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地嚎哭着,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泥泞的大雨从空中落下,不停地敲击自己的额头,从额角一直流到跪在地上的双膝。
但是,道歉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事实就是,我再一次松开了她的手,而这让我与她再也无法相见。
我失去了如月亮般皎洁的,我最亲爱的妹妹,欧多西娅·普莉希拉。
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明明下定决心即使赴汤蹈火要守护大家,最后却亲手将想要守护的妹妹遗弃了。
要是能强打起精神和她多说一句话,要是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先送回家里,要是……
但“如果”和“要是”是弱者才会寻找的借口,是像我这样的懦夫选择的逃避之处。这样糟糕的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大家结果连自己的妹妹都丢掉的、虚伪的我,在战斗和牺牲面前软弱无能、毫无觉悟的我,不配成为大家的希望……
我作为战姬,已经彻底地失败了……
雨还在下,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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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欧迈尼娅同学吗?”
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幻听了吗?我用手背轻轻地抹了抹被水模糊了的眼睛,终于看清了来者——十分熟悉、毫无特点的脸,十分普通的散乱棕色短发以及有些掉色的棕色卫衣,是班上坐在后排靠窗处却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毫无动画中的“王者之气”的男同学,佩里乌斯·昆提努斯·塞多留。
他打着灰蒙蒙的伞,站在灰蒙蒙的雨中,那双异色瞳在灰蒙蒙的一切中好像昏暗的两盏灯——据说,他的母亲来自加里亚大区,父亲则是一名底层猫妖,因此他的左眼是正常的褐色,而右眼则像猫一样闪着黄澄澄的色彩。
他把伞撑到了我的头上,然后套起卫衣上的兜帽。
“谢谢你,塞多留同学。”我微微鞠躬,向他表示谢意。
“比起你对我们做的,这不算什么。”他耸了耸肩,“那一天,你救了我,要不然我现在就无法站在这儿给你撑伞了。”
“救了你?”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与魅魔缠斗的疲倦,失去妹妹的痛心,这些事情挤满了我的脑袋,让我根本没能想起自己在除了校园以外还在哪里见到过他。
“你是战姬,对吧。”
简单的六个字让莫名的战栗感从脚心蹿到脑门——战姬的身份,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的话将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敌人的针对性报复,因此阿斯特莱雅部队对战姬的真实身份采取了最为严厉的保密措施,但是塞多留为什么会……从最坏的结果考虑,如果他已经是敌人的话……
“我签过保密协议的。”他又很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上周五,从半兽人的棍棒下幸存的那个人吗?”
战栗感瞬间消失,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倒塌的房屋,被壮硕的半兽人踩在脚底下,满脸尘埃,却一言不发的“面瘫”,异色瞳……
“对不起……刚刚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我很愧疚地回答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欧迈尼娅同学,我觉得询问‘你为什么会认出我?’会比较好吧。”塞多留淡淡地说,“既然能自主行走,说明那点小伤已经恢复完全了。倒是你,疑惑才是正常的思路所导出的结果,因为据我观察,即使网上一度流传过除了‘黑玫瑰’以外的新战姬的照片,仍然没有人能从照片中发现战姬的长相和你一模一样。大胆猜测,你作为战姬的存在本身就在无意识地向周围散发出暗示等各种信号,使大部分人都无法将你与金色的战姬联系起来,而在亲自经历或主动被告知之后才能被解除暗示,而我本人便是最直接的例子,在被你救下之前……”
呜,虽然“暗示”等等把我形容得像个魔女一样,有些不爽,但是他提出的猜测确实有着很强力的证据。而且,在平时和尼古拉斯弟弟一样沉默寡言的塞多留同学,居然在此时变得有些聒噪……
“归根到底,欧迈尼娅同学对于周边人的防备心还是太低了,毕竟这种机密被别人知道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万一我是魅魔呢?那欧迈尼娅同学就会很容易地被骗取信任,然后被偷袭……”塞多留继续说着。他的话如同山谷中的溪涧一般流畅连贯,却也有些太冰凉了,凉得有些不敢触碰。
“呜……塞多留同学,意外地严厉呢……”
“唔,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应该是我的情绪通过声音和脸色表现了出来,观察到这一点的塞多留有些慌乱,“我应该更早地意识到,你放学后一个人坐在雨中,多半是有什么令你悲痛欲绝的事情。”
脑海中又响起了欧多西娅宛如黄莺般清脆的笑声,但她已经不见了……都是我的错……
又有一粒滚烫的水珠从眼角流出,滚在被风吹得湿冷湿冷的脸蛋上。是悲痛?是后悔?是恨自己不争气?还是……
塞多留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里。他,只是默默地为这位在雨中哭泣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撑着伞。他试探性地让手指钻进欧迈尼娅的指缝间,用自己手心的温度为她取暖。
“因为是战姬,所以承担了太多常人并不拥有的负担和苦难吗……”他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心想,“真是太过分了,明明只是和我一样的普通高中生,被迫卷入与魔物的残酷战争,还不得不负担那么多本不应该背负的东西……呵呵,那些自诩为伟大者、强力者的贵族老爷们,在战争中却躲在脆弱的高中生背后,要我们这些脆弱者去庇护他们,可笑至极。”
他们就这么牵着对方的手,慢慢地消失在雨中,两人在回到家中前,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