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无所事事中度过了几天，我又开始无所事事。
刷完牙，我抹掉了嘴边的泡沫。
洗干净手，我弹了两下被报纸糊住的镜子。
然后……然后，镜子就开始说话了。
“你不会轻一点吗？对待自己的弟弟要温柔！听我说，只要放我出去就原谅你！”镜子中发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
“不需要，我问过了，这是单面镜，我们中间隔了几张报纸，还加了一面玻璃，你是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还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是在镜子里。”
这面镜子大约是在五天前开始说话的，说真的，我一开始听见镜子发出声音时，差点没把镜子给打碎掉。
我去找过医生，不过当时医生的表情也很奇怪，但是他只是说这可能是我的妄想，或者一个人格。
医生让我静观其变，就不要用外力去打扰他。（外力指的是催眠一类的东西）
这面镜子自称为苏询，他说他是我的弟弟，但我总感觉他是想当我的爸爸。（他也的确提过这一类的要求，不过都被我以家人去世，要怀有敬畏之心的言论给劝退了。）
他跟我说他有一个不算梦想的梦想，那就是从镜子里出来，而且出来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把镜子上的报纸撕开。
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或者说是看上去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他的要求。
对此，他是求爷爷告奶奶，恨不得从嘴里吐出花来。
“可是你吓到我了。必须要有精神损失费，也不多，只要动动手指，把这层报纸撕下来就行了，很划算吧？”
嗯，就像这样。
2
“我有一个问题。”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我也差不多能弄清楚一些事。
“把我放出来，一切好说！”
“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有多少是真实的？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事的。”我每天都可以向他提出一个必答的问题，就像是运行在镜子身上的一个固定的程序，或者说是一个规则。
“……”镜子像是在纠结，“……对于我来说，你身上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对于你，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镜子说话的时候十分吃力，像是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谢谢。”我点着头，退出了洗手间。
“哎哎！别走啊，放我出来再走呗！求你了！！”镜子还在叫喊着，我没有理他。
就在我退出门的一瞬间，身后的声音便是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我都是真也都是假的……
我走在廊道上，思索着这句话。
3
走道上很冷清，精神病院并没有网上说的那么热闹，不少的病人被关在病房里，出不来能出来的病人多半也是少言寡语的类型。
“神啊，您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自己的国度？”从一旁的房间中传来了声响，是祷告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着左侧的病房。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跪坐在地上，身前是一只点燃的蜡烛，表情很虔诚，甚至比我看见过的许多基督信徒还要虔诚。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打理的很好，身上虽然穿着一件病号服，但只要加上他脚上那双发亮的皮鞋就给我一种老领导的感觉。
“他之前是一位大学的教员，嗯……只能算是教员，还不是教授。”耳边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转过身才看清那是医生。
医生继续说着：“他和你进来的时间差不多，大概也是在两个月前，嗯，是他的妻子把他送过来的，说他是从一个项目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那里念叨，说的大多都是一些神佛之类的话语。我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就打扮的这样得体，说是自己要以最好的样子去迎接神明的离开。”
大学教员？
我看着医生，顿了顿，说：“我想和他聊一会，可以吗？”
“当然可以。”医生却是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你先等等，我叫人把这个房间的镜子封上。”
“好的。”
4
我：“你好，嗯……先生。”
他：“嗯……你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我之后愣了很久，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穿着一样的病号服吧，毕竟一个医生带来了一个病人，自己却一个人站在一边，让病人做医生的工作，谁看谁不迷糊。
我：“我想和你聊会天，可以吗？”
他：“好的。”这次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我听说你在祈求神明的离开你，为什么要祈求离开？别人都是求神回来，恨不得让神降临在自己的身边。”
他：“其实我说的神并不是指宗教之类的信仰，更近的说法是，神更接近于导演，作家之类的。”
我：“你的意思是说，神导演或者写出了这个世界的故事？”
他：“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那你要神离开是什么意思？难道神进入了自己写的故事里？”
他：“是啊，你没发现吗？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坏掉了！”
我摇摇头。
他：“这一切都是神到来这个世界导致的，神是外来者，世界会排斥一切外来者，甚至杀死！可神又是创造者在神的世界，祂是不死的！这就会导致世界规则的冲突，世界就会失衡，最终崩坏。”
我：“可你有什么证据吗？”
他：“证据？还要什么证据？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能感受到！而且我之前一直有一个项目……”
我：“项目？什么项目？”
他：“是一个分子动力学的项目，我发现有一批数据一直在不断变化，一会是正确的，一会又是错误！你看神医的降临已经导致基础工程的崩坏了！”
这次我没有感到不可思议，而是想到那天张老师和我说数据错误的事情。抛开那天离奇的事，不说这和这位大学教员讲的很像。
我：“可是你能做什么呢？”
他的嘴角抹上了一抹笑容：“召唤神……然后杀了祂！”
我：“可你说过神是死不了的，你怎么杀？”
他：“我杀不了，但神可以！”
我：“自杀？但这样神是会死的，我不敢相信祂会自杀，而且神死了，没有故事的后续，世界不也会崩坏吗？”
他顿了顿，像说出真理一般：“神不会死的，祂只会回到神界，回到祂的世界，把故事继续下去！”
我愣住了。
我：“……那神在哪里？”
他突然十分虔诚的看向我，好像看着一位高大的神明：“神，你就是神！”
他没有再说话了。
我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的故事在我的耳里却有种莫名的真实，即使我想去认为那是假的。
但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告诉我……
那就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