她没再继续回答这个问题。“抱歉,先生,那是我个人的私事。”她说,“也许我们应该聊聊有关于委托的事情。”
丁酉干咳一声。“不好意思,我这行干久了就喜欢刨根问底。”
她从腰包里拽出一张黄纸告示,上面的字还很新鲜。“这上面写,”她说,“百叶镇连续三天都在死人。死者全部是年轻女性,并且脸皮被残忍割掉。”
“没错,”丁酉说,“现在深夜都没人敢出门,家里有女儿的都往外地亲戚那儿送,没外地亲戚的就锁在家里,不许出门。”
“有没有目击者?”
“算了吧,”丁酉摇摇头,“镇上的谣言满天飞,谁都说自己见过,可是每个人说的又都不一样,你都不知道该信谁的。”
“那么死者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特征?”丁酉说。
“比如外貌,性格,爱好,诸如此类。”林西雅说。
“让我好好想想……第一个受害者是住在城东的草药商人的女儿,据隔壁的人说那天晚上听见草药园里有奇怪的声音,然后第二天一早她就消失不见了,尸体是当天下午在下水道里找到的,脸被挖空了。”
“其他受害者呢?”林西雅继续问。她坐着一动不动,没有靠在椅子上。
“情况都大同小异,”丁酉摆摆手,“除去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瞎编的东西,无非就是女孩儿在晚上出门后消失了,直到第二天在下水道里找到尸体。”
“所有人的脸都被挖了吗?”
“没错。”
“这样的话……我想我应该知道了,”林西雅站起身,“在哪里能看到她们的尸体?我需要做进一步确认,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么快?”
“已经足够了,接下来你得告诉我在哪能找到她们的尸体,”林西雅说,“死人虽然不会说话,但能提供的信息有时候比活人更多。”
“好吧,好吧,头一次被死人打败了,”丁酉摊开手,“这事儿你得去问问镇长,钟楼边上那栋带花园的就是他家。顺便一说,这次委托的酬劳也得镇长筹备,所以,我建议你们得好好聊聊。”
她准备离开,可手一摸到门把手就停住。
“楼上还有房间吗?”她说。
“一晚十块铜板,”丁酉在后面说,“你要是想洗热水澡就得再添两块。”
“那小孩儿叫拉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