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弈死了。
被人发现时,就已经在他家的卧室陷入了永久的沉眠。
他是自杀的。
服用了几乎半瓶的安眠药,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是路衍要好的朋友。
不如说他是路衍唯一的朋友,而在自杀的一天前,他们如常地打了场羽毛球,路衍也一如既往地抱怨未来的迷茫,本当以为明天也会一成不变,如今季弈却停留在了过去。
路衍曾偷偷见过季弈的母亲。
她的眼泪恐怕在那天的夜晚已经流尽了,现在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空虚,他的母亲早早地将他埋入地下,没有葬礼,唯一能证明逝去的只有那块小小的墓碑。
墓碑前那束白花是路衍放的。
他在路衍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地一笔,却也如一缕烟尘般随风消散,杳无踪迹。
季弈的自杀终究只是成为附近人们饭后闲谈的谈资,而在一段时间后,人们也不再谈起他了,而他的母亲也离开了这座令她伤心的城市。
他是个抛弃家人自私的混蛋,他是误入歧途愚蠢的呆子,人们眼中季弈就是这样的家伙,而只有路衍真正知道季弈是个很好的人,唯独对不起自己,没能走出过去。
「找个时间我们见面吧。」
在手机上打出这样一行字后,路衍把手机熄屏。
透过窗外看到城市远方灯光闪烁,高楼在那边聚集,而近处的灯光要暗淡得多,路衍还能看到楼下自动售卖机散发的微弱光芒。
这个城市不大不小,既不繁华富饶,也不匮乏贫穷,隐匿于广袤的土地,不断地被人遗忘,被人放弃。
路衍原本以为这座城市是他的故乡,也会是他的归处,但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我都有空。」
打开手机,一个橘猫头像,昵称为道士的人回复道。
「找个好地方谈谈吧。」
另一个白鸽头像,昵称是自由的飞鸟的人发出这句话。
「去城北的咖啡厅怎么样?」
自由的飞鸟继续说。
「我同意。」
打出这行字发送出去后,路衍又关上了手机。
这座默默无名的小城市不知为何已经成了路衍的囚笼,这三天两头的雨也更像是封住行动的栏杆,处在这里,连空气都沉重了许多。
路衍想要出去,无论是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好,去见识一下不一样的景色,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告别沉重的囚笼。
路衍又想起来他们那天的对话。
“这个破地方一刻也呆不了了。”
季弈故作厌烦地语气,但依旧没有停下击打羽毛球的动作。
“其实哪里都一样吧,人多的地方房子多,人少的地方植物多,但不管怎么走总得往有人的地方去吧,有人的地方都差不多。”
路衍打羽毛球显然没有季弈轻松,边说话的时候有好几球没接到。
“那我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待着。”
季弈开玩笑般说着。
“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要与一些人打交道的。”
“行吧行吧。”
他摆摆手,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最近球技下降了啊。”
“今天没感觉。”
路衍挠挠头,有不少以前能接到的球,现在接不到了。
“我倒是有感觉得很!”
是啊,那天季弈打出的球个个刁钻难打,他仿佛打了鸡血般罕见地把路衍打了个零蛋。
“不打了不打了,今天再打也是输,等我下次有感觉再说吧。”
打累了的路衍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对我来说,趁着有感觉继续上才对。”
季弈说。
这是那天打羽毛球最后那段对话,等现在重新回忆这段话后,路衍突然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有深意,只是那天他没察觉到,只以为是正常对话的打趣。
季弈曾经有过抑郁症,但没过多久就痊愈了,变得更为开朗,看起来更阳光了,也更受家人的喜爱了。
只是仍时不时地将自己关在房间,大多数是一天,也有时是整整三天,路衍也问过他,他说要干一些独自一人才能认真干的事情。
看到季弈日渐开朗的性格路衍也就没多想,现在想来也许说不定,他的抑郁症根本没有治愈,只是隐藏地更深了。
只是事到如今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了,死亡是生命的终结,生命来到终点的那一刻,他存在的意义也荡然无存。
现在,这个世界是个季弈不存在的世界,世界早早地就将季弈抛弃在过去,无人能找回。
再次打开群聊看他们商讨地怎么样了。
最后一个头像是涂鸦花朵,昵称为旅行气球的人也同意了。
意见达成一致后,第二天清晨,路衍便带上纸和笔,准备将预备的计划写下来。
城北最重要的建筑大概是那座学校,周围四散的店铺几乎都是为这些学生开的,路衍朝目标的地点走去,穿过无人的小巷,经过灰色的大楼,走过零散的小卖部。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面前这个小巧而精致的店铺便是约定的场所,店名是刻在明亮黄色的木板上的,名字是喫茶店,非常日式的名字,
路衍特意早来了十分钟,进去后,空旷的咖啡厅内只有一个头发偏黄色有点高的男生坐在那里。
他的头发不长不短刚好够扎个小辫的程度,其他漏掉的发丝杂乱的分布,有点像狮子,初生的日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异常柔和。
“是自由的飞鸟吗?”
路衍走了过去尝试的问道。
“那我是等到人了。”
男生微笑着说。
“不过我是道士,真名是方寻,你好。”
“你好,我是修远兮,真名是路衍。”
简单介绍后,路衍便坐了下来。
“来的真早啊。”方寻说。
“如果有约定的话我一般都会早十分钟。”
“跟我的习惯一样,看来我们会很合得来呀。”
方寻把住了路衍的肩膀,笑着说。
看来方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路衍想。
两人说着闲话继续等待着后面两人。
“你是为什么要寻找渡轮呢?”
路衍不由得问道。
“这个嘛……”
方寻刚要说便被开门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