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吗?”
警官狐疑地注视眼前这名黑发黑眸衣着奇怪的年轻人。
作为资深警长,他并不是非常相信这番看似“合理”的推断。
如果不是有菲利普.劳伦德这位好友举荐,比利甚至不会正视身前的这位年青人,他的年龄以及服装会让人以为他跟平日里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是一伙,没有足够的真才实学。
“嗯。”顾里点头肯定,对自己的推断有不小的信心,语气平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尸体是野兽撕咬的结果,根据痕迹以及尺寸可以肯定是狼,这一点菲利普可以作证,我想没有谁比一名猎手更懂得野兽的攻击方式。”
菲利普对领头的警官颔首,打消了他的疑虑,从伤口来看,袭击赫尔伯的生物就是狼。
“……如果不尽快将它们找出来,我担心会有其他人受到伤害。”顾里大致叙述自己对这起事件的分析以及看法,编造了一个关于人狼袭击小镇的故事,特意夸大了神秘成分。
“像是人狼伤人事件?”警官惊愕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说法,这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然而他大脑中突然记起自己来到当地任职前,收到的秘勤局颁发的保密文件,还有上级曾经的叮嘱与暗示。
“这件事情我会向上级汇报。”这位警官捏了把不存在的汗,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了他的想象。
此刻他内心格外忐忑,以往对付罪犯的经验无法用来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
“哥德先生,听说您是一名临时侦探,有不弱的侦查能力。”警官态度发生了转变,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稻草:“希望您能暂时协助我们侦破这起案件。”
他在最后补了一句:“我们会支付一定的报酬。”
顾里没有拒绝的道理。
能做到这一步,多亏了他平日里面闲着没事看的那些侦探推理小说以及各类理论常识,可惜或许是“努力”都用在了别的方面,他的高中数学一直不是很好。
“根据你的吩咐调查了昨天晚上9点到10点左右在外游荡的人以及近两天出入过迷迭香森林的名单。”
比利.潘恩警官翻了翻手上的登记表:“我们首先排除了有证人作证的,以及晚上一家子都在家的情况,余下的都是外出散步、闲聊等琐事。”
动作还挺快……顾里有些惊讶于警察的行动能力,仅仅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收集到了整个镇子的情况统计,虽然波顿镇人口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但也将近上百人。
“出入迷迭香森林的有哪些?”顾里将注意力放在了重点上。
“分别有四人,米勒、乔伊斯、阿诺、安德鲁。”比利警官手上拿着登记表,复述了四人的口供:“米勒自称去迷迭香森林采药,乔伊斯是砍伐木材、阿诺是猎人、安德鲁则是林务官,偶尔会进森林巡逻,不过仅限外围地区,谁也不敢深入那里。”
“没有异常吗?”顾里接过登记表看了一眼,四人的日常举止与平时都没有太大的差异。
如果他没记错,狼有三只,这里的四个人里有一个是人类,其他的是狼……也不能如此肯定,也许是狼潜入小镇之后杀死镇民顶替了他的身份。
“四人中,米勒是孤儿,乔伊斯父母过世,妻子也在两年前病逝,有一个女儿,阿诺独居,安德鲁也是独居。”
乍一看四者都有嫌疑,但只要理清楚他们之间的联系以及思路就可以看出谁是狼,谁是村民,谁在伪装谁不知情。
顾里看着那十几张口供一时间感觉头脑发胀,嘶,得长脑子了。
简单浏览了一遍,顾里抬头发觉,天际余辉已经消沉,橙黄光芒洒在田野、森林间,鸟类与昆虫的鸣叫声减弱了,消失了,仿佛万物都在逐渐走向黄昏走向衰亡。
己经黄昏了……他大脑中思绪狂转,但思考不是凭空想象,无法得出结论是线索还不够,无法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略一思索,顾里对比利.潘恩道:“我想亲自上门拜访一下他们。”
比利警官皱着眉头道:“如果凶手在他们之中,那你就危险了。”
“我知道。”顾里以恳求的语气道:“所以需要你安排一到两个信得过的警察与我一同前往。”
“可以。”比利警官对此没有异议,这正是他本身的想法。
“我一个无法兼顾到所有,可能在日落之前赶不及,阿诺也是猎人,菲利普你应该对他有所了解,所以把他交给你可以吗?”顾里把自己的意见说给了菲利普.劳伦德。
“老实说我和他关系不错。”后者颔首道。
“那就拜托警官你去请示上级,顺便去调查安德鲁。”顾里分配好工作。
他神色凝重,语气低沉的说道:“我有预感今晚‘他们’还会行动。”
比利警官严肃的点头,立马离开了现场,5分钟后,一名身穿警服,佩戴警徽,棕发灰眸的年青人被派到顾里面前。
顾里看了他一眼,认真思考几秒,对其叮嘱道:“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只管开枪就行。”
“好的,不过真的要做到这样吗?”年轻的警官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服从命令,难免有一丝质疑。。
顾里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告诉他,到时候就知道。
…………
米勒家位于波顿小镇的西边较为偏僻的山坡上,走了十多分钟就能看到一间木头房屋。
看上去像是老家的柴房……顾里无声吐槽了一句,不过中世纪的建筑材料比较单一,不像现代有混凝土有钢材。
顾里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青年警员立即明了,打开手枪保险,保持警惕的姿态。
这是两人在路上事先就约定好的暗号。
顾里走向上去敲了敲门,敲门声在不断回荡着,里面却没有人应答。
顾里握住门把手,发现房门居然没有锁,轻轻用力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潮湿的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到处堆满了干草,旁边放着一张木床以及一张桌子,几个木椅。
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面,肩膀一抖一抖的,听到声音后,抬起了一张沾满污坫的脸,棕色的头发分外凌乱。
那看上去不满十八岁的少年面孔,用颤抖的声音大喊:“不要……不要吃我!”
两人对视一眼,顾里小心翼翼的靠近墙角,尽量用语气安抚道:“我们是警察,是来帮助你的。”
“不要过来!”米勒捂住自己的面孔,边哭泣边喊道。
他看上去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以及与情绪不太稳定。
“他之前也是这样的吗?”顾里问起了一旁的警察。
“我之前见过他,一个很勤劳能干的小伙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这样。”青年警察看着他的样子叹息道。
顾里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又向米勒询问了几句,确定他状态不好,语句次序颠倒,前后不搭,无法接受提问。
“看来只能去下一家了。”顾里伸手捏了捏太阳穴。
青年警察上前半蹲,用自己的毛巾给这名为米勒的少年擦拭了下脸庞。
突然,顾里耳边传来飘渺而又温和的嗓音:“挺可怜的孩子。”
他看向屋顶的高处,那里站着纯白色的生物,一只鸽子。
她原本站在顾里肩头,但比利.潘恩与菲利普.劳伦德都无视了她的存在,她保沉默不曾言语。
她穿着白色的礼服,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
咚咚咚!
菲利普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冷淡的声音:“谁?”
“是我,菲利普.伦劳德。”菲利普用深沉的声线喊道。
大门一分钟后霍然打开,菲利普站在门口,抬眼注视里面的景象。
可以看到阿诺正坐在硬木床上,煤油灯光意外的暗淡,黑暗里的灯光摇曳不定,令人精神昏昏沉沉的。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菲利普环顾一圈,一步步跨入了房间内,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下,以调侃的口吻说道:“来看看你,顺便叙叙旧,怎么,不能来?”
“叙旧?”阿诺惨白的脸庞一旦暴露在灯光中,一半笼罩在阴影里,嗓音低沉地道:
“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菲利普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壶放到桌子上。
“要喝酒吗?”他望着床沿上坐着的身影,发出了邀请。
“不了,最近有点感冒,可能是在森林里染上了病。”阿诺身体一动不动,拒绝了菲利普的好意。
“感冒了?那的确应该多休息。”菲利普往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液体呈现蜜糖般的色泽,这是是镇上酿制水果酒,猎户都很喜欢,打猎时经常会带上一两壶当做水源解渴,浓度低,不容易醉,小孩子也能喝。
他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阿诺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木讷、沉默、不擅长交际。
菲利普不知为何在脑海里回想起赫尔伯尸体上的咬痕,思维渐渐变得清晰。
拿着杯子的手僵住了,尽管差距十分细微,但是常年打猎的经验以及意识使菲利普察觉到了一个被忽略的地方——因为那一具尸体上有三种不同的咬痕。
狼不止一只。
这时,阿诺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
“天黑了。”
…………
比利.潘恩反复将手中的文本审视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后,将它们通过电报一一发出。
呼!他霍然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经过等待,等到总局派来的专家和增援赶到,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想了想,他拿出手枪,取出弹夹数了数子弹,然后又塞回了枪匣中。
警局内人手有限,因为昨天晚上发生了凶案,为防止连环作案,今晚大部分警员都在外巡逻。
比利思考了一会儿,带上两个警察一同来到了安德鲁家门口。
这是一个藤蔓孽长的荒芜小院。
比利不动声色的敲了敲门。
“是谁?”
“我,比利.潘恩,找你了解一件事情。”比利尽量使自己的嗓音听上去自然缓和。
“是警官?请进!”一个有磁性的嗓音传来大门随时打开。
站在他们身前的是一个身高1米78左右的中年男人,皮肤有些黝黑,有头金色卷发,胡碴很长,似乎有段时间没修理了,带着一副眼镜,眉目间有一股修卷气。
“你应该听说了今天早上发生的案子,我们先来找你了解一些详情。”比利警官看着他说道。
“详情?”安德鲁愣了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比利警官往他的屋子里看了眼,然后语气严肃地说:“按理说你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森林里巡逻,回来的这么早?”
“是的,因为昨天我的腿跌伤了。”安德鲁特意拉开库管,露出一处红肿的伤口。
“是吗?”比利警官确认了一下他的伤口,继续问道:“昨天晚上9点,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屋里面喝酒。”安德鲁做出回忆的神情道。
“这么说,没有人可以为你作证?”
安德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的身边当时确实没有人,但因为巡逻很疲惫,我很快就睡着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干。”
旁边有警员将他的话写在便签纸上。
深蓝的月亮慢慢爬上了黑色的天鹅绒布,比利警官不经意将目光瞥到了安德鲁的影子,那影子在月光下被拉长,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狼。
他凝神望去,却发现那影子原来是院子里树枝交错,纵横带来的错觉。
“要进来坐坐吗,警官?”安德鲁退后一步,做出了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