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脑子是蒙圈儿的。没记错，这首词是八年前背的了。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啧啧，这是柳永的《望海潮》吧。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望海潮，满脑子都是东南行省。可能最近刷视频刷的多了，只记得一个骂人的话，你就是一个潮吧。
被提问和站起的时间其实不长，大概有30秒钟。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于是打算放弃。
于是我打算开口说，“老师……”
我坚定的盯向了老师的眼睛，我只能说不会就是不会。
但是正当我要说这句话时，我听到后面一个轻微的女生给我起了一个头。
“登临送目。”
这个声音很甜谧。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要细细品味这个声音。尽管我觉得我的年龄不算大，但是好久没有这种青春的感觉。
背诗词有了开头，基本上就能顺下来了。“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好，黄军杰你坐下吧。”
我向后面的女生递上感激的目光，而这个女孩儿掩着嘴看着我笑。
我从座位上坐下，然后听讲。
“今天是八月七日，你们第一天上学。与王安石这首词不算是应景。毕竟这不是孟秋而是季夏。今天不算是正式开学，所以说老师我手中并没有教学大纲。教务处那边下来通知，在正式开学前，我们老师有权利有义务以我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教育你们。黄军杰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提你背诵吗？”
我以为这件事翻篇儿了，结果没想到还有。我想支支吾吾，打个马虎眼儿。但想想还是算了。被老师提起来，既新鲜又陌生。我思考了半天，或者说这个答案压根儿不用思考。
我再度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师，我知道。是因为我……松懈了。”
“松懈？”听到我这句话她反而笑了，“谁敢说你松懈黄军杰？同学们，我最近学到一个词叫做卷。我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有你们口中的杰哥卷吗？”
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我听到两个字。“没有！”
“啊，这！”
“小子，你不是松懈。在晨读课下课时睡觉，说实话，我小时候也经常干。你们是第一天见到我。不要认为我年龄大，你们心中对老教师的刻板印象就能套在我身上。”
说完这句话，语文老师背过身去，伏在黑板上写下了与17岁马克思毕业论文一样的名字：青年在职业选择时的考虑。
面对这个话题，尽管我知道而且会背诵一段内容。可是目前我的身份是黄军杰，我不能够表露出对此特别熟悉。
“哪里会呢，老师。”
我只能顺着老师的意思来。
听到我的回复，老师说，“说到关于将来职业的选择，我知道你黄军杰。你高一期末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的时候，说过你的志向。那么现在向同学们再陈述一遍吧。”
说到这里我陷入了回忆，两三秒钟我就想起来了。“我将来要进军半导体产业，加入花薇公司，研究高端芯片。”
听到我的回答，同学们笑着在那边鼓掌，老师却并不满意。
她看向我，然后问：“你要是这么说完了，我今天就不会提你背诵了。”
“老师，我真不记得接下来说什么了。”怎么说呢，我真的想不起来黄军杰在作为学生代表之后说什么话。
“可是我记得。”老师加重语气，“然后你说希望同学们摆脱浮躁之气，踏踏实实研究事物之礼，不要成为那些华而不实的人。还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老师这也没啥呀。”
“你自己话里有弦外音你自己听不出来吗？”
我猛然惊醒，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了，这混小子做的事儿让我担了。
“对呀，老师，我们杰哥也没做错什么呀？”下面的同学也开始帮腔。
要是单单只是这件事，也只能怪黄军杰阴阳怪气，话里有话。但是这个货蠢就蠢在在食堂中与周边几个小伙伴儿吹牛逼，然后把这句话就是歧视文科生这事儿说出去了。而且正好被隔壁吃饭这个老师听到了。
要是有个同学真的这样被吊起来，我只能说他该。可是这次被打死的是我这只无辜的鸽子，我心中有一万个草泥马略过，毕竟我不是黄军杰。需要代他受这份罚。
“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胡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同学们。他们倒是有些问题，面上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作为京州市理科重点班的同学，他们本来不会有这一份歧视感在。但是互联网志愿填报的翅膀煽动了。于是这份高傲便又起来了。鄙视链又开始运行了，理科生瞧不起文科生，文科生瞧不起艺术生，艺术生瞧不起体育生。体育生最后没什么能瞧不起的，只能瞧不起自己的学校。
下面发言的是班里的成绩第一的张研页，尽管叫黄军杰杰哥，但实际上是拿“我”当枪使。“老师，我认为杰哥说的没错。尽管他的理由很世俗，可是我认为就目前就业而言，文科生真的没什么价值。”
“老师我也这么认为。”然后另一个同学站起来，他又补充了一下当时吹捧黄军杰的话语，先把现在的我架在火上烤，“老师，您现在有没有听说过长板效应？”
“哦，长板效应那是什么，你说说，刘志豪。”
“老师，你看。尽管我们的杰哥语文考试考不到三位数，可是我们杰哥光凭化学一科儿就碾压了我们所有人。我相信如果他去参加化学竞赛，他完全不用消耗我们学校的名额，就能保送清北。而与我们相对的那帮学文科的，他们就没有这种机会，他们强基计划里面的哲学。将来也找不到工作，更别提对社会的贡献了。”
“ 对对对，老师。”
“老师，我赞成刘志豪说的话。”
我听着他们的发言，感受到的只有傲慢。很可惜我叫李奕然只是借着黄军杰躯壳在这里上课。
这两位同学转过头来，向我使了使眼色。意思就是说，哥们儿帮你搬过一成，挫败了语文老师。
而除了他们的视线，语文老师也在朝我这儿看。最终她还是发话了，“黄军杰，听了他们说的话确实是没有错。文科生确实就业稍微有些困难，然后在社会生产上产生价值少一些。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而事实胜于雄辩。所以黄军杰你认为你还错吗？”
我再次感受到，所有目光向我看齐，如果我说我还错，我就是个大SB。可是面对这个问题我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回答并不是因为我是黄军杰，而是因为我是李奕然。
“我认为我还是错的。”我如实回答。
“臣等正欲死战……”
听到我的回答，老师笑了笑，“这堂语文课就当是一场辩论会吧。你说实话，我不会给你小鞋穿，不必要给我面子。你真的认为你错了吗？要是真错了，那又是为什么？”
我缓缓给出那个十分装逼的答案，“君子不器。”
我只能给出这个答案，我不能用马哲的异化学说去回答。或者用这个学说回答也无所谓，不过我觉得会抢老师的台词。这玩意儿，解释起来也很麻烦。相较于那个复杂的异化学说，我现在所说的话还能用我暑假(七月)努力补习语文搪塞过去。
听到我说的话，就连老师也有些愕然。整个班级一瞬间静下来了，我知道同学们都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在得到我的答案之后，老师回到了讲台中央。老教师一个大习惯就是只用黑板，不用多媒体，这个老师体现的淋漓尽致。在黑板上，她写下了我给的答案，然后笑着说：“黄军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同学们，你们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坐在我前面那两个出头的货，在位置上站着，转过身来。满是质问的眼神，似乎在说：“嘿，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怎么叛变革命了？”
我现在只想装死。
然后老师的传话来了，“快快快！黄军杰你先坐下，之前发言的两个同学先站着。你俩给我翻译一下这句话。”
看到这个连在一起的四个字，它的翻译难度不亚于如何正义翻译“形而上学”。
“报告，老师，我语文不打算学了，我不会。”张研页直接摆烂。
看到班一开摆刘志豪也跟着一块儿说，“这四个字怎么翻译？老师，我也不会。君子不是器物？”
“好，接下来不浪费大家时间。由我给大家翻译一下。”
老师又开始了板书：君子不能像器具那样，作用仅仅限于某一方面。
“如果直译的话，就是这么写。这句话出自《论语·为政》篇，有很强的哲学意义。其实刘志豪刚才翻译的不算错。君子不是器物，我们换到当今的话来说，也就是人不是工具。我知道很多同学在写小论文的时候，会加上康德的那句话：‘人只能是目的，不能是手段。’而器这个东西，就是，手段。其实你们说的也不错，理科生将来就业确实，各方面比文科生要好一些。但是大家是在生活上，更准确来说，大家活的并不透彻。两位，你们俩先坐吧。”
老师说到这，然后吸了一口气，然后再说：“就好比说黄军杰将来想当花薇技术骨干。他是把自己当做了这套运营体系的一个零部件，去构想这个生活。可是我问你们，人是机械吗？显然不是。请相信这些东西也不是你们的真正梦想。之所以黄军杰会想要干这一个职位，原因无非是这个行业拥有着别的行业难以匹敌的工资。或者能够成为别人口中的人上人。如果评价标准是谁能够每月挣更多的钱，那么实现这个梦想你们真的幸福吗？”
“这难道不是幸福吗？”刘志豪追问。
我选择回答他的话：“志豪。我们看网文小说里面都会出现工具人。工具人他们幸福吗？”
老师认同我的观点。“对的，黄军杰说的没错。我很欣赏他说的话，看来他对这句话理解的很透彻。君子不器。如果大家想成为一个人的话，一个真正的人的话，那么就不要被隐形的规则和言语所束缚，成为工具。”
尽管老师是这么教育我们的，但是步入社会的我知道，想要成为君子不器中的君子。在这个时代，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天方夜谭。我知道或许黄军杰有这个机会。这又有谁知道呢？我现在也只能感慨，这位语文老师真厉害。可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一生也不会碰到这样的老师。
『叮咚，宿主任务完成。奖励一个点数。』
“好，同学们。这堂课剩下的时间还有25分钟。你们可以前后左右交流一下，同龄关于职业的选择是什么？写一下你们对职业选择的思考，就以黑板上面为题目，不少于800字。”
“好的，老师。”
我转过身再次感谢救我狗命的女同学。
“万分感谢。”
“没事，我也没想到你真能顺下来。对了，你将来真的想做芯片吗？”
面对这个问题，我想顾左右而言他，因为万一是一点点专业知识，我就寄了。
“或许会吧。你呢？你想干什么将来？”
我不经意间朝着这个女孩儿的眼睛看，这个女孩儿的眸子很美，眼神也很澄澈。她淡淡笑了笑：“说出来怕你笑话。”
“我觉得倒是不至于，反正我的想法已经被同学们笑话完了。这种笑话更多是一种调侃。”
“我想……”沉默片刻她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当老师。”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呀。”
“可是老师的工资比较低。”
“有些快乐是钱买不来的。”这种大道理，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捡来的，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说，“而且当老师怎么说呢？我们学校的老师是薪资都不少呀。一年有个四五十万。”
“那么多？！”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用手捂住了嘴巴。而后她又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承认我被她看的面颊有些发红，“可是，我想去支教。”
“相信我这也是一种财富。一种名为精神上的财富。人一般过两种生活一种物质上的生活，另一种是精神上的生活。如果你选择过精神上的生活的话，我也会举双手双脚支持你。”
“你说的对。”她眼睛像是放出了光，得到别人的认同似乎对于她而言很重要，“杰哥你一个暑假看的什么呀？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变得有文化了？”
面对这个问题，我只好玩儿玩儿梗：“论语，半部论语治天下。”
“哦哦。”
时间过得飞快，就像某个文学报道者报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举的例子一样。你一个人在火炉旁，静坐五分钟就觉得漫长。如果你和一个美女聊天，聊上两个小时也觉得快速。
下课铃声响起时，老师稍微拖了一下堂。主要是给我们强调一件事儿，“同学们，这份作业你不要在下课写，也不要在晚自习写。我们大家都知道下午我们要在操场上顶着烈日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