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雨鸦

作者:寒羽颜Winter 更新时间:2023/9/16 20:30:00 字数:3872

“我要去找江江。”

可宁亦瑶抓住白暮云的肩膀,那正要往外跑去的身子一僵。

“……下雨了。”

外头变得更加阴森。

雨水哗哗地落下,似乎要将世界淹没。

景色融化在下落的雨中,化作模糊的轮廓。

“那我更要去了,江江她没有伞……我去成为她的伞。”

白暮云的眼中是固执,是坚持,是一种闪亮的东西。她深爱着每一个人的言语不带半分虚假,如今有一人陷入危机,她又怎能袖手旁观。

“找到她之后呢?”

“你又该怎么做?”

“你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你还要继续劝她?劝那悲伤的鸟儿回到你的怀里?”

宁亦瑶的话让白暮云垂着眼。

但是她的挣扎没有丝毫减弱。

她很固执,她也很忧愁,她想要救下在雨中迷失的姑娘,可她又该如何和她说明一切?或许这不是现在该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将林语江找回来。

意识到白暮云的固执,宁亦瑶将手松开。

她知道自己无法劝服下定决心的白暮云。

不如就顺着她的意,她的心里自然会有她自己的考量。

宁亦瑶唯一要做的,便是劝她……可如果劝不成,那就支持她。

白暮云拿起折叠伞,在推开门之后,最后回头看了眼宁亦瑶,眼睛里是歉意和感激。

推门而去。

雨声也越发乱耳。

把宁亦瑶的心也弄乱了。

看着那小家伙就这样离开。

从自己的羽翼下扑腾起稚嫩的翅膀……飞走了。

宁亦瑶见白暮云已经离去,便对在场的宾客下了逐客令。

“小云也走了,你们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就不送了,欢迎你们下次再来我和小云的寒舍。”

宁亦瑶的温柔只对白暮云。

至于其他人,宁亦瑶并不想做过多的交流。

就仿佛她的世界里,唯独只有白暮云这一颗灿星一般。

“……”

……

雨从起初的淅淅沥沥,到如今的密密麻麻,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雨滴滴答在林语江的身上,头发互相粘连,衣服湿湿润润,就连鞋子也都吸饱了水。

落汤鸡。

白鸽走在地上,被人用桶泼了一身的水。

亮色的羽毛如今也灰暗,金黄的喙也染上泥色的污浊。

羽毛化作漆黑,幸运和自由也堕落成不幸的诅咒。

漆黑的诅咒之鸟。

——一只乌鸦。

一步一步在雨中漫步。

仿佛洁净的雨会冲刷掉她一身的怨气和难过。

仿佛圣洁的圣母泪水可以冲刷掉浑身的诅咒和不幸。

可是那些负面的情绪就犹如沾在心上,刻在骨里,雨滴又怎能冲刷干净?

她仍然哀愁,依旧痛苦。

漆黑的乌鸦摆不起翅膀。

每一根羽毛都在雨中湿润,那双翅膀再也无法让乌鸦远航。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时不时还有无名的灯光洒在身上。

是一家便利店,雨虽然很大,但林语江依稀能看见店里有人。

要进去吗?

进去或许就会暖起来。

可以避雨,可以买一把大伞,可以买点热的关东煮……

林语江饿了,毕竟她还没有吃饭。

可她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要避开灯光,因为在灯光下,她就像是小丑。

明明白暮云是她最爱的人,甚至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依偎……她不觉得自己的饲主会可怜自己,饲主只会怒叱她为什么在雨中乱跑,而白暮云则会安抚她,跟她说“别怕了,睡一会儿吧,睡醒就没事了”。

老师也只会与她讨论成绩为什么下降。

同学对她除了请教问题,就只剩下背后的议论和侮蔑。

只有白暮云会拉着自己离开封闭的匣子,去到天台,共看星海。

带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甚至给予了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和……爱。

那一刻,林语江中了毒。

中了白暮云这样的猛毒。

林语江不幸地被关在笼子里,但却无比幸运地遇见天使兔兔。

哪怕是肮脏的乌鸦也想着和兔兔共舞……

可是现在她拒绝了这一切。

将自己的救赎推开,然后自己乱跑。

我真是……愚钝……

所以才不想要见光,不想要将自己暴露。

聚光灯会让她的愁容和苦痛在众人眼中一览无余。

世人将知道她就是一只不幸的乌鸦。

群嘲她,训斥她,让她离群。

她不想将自己的这般软弱和悲伤展露在世人眼中,是出自心里的傲气,还是作为人的尊严,抑或是让自己活下去的拙劣一棋,都已经不清楚了。

乌鸦不合群。

所有的鸟儿都能肆意欢歌。

百灵献唱奏起乐音,鸵鸟竞走踏遍山河,鱼鹰刺破水的保护猎杀水鱼。

可唯独乌鸦活在深山老林,陪着巫婆酿着臭烘烘的药水。

把羽毛弄得粗糙不堪。

雷声轰鸣,雨也愈演愈烈。

她只知道有些东西伴着雷声碎了一地。

林语江心中的一团烛火也在这风雨交加下,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好冷……

有谁可以抱抱我吗?

为我取暖……

轻轻地安慰我,让我别哭,让我睡会儿。

如今又有谁能这样对我?

雷为林语江歌唱,雨肆意拥抱林语江,可就算她们如此爱着林语江,可林语江却依旧湿嗒嗒,每一次的步伐都沉重不已。

路面上积了水。

那就淌着水过去。

鞋子早就湿透,也不差这一点水。

雨滴在积水潭里张开一阵阵波纹,波纹连成蛛网,将干枯的叶子托起。

林语江走不动了。

并非是双腿酸麻,也不是肚子阵痛。

那是出自内心的一种放弃,属于头脑的一种决策。

就这样坐下吧。

就躺在这里吧。

让雨没过自己的身子。

掩住我的鼻、我的耳、我的眼、我的嘴……将我没入水中。

西藏有一种水葬,将尸体抛进清澈的河流,让鱼儿吃掉尸体的皮肉,将骨架残留,成为墓碑,让有幸路过的人可以为其祷告。

我也想要如此。

乘着水去到未曾见过的地方。

不记得我的名,不记得我的脸,仅对一无所有的尸骨祷告。

就这样没有人会怜悯我悲痛的过去,就这样没有人会谅解我错误的选择。

林语江坐下了。

将积水挤开,落在了水潭的中心。

这里没有灯,也没有人,就算是这样逝去,也不会有人哀叹,也没有人流泪。

本就孤独的人生,最后也是孤独地死。

林语江也希望自己的临终能更有仪式感,更加优雅。

可人不应该有这么多奢求。

就像自己不能逼迫白暮云放下一切陪着自己。

……

我想要暮云为我送葬。

那娇小的身躯穿着纯黑色的丧服,用她纯洁的白色映衬漆黑,那样肯定很美。

为我献上死者的白菊,就如同新郎的求婚。

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参与。

我希望我的葬礼干净一点。

这样我就可以和暮云讲讲悄悄话,讲一下没有人知道的小秘密。

她可以抱着我的棺材,而我在棺柩里讲笑话。

多好啊……

没有人打扰我们两个的二人时光。

或许死掉也不是那么难过……

……

可是四周漆黑,雨幕将世界隔绝。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林语江此刻的样子,失去了一切。

这样恰好。

这样正好。

为自己掘墓。

她觉得人的骨架很丑。

所以她想将骨头一根根掏出,摆成像样的陵墓。

可惜做不到。

被雨浇到皮肤都皱起。

墨色的长发在雨夜中也要融化,混入夜色之中,成为一体。

林语江慢慢地也就不想了。

连身子都躺下,最后连星星都看不见,也不见云彩,只余下无穷无尽的雨。

滴滴答答。

是泪?还是雨?

身下的波纹一层叠着一层。

“……”

……

白暮云溅起水花。

撑着伞的她茫然地在雨中跑着。

刚刚打电话给学校的同学,也没有人看见过林语江。

定位器坏了,应该是进了水。可白暮云知道,她将定位器塞在了林语江的裤袋里,连那里面都湿掉了……江江是湿透了吗?

大雨下,无助的银发萝莉独自撑着伞。

可她一直在奔跑,雨也将她的衣物打湿。

特别是那长至小腿肚的银发,此刻相互打结,黏成一团。

小裙子还在滴着水,小白鞋自然也吸足了水。

“江江……”

“你在哪里?”

“我还能找到你吗?”

路灯都在暴雨中模糊,光芒也融化在连绵的雨中。

浓郁的夜色,轰鸣的雨声。

小白伞被雨水压住,喘不上气。

那双手握住伞柄的人,也摇摇欲坠。

在这倾盆大雨之中,那银白的身影实在太过脆弱。

仿佛风再大一点就会将她刮走,雨再大一点就会将其压扁。

夏天的雨很大也很冷。

白暮云不敢想象林语江独自走在雨里会怎么样。

电话也不接……

学校里也没有你人。

你到底会去哪里……回到那关押了你一整个童年的家?

白暮云不信,她情愿信林语江掉进河里,也不信她会回那个悲伤的家。

林语江在某些方面,要比白暮云还有倔。

继续走着。

路过便利店。

白暮云推开门,浑身都湿透了的她,闯入安静的便利店。

店员给吓着了,这么大的雨,还有一个小姑娘淋成了落汤鸡,店门口的地板上积了一层水,白暮云的裙子下还在局部降雨。

“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在这等等,我去给你热碗姜汤。”

白暮云接过店员小姐的好意。

其实她也有些走不动了。

就这样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双腿伸直,看着自己白嫩的肌肤上挂满了水珠。

江江也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

抬起头,时钟都指向了午夜。

已经这么晚了吗?难怪自己困得要命。

可是江江……还没有找到她。

她也很困吧?

就这样想着林语江的事情时,店员小姐递来一碗热乎的姜汤。

白暮云并不想糟蹋别人的心意,接过姜汤,热乎乎的,让她冰凉凉的手热起来了。

“姐姐……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比我高这么多,黑色头发,穿着黑色超短裤和白色T-shirt的女孩子走过?她还有一条红色的头绳!”

喝下姜汤,白暮云等不及地询问起店员。

“好像有吧……不过当时雨太大没看清……只看到一个没打伞的孩子往那边走了。”

顺着店员指的位置,白暮云撑起伞就离去。

“哎哎哎!外头雨这么大!那是很重要的人吗?”

“非常重要!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白暮云的眼里闪出泪花。

她在想江江肯定很孤单。

这里明明不是去学校,也不是回家的路。

林语江对这里一概不知,她随意乱走,把自己弄丢了。

她肯定会害怕,会想办法缩起身子,或者抓住稻草。

雨轰轰烈烈地落下。

夺走白暮云刚刚暖起的温度。

雨很大,将视野都遮蔽。

可这不能限制她继续寻找林语江的步伐。

白暮云觉得自己的肌肤有些发热,咬着牙继续跑着。

溅起水花,摔在地上。

裙子上沾上了泥壤,细嫩的膝盖和手肘都擦破,脏兮兮的伤口渗出血色。

忍着痛。

爬起来。

继续跑。

伞都在雨中折断。

那就将伞丢进垃圾桶,继续跑。

直到彻底跑不动,白暮云找了个挡雨的地方,坐下。

没找到……

怎么会这样……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可是江江……你又在哪里?

“……”

……

“嘟嘟嘟”

铃声响起,白暮云惊醒。

雨停了,天亮了,气温回升,唯有树上绿叶噙着泪珠和地上未干的潭水,折断在地上的树枝,变得乱七八糟的街道,宣告着昨夜暴雨的强悍。

自己居然……在外面睡着了……

白暮云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

通话人是……林语江!

白暮云赶快接起电话,颤抖着将手机贴在耳朵上。

可林语江的声音没有传来,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响着。

“您好,请问您是这位女孩的家属吗?”

“她的手机里只有您的号码。”

“可以请您来市人民医院这里吗?”

“我们在二号楼405等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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