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旁,掰开筷子,我拿了一份米饭,加入千歌,吃了起来。
在一旁没有动的只有有栖。
“有栖,怎么了?过来一起吃呀。”千歌笑着对有栖说道。
“真的……好吗?”有栖有些怯怯地,抱着贝斯,没有过来。
“有什么不好的?”千歌歪着头,没能理解有栖的困境。
“她有些害羞吧。”我说,“要引导一下才行呢。”
“哦哦!我懂了!”
千歌说着,放下筷子,走过去把有栖拉了过来,按在椅子上。
“来,你吃这一份。”千歌拿了一份米饭摆在有栖面前,“菜也请不要客气,不然我会闹别扭的。”
“为……为什么闹别扭?”有栖这边也没能理解千歌的用意。
“你不吃的话,就是在说我们家的菜不好吃!”千歌故意用别扭的方式说道,“所以请吧?”
有栖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猛炫。
有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这点被千歌拿捏的死死的。
或者说,她害怕失控。
我们几个人对她的态度,在她看来恐怕如履薄冰。
不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想的,我对有栖是真心的,并且能以包容的态度和她相处。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着她不管。
在千歌的盛情款待之下,我们吃饱喝足,休息了一会。
“我……果然还是不行呢。”休息的时候,有栖躲到我身边来,小声对我说。
“你这不是练得挺好的吗?哪里不行了。”我摸了摸有栖的小脑瓜。
“可是……大家都……那么快就……呜……”被我摸着的有栖最后发出了小动物一样的声音。
“我们都是有基础的。”我说,“即便这样大家也愿意带着你,再努把力,好吗?”
有栖低着头,右手握拳按在胸前,过了一会,点了点头。
“演出……是不是要面对很多人?”有栖问道。
“嗯……呃,确实。你就……就把台下那些人都当成萝卜白菜!”
“噫呜……会说话的萝卜和白菜吗。”有栖颤抖了一下,“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我前阵子看的冻鳗里面,她们把社恐的吉他手装进纸箱里了。”文乃插话进来,“要不有栖学姐也在……纸箱里先适应一下?”
“喂喂,冻鳗是冻鳗,现实是现实啊喂!”我已经无力吐槽了。
“我觉得……可以一试。”
有栖,你别同意啊!
“你这么说的话,嗯。”千歌突然站起身,“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千歌就那么跑掉了。
我记得,这个场子好像就是她租的。
我耸耸肩,接着指导有栖练习曲子了。
过了约莫四十多分钟,千歌竟然扛着一个一人高的纸箱回来了。
那纸箱子上画着鲈鱼,似乎曾经是装鱼的箱子。
“看,BASS!”千歌把箱子立在地上,笑着伸出手掌指向箱子上的图案。
“不是,我说,你真打算演出的时候把有栖装这里面?”
“意外地不错哦!”文乃在一旁起哄。
不对,不是,可是,啊?
未来视里,上台演出的,的确就是这个纸箱。
逃不掉了。
有栖身上挂着贝斯,钻进了那个纸箱里面。
然后,装BASS的纸箱里传出了很深切,很痛快的深呼吸声。
箱子底下伸出一根黑线,另一头和音箱连着。
接着,音箱里传出的,是我教给有栖的第一首曲子的贝斯部分。
弹得很好,速度和节奏的把控非常精妙,听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初学者——如果无视那个被改得十分简单工整的曲谱的话。
难道说,是因为我在她旁边手把手地指导她,她才发挥不出百分之百的实力?
“有栖,说不定是天才哦。”千歌在一旁频频点头。
“纸箱里的天才……”我叹了口气,“行吧。”
“要给有栖学姐一点时间吧,我想。”文乃说道,“有栖学姐其实很柔软,却好像有很多伤痕的样子。”
咱们才认识几天,这你都看出来了?
有栖从箱子里出来,歪着头,捻着垂在自己肩头的那缕银白的发丝。
“其实,伤痕什么的谈不上啦。”有栖说道,“也许我天生就是抑郁质的人也说不定。”
就我的认知而言,这玩意可没什么天生的。
她轻生的那天晚上,我其实就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有栖恐怕和我一样,也是单亲家庭。
而她的母亲总是对她谈付出,用自己所谓的付出绑架她,迫使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长。
换句话说,她母亲对她那极为有限的爱是有条件的。
在此之上,还有些无知,并且极为武断。
有栖最为亲近的人都无法给她以足够的安全感。
她患上重度抑郁,还有畏首畏尾的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人的苦痛是不能拿来比较的,不然大家都去和农村二舅比,这个世界上除了农村二舅就没有痛苦的人了。
“没人天生抑郁。”我说,并将矮我一头的有栖揽进怀里。
“有栖学姐……难道说……?”文乃意识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有栖委身在我怀里,把脸埋进我的胸口。
“其实有栖的情况,昨晚芳泽老师打电话告诉我了。”千歌苦笑道,“我想的是能不提起来尽量就……”
就在这时,有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铃声是她那个牌子的手机的默认铃声。
有栖离开我的怀抱,去练琴房的一角,接起电话。
“我……我没有……”
“不是的……我在……”
“对不起,下次……”
“好……”
有栖在对方的攻势之下,一句完整的话没能说出来。
挂断电话,有栖蹲在地上,面朝墙角,抓着自己的头发。
“有栖学姐怎么了?”文乃担忧着,却没敢上前去。
千歌看了看文乃,不知所措。
“我去吧。”
说罢,我走向有栖,蹲下来,看着她埋在臂弯里掩去一半的侧脸。
“有栖,刚刚是谁的电话?”
“妈妈……明明应该是爱我的……可是为什么每次和她交谈,都会变成这样……”
有栖就像世界崩塌了一样,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之中滚落。
过了好一会,有栖站了起来,取下身上的贝斯,放在一边。
“对不起,轻音部的活动,我没法继续了。”
有栖说完,朝着我们深鞠一躬,快步跑开了。
“刚刚还挺好的,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啊?”文乃不太能理解。
“今天就先到这吧。”我把自己身上的吉他拔掉电线,装回袋子里,“有栖那边我去看看。”
背上琴袋,我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