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伽点了点头,她没有理由否决部落神婆的命令。毕竟在天铃之前,都是她在指挥部落的方向,但她也没忘天铃给她的任务,所以不会走远,就走在不打扰他们对话又能在发生意外时能及时赶到的位置。
占卜神婆看了几眼巫瑟,说道:“这边来吧,我这个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总还想跟年轻人说点话。就是腿脚站久了有点不舒服,不介意我先坐下吧。”她说着,就找着那个树墩先坐下了。巫瑟可不敢小瞧了这个看起来很虚弱的老妇人,既然那位女战士对她表示恭敬,那她自然不简单。巫瑟虽然不明白部落神婆是什么地位,但他不会小视这个妇人。
“你是老师带来部落的朋友,你可以放松点,我们不会对老师的朋友做什么的。”
“所以我应该说,谢谢?"
“呵呵,没那个必要。”占卜神婆说道,随后她再次上下打量了巫瑟。“听说你叫缪塞斯?嗯,我不怎么记得有哪一个贵族叫这个名字。”
呃!!!巫瑟怔了一下,他看着这个打扮奇奇怪怪的老妇人,不知道她是知道了多少。但他很快又找回了状态,说道:“贵族?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吟游诗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拜读过我的做品。哦,我在说什么呢,如果你读过的话当然就认识我了。呵。”她当然不可能读过不存在的作品了,巫瑟也是相信维京人是不会去读任何诗集的部落,果然,部落的占卜神婆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部落不会去购买那类物品,我们更注重香辛料,铁器,还有能筑建筑的材料。”
“是吗,真可惜呢。虽然我对你将我当成贵族这件事也挺高兴的,是我终于也拥有他们那样的气质了吗?”
“我只是觉得我很少看错人而已。毕竟你身上的傲慢,味道也实在太大了?”
“傲慢?”
“请原谅,刚刚我只是在日常散步。自从老师来了之后我就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经常走到这歇一歇。然后我就听到了,刚才你对我们年轻的战士所说的那些........特别傲慢的话语。还好兰伽这位战士不太理解你说的话,事实上,如果和她聊天的句子超过三句以上,她就有些犯迷糊了。不然,换做其他的战士,有可能他们的斧头会比思考先动起来,这样可就危险了。”当然,那个动手的维京战士也会因为自己一个没忍住而后悔不已,不过呢,那也是后来该决定的事情了吧。
“因为说出真理就要被干掉吗?我可不想成为一个殉道者,所以,我应该管好自己的嘴巴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看得出,你并不服管教。”
“是的,那你有没有看得出,你们维京部落信奉着一个怎样野蛮又虚伪的神灵,他居然会包容信徒们靠劫掠来生存,这太疯狂了。这样的愚行迟早会让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对所有维京人降下神罚,很快他就会将维京人从他创造的土地上清扫出来。”
哦,此刻的巫瑟表现地还真像一个正在抒发愤怒的吟游诗人,还有点咄咄逼人了。不过他的态度并没有感染到部落的神婆,她语气平静地说道,或是纠正道:
“我想你刚才的意思,你应该是说你们信奉的神明会降下神罚。是吗。”
“我们信奉的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也就是真正的神明。是世界的主,也许我这么说是冒犯了,但是我还是得说,你们的神明故事虽然听着很精彩,但那都是假的,是伪神。你们应该学习我们正确的教义,改过野蛮的部分,那样才…………”
“咳咳,不好意思,打断你说的话了。上了年纪之后容易咳嗽,总是控制不住。”部落神婆说道,“但是,年轻的先生,也许你自己还没发觉,你刚才所发的言论,就是一种傲慢。味道真的很大,也挺让人,不舒服的…………咳咳咳。”
“我这不是傲慢,我只是在抒发事实。你们北欧故事带给了你们什么?野蛮,掠夺,无谓地流血战争。”
“但也带给了我们活着的权利。”这一次不是咳嗽而打断了巫瑟的话。
“年轻人,你应该并不知道我们族人的历史吧。我们维京部落的族人大多都是从北边一个叫挪威的地方迁移过来的…………”
那里气候严寒,再往北边走走,不出几天就是一片永不消融的冰雪天地。维京人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发家成长的,这也就不难怪他们大多虎背熊腰,比常人壮实许多,毕竟是经过这样环境洗礼过的人物,不强壮反而是不可能走出来的了。
因为环境气候,所以在那能找到的,合适人类生活的土地就相当有限。能够种植出粮食的土壤更是稀缺物,大部分部族是依靠打猎来维持温饱的。嘿,也真亏了那里虽然严寒,但生存的野兽也不少,才养得活挪威的不少猎人。
至于蔬菜,水果一类,反而贵国肉食成了当地有权有势人的奢侈品。也许无论在哪里,人类都对有限的资源有着无比的霸占心,最先建立起政权的土贵族们很快就学会了该如何保护自己的财富,并将它们用在更多的利益上。没能生活在肥沃土地上的猎人们需要用打猎到的猎物来向他们的土皇帝换取生活上的其他物资,你知道的,像保持温暖的炭木,家具,工具,如果不是天气寒冷提供了天然的食物保鲜,那么他们需要的香辛料也会成为一大份额的物资压力。然后又一件很明显的事,那就是他们的土皇帝并不是一个谦逊,知足的人。即便储藏窖里已经堆放了小山一般吃不完甚至要发坏的猎物,他也想要更多,更多的收藏。
然后就是加大的税收,物价的上涨,到了一个猎户家庭不眠不休地抱着弓箭在雪地间打猎都难以生存下去的地步。
更不用说有时土皇帝还会派他手下的兵来欺压那些贫户,毫不讲理地以地税或者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律来收取不属于他的财产。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个人力量薄弱的猎人们只能聚集在一起,一个个部落的雏形就出现了。他们反抗者土皇帝的压迫,组建自己的战士,抱团取暖,总算不会有人顶着什么名义闯进家里来征收抢掠。但是他们的敌对也让他们不能再得到生活上的其他物资。哦,他们之中也许有木工,有铁匠,但是就是没有头脑精细的商人,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沦落到这里了不是吗?那么,那些他们无法生产的东西该怎么得到呢?
只能依靠他们强健的体魄,就像土皇帝会闯进他们的家里掠夺一样,他们也可以闯进那些掠夺过他们的人家里。那些土皇帝,霸占着优质土地的人既然可以掠夺,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劫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一批维京人发家的开始,或者是属于维京人的北欧诸神故事的开始。也许在过去,奥丁只是某一个最出色的维京战士的名字,为了激励后来的战士们继续顽强的拼搏,一个属于战士的殿堂‘英灵殿’出现了。至少还在挪威的时候,不抱有拼上性命的觉悟去战斗是无法活下来的。
然后越来越多的部落一一兴起,这个传统渐渐成了他们的标志,生活下来的方式。武力成为根本,强盗成为英雄,等到连他们也扩展到地盘资源不够的时候,部落之间的战争也开始了。强大的部落消灭弱小的,再被更强大的部落消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在他们身上得到最好的解释。然后终于有一个最被奥丁所保佑的部落成为了那里的统治者,其它的部落若不是臣服,那就是和渡鸦部落一样,远征到了这里。然后又是一场新的争霸。
故事不长,但部落神婆还是很详细,很详细地将部落的发展故事表述给了巫瑟听。和巫瑟不同的是,她并没有表述争论的观点,只是很平常地,很平常地讲着一个故事而已,而听后巫瑟脸上也只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说道:“这并不能成为你们在这里劫掠的理由。”
“是的,没有人会想被劫掠,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没想到,部落的占卜神婆居然会肯定巫瑟的辩论。虽然这的确是很浅显的问题,但她的直白依旧让巫瑟大出意外。 巫瑟顿了一顿,然后才道:“所以,就像我说的,这样野蛮的行径会遭受主的惩罚.........”
“不,这一点可不对哦。”占卜神婆说道:“也许该有一天我们部落会遭到报应,但是这个报应不会是你们信奉的神明带来的惩罚。而是就像‘渡鸦的女主人’教我的那样,‘有因必有果’。我们部落因为劫掠而发展起来,未来也会有一天因为这个发展而面临毁灭吧。”
“所以这就是主的惩罚啊。”
“不是主的惩罚,只是单纯的因果。因为种下了因,所以就会得到果,就像种果树一样,什么样的种子长成什么样的果树。你们信奉的主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来插手我们的因果。”
“你.......你这是讽刺我们的主吗?”巫瑟手指着她断断续续地说道。这种言论与亵渎无异,教廷的审判所足够因为这一句话就将其定义为异端,被魔鬼蛊惑的罪人。但在这维京部落里,是没什么人会在意。
看着巫瑟这副表情,部落神婆也是语气平常地回了一句:“你不也一直在亵渎我们的诸神吗?用老师的话说,这么一来二去的倒也公平。”
“这不一样,我们信奉的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而不是你们那些伪神。”
“是吗,那是谁规定的?你吗?”
“这是真理,不需要谁来规定。”
“呵呵,这就叫强词夺理,傲慢万分了。”
他们争论的声音不觉大了一些,即便护卫的兰伽没有偷听的意思,还是让她一一听到耳中。不过她的个性就像先前说的木讷,没怎么能理解过来他们争执着什么。貌似一开始客人是对他们劫掠的庆祝很不高兴,而后面又扯到诸神方面的事上了。真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巫瑟一时语顿,因为他还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证据能让维京钵依。他作为一个王子,王权神授的教育体系下,信仰他们的主就是名正言顺的事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对他和他的阶层而言,这都是百利无害的好事。所以在他的世界观中,那些穿着正统纯洁牧师袍的所布道的话都是真理,不需要证明,哪还需要证据?
“可.......你........哦。这不对,因为我觉得你们不也无法拿出证据证明北欧诸神也是真的,不是吗?”巫瑟一时犯蠢,但后来又反问了过来,意图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但是他似乎高估了这个部落神婆对神明的虔诚度。她面对巫瑟的反问居然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的确也没办法能让你相信我们的诸神是存在的。哦,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调一些会让人看到幻觉的药水,就是用那些蘑菇做的,不过现在我也没有必要这么骗人了。”
什么,骗........巫瑟再一次语顿了。他是会预想这个部落神婆会做些什么说辞反驳自己。但她居然直白地坦诚,甚至是坦诚信奉的神明是不存在的。这可叫人整不会了,这是拉着自己的信仰一起玩双杀?
“既然你自己都认为你们的信仰不一定是真实的了,为什么.........”
“因为这份信仰让我们的战士更加坚强,能去往英灵殿的话可以让大家团结在一起,为了活下去,为了部落一起活下去而奋死拼搏。‘本来神话就不是给死人准备的,而是将给活人听的’。这是我们老师,‘渡鸦的女主人’教我的话。既然信奉他们能让我们的部落延续下去,保持这份信仰就有了价值。”
“反之,要我们遵循你们的信仰,放下武器于尊严托庇于教会,将苦痛当作神明的考验,将收获又分出一部分给教会信奉的神明的话,我们早饿死了。哦,也许我们的尊严会让我们在饿死之前先自我了断。我也问问你,远方的‘吟游诗人’,如果你是土地的国王,你会欢迎一些外来的陌生人,分享你们肥沃的土地,给予他们自己的生存空间吗?”
“我当然..........”巫瑟正想肯定自己的正义与狂容,但他的理智很快就击倒了他。让外来的陌生人享用他们王国的土地,建立自己的房子,这种事翻译过来应该叫‘入侵’。(未来叫殖民)。他作为王子打击的就是这样的敌人,怎么可能欢迎对方呢?所以他只能改口道:
“如果你们愿意臣服我们的统治,我当然会接受的。”
“像你们对待普鲁士人那样,把我们当成更底层的人,唤作奴隶使唤,还要我们感恩戴德地感谢赐予我们生存的空间。”部落神婆反问道。“如果是那样,我们还是保持尊严地战死算了。”
巫瑟又一次语顿,他平时也自负学识渊博,但今日被一个部落老妇说的几次无法反驳,真深感惭愧。他自然知道王国在接受这些难民的时候会抱有怎样的态度,这很正常,因为接受难民就代表着需要给予他们王国的很多物资,这对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公民是负担,他们难道不会因为自己生活条件的下降而暴躁,不满吗?地位的分别自然是安抚他们的不二选择。让普通的公民也有一种在人之上的地位感的确很有帮助于他们的‘慈悲心’。而对于那些难民来说,能活下来难道不就是最大的恩赐吗?
但人终究不是简单的动物,被长时间逼迫着也会不满。‘贪心’在各个领域也是一样的。因为王国不可能对这些难民施加什么保护的法律,所以不免有肆意伤害,羞辱的事件发生。心怀怨愤到极限的难民有会反击,但很快就会被扣上忘恩负义的帽子给那些伤害他们的人讨伐。作恶者不以为恶,欺软怕硬成理所应当,受者可悲,施者无耻。唉,巫瑟在学着理政的时候不时地也接触过这些问题,记得那时已经因为好几次外来者的暴动在思考着该不该驱除这些难民了,一方自然是极力排除掉这些外来人,他们的观点是本来王国的土地就不大,收容外国的难民就更加狭窄,更不用说他们引起的治安问题了。有正方自然也有反方,他们表示不该驱除这些难民,但是这些反方也并不是抱有什么好心,而是因为这些难民是十分有效的劳动力,怎么能失去这样的仆人呢?
因为这些琐事并不是什么王国危及的大事,所以巫瑟也只是得过且过,不在在意。但维京部落那高度的自尊心,想把他们纳入这一范畴,不用想也知道绝不可能。
现在,巫瑟能回辩的言论也就只剩下了一个:
“谁让你们入侵我们的王国的呢,这本来就不是你们的土地。”
“是的。”维京的部落神婆说道,“你说的不算错,所以我们部落早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消灭的那一天到来的准备,就像奥丁他们从容面对诸神的黄昏一样,我们做好了觉悟。想必整个维京氏族都会在以后的某一天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吧,无论是文化,还是其他的什么。老师早就预告过了,我也相信,这是一个正确的预言,因为我们种下了因,所以会有这个果也不奇怪。”“那么我也问问你,你做好了这个觉悟吗?你和你的王国做好了你们不得不做出回应的那一天的觉悟了吗。咳咳咳。”
“我么需要做什么觉悟,我们王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以后也会更加强大,不需要什么觉悟。”
“咳咳咳,你是这么想的?也许你真该和老师她好好学学,有一句话叫‘万物皆有时’,没有什么是不会起变化的,不过对于你来说,那的确是很远,很远以后了。”
说着,维京的部落神婆似乎已经不想再讨论下去,或许是她累了。她撑着自己的长木棍,缓缓地站起身来。
“兰伽,我要回屋子去看我的药草了。你可以继续你的工作了。”
“是的。”兰伽远远回应了一句。
“哦,对了,明天有一场劫掠,不需要乘船的那种。你明天能参与吧。”
“啊?”兰伽一愣,因为维京文化里让女人上战船会给战士带来危险,所以她们这类战士只能参与不需要乘船的战斗。但是,她说道:“我虽然很荣幸,但是老师要我做好护卫的工作的,我应该不能离开他。”
“没事,带上他一起去就好了。”
“什么!”两个人一起叫道。
“这太危险了吧,哦,我不是说我。”兰伽摇了摇手说道。
“放心,是去鹿马镇,你知道的吧。”
巫瑟不知道鹿马镇怎么怎么了,但是兰伽听后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应该能在那保护他。”
说完这些后,这位部落神婆才对巫瑟说道:“给你个机会看看我们维京战士的战斗,你当然会想看,因为无论是对于你吟游诗人创作新曲子,还是其他的什么事上,应该都能带来不小的灵感吧。除非你担小不敢去。”
语尽,她才杵着木棍一步一步向部落的某一个屋子走去。
“这家伙.......”巫瑟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些了。
兰伽则说道:“部落神婆她总是这么强势,哦,不对,其实比起以前,她现在态度好多了。”
“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巫瑟下意识地就问道。
“是一个很偏执的人吧。尤其在我们违反规矩,可能会引起诸神不满的时候,她总是会要求我们做很多来向诸神赔罪。嗯,这也很正常,因为她如果不对诸神那么敬仰的话是不会当上神婆的。”
“等等,你说她以前对你们诸神非常地信仰?”
“是啊,她是最虔诚的教徒。至少在老师来之前是这样,老师来之后她就改变了很多。”
‘渡鸦的女主人’,又是因为那个叫天铃·露露伊斯的女孩。那个看起来和平常村姑没什么区别的丫头.......不,回想起在晚宴上看到的她的另一面,巫瑟也应该转变自己的念头了。她有什么样的魅力连那个占卜老妇都说出自己应该向她学学的道理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