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房间是绝对的禁地。
董烟芷一直以来都如此觉得。
因为父母很凶，小小的错误就能换来可怕的惩罚和责骂。
只有小心翼翼地行事和思考，才能成为他们嘴里的乖孩子，以及所谓的……合格的继承者。
不过这一切都要因为一个小小的请求而改变。
胆小如鼠的董烟芷也学着动画片里的盗贼，将门轻轻推开。
过于娇小的小脑袋从门打开的缝隙中伸进去探望，但是因为没有开灯的缘故，房间里面黑得一塌糊涂，董烟芷什么也看不到。
只好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
可是房间很大，打开手电筒之后，光线也只能驱散部分黑暗，董烟芷有些害怕。
所以董烟芷将灯打开，房间顿时变得亮堂，所有部件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保险箱在衣橱里面。
董烟芷又试着拉开衣橱。
很轻松，没有任何阻碍，保险柜就这样出现在董烟芷的面前。
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在保险柜上面，不仅展示着金属的光泽，还将董烟芷那略显紧张的小脸也反射出来。
精致的笑脸和往常一样不挂笑容，只是那往常不动如山的眼眸此刻在晃动，就连双手都不经意地搓动，寒冷从脸上流下。
密码董烟芷自然也是烂熟于心。
但是她现在正在挑战父母的权威。
可是这样做是为了让两人来之不易的感情，更能够天长地久。
如此想着的董烟芷明显底气更足了些，双手抚上冷冰冰的保险箱。说到底，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也和此刻一样，父母就像保险箱一样冰冷，他们的肚子里装着可怕的秘密，而自己却只能排除在保险箱之外。
说实话。
董烟芷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稔知。
或许她早都想要知道，这个家庭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此刻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时候。
旋动密码锁，齿轮带动密码，咔咔作响。
董烟芷也不断流下冷汗，真相离她愈来愈近，她也该要知道一些……
“咔嚓”
开了，董烟芷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
可是里面却空无一物。
顿时一阵恶寒席卷了董烟芷，满身的鸡皮疙瘩起来，双腿的无力让她呆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
“董烟芷。”
自己的母亲，正站在门口。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因为正如她所说，在正确的场合展露正确的表情。表情是辅助自己展露威严的工具，没有表情，就说明此时并不需要表情。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是时候该给你了解，这个世界是多么阴险。”
母亲从口袋里掏出笔一般的物件，只是和笔相比，它的尺寸更大，当然也有更多无关紧要的外露部件。
董烟芷认得这个。
录音笔。
存储真相的记忆体。
可是为什么要拿出这个？
董烟芷懵懵懂懂地接过录音笔，然后在褪色的记忆照片里寻回启动录音笔的方法。
没想到里面传来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所以……我的任务是接近董烟芷？”
稔知。
自己唯一的友人。
当第一个字音出现时，董烟芷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董烟芷对她了如指掌，因为根本没有其他可以了解的人。
如此长段的时间中，稔知一直都是董烟芷的唯一。
她忽然感觉到心脏被撕碎般的绞痛。
“她好像不怎么聪明……喜欢天空？这是什么奇葩的爱好？看上去难度并不大，老爹，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吗？”
“……”
声音还在流转。
董烟芷听见了友人真实的面貌。
这就是父母所说的面具，人类社会中使用率最高的工具。
“骗到保险箱里的秘密？她很好骗的，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如果没能成功？——要不直接绑架她，作为人质来交换秘密，如何？那就交给我来把她骗出来吧！那个蠢蛋真的太好骗了！”
温馨的记忆一点点崩坏。
董烟芷再也无法忍耐脸上的表情。
她本应该冷清，像是扑克牌一样一动不动。
可她却将录音笔攥到变形，声音逐渐化作无意义的电流，最后消失。
以往美好的回忆沾染上血色，变成可怕的鬼片。
在手机里进行温馨地对话的时候……她是不是一直都是一副恶心的表情，心里想着令人作呕的谎言？
电子充满虚伪。
看不见真正的表情，表情包便是最为成功的面具。
听见的也是经过处理的电子声音，假笑也能变成真挚之笑。
董烟芷沉着头，她的心里充满厌恶，此刻的她又想起很多很多父母所教导的知识，她原本想要将这些东西遗忘，因为她本能地觉得世上都是好人居多。
她错了。
错得彻底。
像是聚光灯下的小丑。
“……我会处理一切的。”
董烟芷的声音又失去了色彩，雪花落在了她的心头上。
“……”
……
“对不起，我没能找到保险柜……爸爸好像把它藏到别的地方了。”
董烟芷面露难色，稔知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算了，算了，这些小事而已，那我就直接和你说说我找到什么吧！是我爸爸年轻时情人的照片哦！嘻嘻，有没有很有意思！”
董烟芷轻笑。
“可真有你的。”
“对了！对了！”
稔知有些激动地晃着手臂，像是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儿。
“我们出去玩吧！不过外面好热……芷想不想来我家玩呢？放心吧，我爸爸会接我们去的！”
“去稔知家里？可以哦，我也想要知道稔知的家是什么样的。”
“哎呀，别抱太大的希望啦，我家很普通的，哪像芷这样的大小姐……芷会在家里迷路吗？”
董烟芷一副苦恼的表情。
“小时候因为找不着路，拉在裤子上了。”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黑历史啦！芷还真是可怜。”
稔知笑得找不着北，猖狂的样子吸引了班里大部分人的关注，可董烟芷不像平常那样露出害羞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微笑，稔知并没用在意这番不同……倒不如说，稔知仍旧认为董烟芷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董烟芷的表情管理，变得更加出色。
“……”
……
稔知兴高采烈地拉着董烟芷的手往前走。
像是幼稚园出游一般，大步流星，不拘小节，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
“那边就是爸爸的车哦。”
稔知指着巷子旁停着的黑色轿车。
董烟芷其实早就知道，只不过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好漂亮的车哦。”
“嘻嘻，能被芷夸奖是我的荣幸哦。”
“碰——”
一切都是如此突然。
全副武装的军用卡车窜出，猛地撞上黑色轿车。
几辆军用卡车将轿车撞入墙体，将轿车紧紧控制住。
稔知眨巴眼睛，一副震惊的表情，董烟芷细微观察，这或许是董烟芷所见过的，稔知最为真实的表情吧。
卡车上跑下几人，举着枪，枪口指着稔知。
“怎、怎么、怎么了？”
稔知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她紧紧地盯着董烟芷，乞求着这根救命稻草的解围。
可她没有想到，此情此景的导演，就是董烟芷。
“什么怎么了？”
“这些家伙……救命！呜呜呜……”
稔知被士兵捂住嘴，泪眼汪汪，董烟芷却提不起任何心疼。
她有些冷，被这副装得如此出神入化的皮囊惊到，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是我的朋友。”
“我想要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喜欢吗？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在董烟芷的示意下，士兵松开了稔知的嘴。
“车里的是我爸！”
“你是孤儿，你没有爸爸。”
董烟芷相当平淡地说出这番话语，脸上的冷漠让稔知感到陌生。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谁知道啊！谁没事会观察喜欢天空的怪胎平常是什么表情！
“你调查我！”
“你先演我的。”
“你都知道？”
“无所不知。”
稔知的慌张消失不见。
她转而大笑，笑得无比癫狂。
“喜欢天空的怪胎！”
“你可真的是天真烂漫！”
“觉得天空漂亮？天空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莫名其妙的想象！”
“你活该没有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在利用你。”
“所以你根本没有朋友！你就是一个孤单的仓鼠，患上抑郁症去死吧！”
她终于将面具摘下，她不理解董烟芷喜欢天空的爱好，可是她知道眼前的人最讨厌别人叫她怪胎。稔知对眼前之人丝毫不了解，可是她却熟透了对方所讨厌的事物。她可以用尽所学的一切恶心的话语来辱骂她，让她哭泣。
“住口，拴在洞里的狗。”
董烟芷的表情依旧平淡。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表情。
此刻面无表情，因为眼前的人渣并不值得用表情对待。
冰霜已经将董烟芷的心脏包覆，作为董家人，这是迟早的事情。
稔知瞪大眼睛，她的脸上都暴起青筋。
“你说我什么！”
“你说我是狗？！”
董烟芷直视着颇有疯狗姿态的女孩。
“你被刺客组织从孤儿院里挑选，然后圈养在笼子里，学成以后再拴在家门口，这难道还不像狗……”
“啪”
清脆的声音让时间变慢。
董烟芷感受到视线的猛然变换，已经下一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可她没有哭，一滴泪水也没有挤出来，脸上也没有浮现表情，肌肉甚至都不会抽动，就像是一块雕塑，没有丝毫的变化。
四周的士兵群起，但一位保镖的行动更快。
因为她就在董烟芷的身后，迅速将稔知压制，将她的手背起，用膝盖顶住后背，将她的脑袋撞在地上，擦出一片鲜红。
冰冷的格洛克手枪抵在她的后脑勺。
那热腾腾的气愤也随着立场的变化而褪去。
稔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来自死亡的恐惧。
“大小姐。”
保镖小姐秦雪看着董烟芷脸上的红印，露出心疼的神色。
就像是雪山被人所踏足，留下了可怕而遗憾的印记。
秦雪的表情很真，她的忠诚也深邃无比，董烟芷觉得她越发可靠。
“秦雪，把枪给我。”
董烟芷接过枪，将枪口抵在稔知的脑门上。
稔知希望董烟芷看在以往的经历上，可以对自己往开一面。
可董烟芷却丝毫没有退让，她的强硬……仿佛她就是一座庄严而冷酷的冰山。
“你可真是天真烂漫。”
“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你真觉得董烟芷很好搞定，你还真是单纯。”
“你见证了一位勇者变成恶龙的成长。”
“非常好。”
“去和阎王爷炫耀吧。”
“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