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林语江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
将这句话吐出的她,失去了一切的力气。
如果不是手扶着墙壁,或许她都要瘫软在地上,成为一摊泥壤。
白暮云愣住。
她眨眨眼,难以置信到一定程度就会呆愣。
林语江看着白暮云的嘴巴在抖,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都被满肚子的震惊所封闭了声带。
长长的睫毛相互掩映,大大的眼睛里泪水弥漫。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林语江,可林语江却站起身来。
白暮云还坐在地上,仰着脑袋,手却再也无法触及林语江。
“怎么会……是不是老师说了什么?不是的!我没有想着江江的不是!我不觉得你考差了就觉得你是废物!你永远是我最宝贵的珍珠……”
可林语江却笑起。
可笑得如此苍凉,让人想到荒漠的一阵风。
虚幻而单薄。
天使兔兔从天而降牵住小黑熊那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手,带着她飞向旷远的蓝天,这是一个美好的童话。可童话之所以是童话,那是因为它美好而浪漫。可现实就是充满着苦闷和忧伤,再美好的爱情在现实面前总会决裂,幸福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太脆弱了。
“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的自私,为你道歉。”
“你一点也不自私!”
“我烂透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你的面前了。”
“我所想要的未来就是有江江在的未来!”
林语江瞪大眼睛。
可她早就做好觉悟。
……倒不如说她也没有反抗父母的资本。
无论她的态度如何,她都免不了转学,这就是她的命运。
她太了解她的生父母了,仿佛她就是她生父母肚子里的蛔虫。
“我是来告别的。”
“我不信……”
“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我不要!我不允许你走!”
林语江往后走去,那双悲怮的双眸让白暮云于心不忍,想要像过去那样握住她的手,这次要带她远走高飞,去向远方。
“我们一起走吧。”
“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到一个谁也不会斥骂你的不足的地方。”
“……”
林语江咬紧牙关,攥紧拳头,班主任的一言一语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白暮云是真的会不顾一切做出傻事。
她决心自断前途也要伴林语江前行。
可林语江不希望白暮云再为自己折断什么了。
只需要自己断掉羽翅、烧却羽毛就足够了。
“我不要。”
白暮云瞪大眼眸,不可思议的神情在那副小小的身子里显露。
“结束了,都结束了,你不用再管我了。”
“怎么可能办得到?!”
她踏出脚步,坚毅地踩在地上。
如果不是为了心中的挚爱,一般人是踏不出这般步伐的。
那双紫罗兰的双眸仿佛真的在述说着,她真的能够带着林语江远走高飞,此话一点也不虚,这几年不断在各个城市穿行的经历,的确给予了她说这种话的底气。
可林语江已经不想要再连累白暮云了。
她已经为自己做了足够多的事情了。
已经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
她还还有着这么多爱着她的人,不像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林语江不想要白暮云带着自己离开,她在这个城市里还有着这么多爱人。
会让她困扰的。
不想看到她还在为自己操劳的样子。
林语江退后几步。
白暮云不信邪地想要抓住林语江的手。
纤细犹如藕枝的小手伸向林语江,想要抓住要逐渐坠落的家伙。
白暮云知道她的内心已经百孔千疮,林语江迫切需要某一个对她呵护有加。本应该是她的父母该做的事情,可她的父母却剪下了她的羽翼,自此林语江失去了温柔和光明,成了夜里睁不开眼的盲人。
可刚拖完地的地板湿湿哒哒,意料之外的湿滑让白暮云感到天旋地转。
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散,宛如是雪花成束地落下,抑或是海浪拍打的白带。
平衡在消失,白暮云也感受到了坠落感。
全身都被万有引力吸住,就像一只脱了线的木偶,动弹不得。
挣扎的动作被凝固的空气束缚,呼喊声也卡在喉咙中出不来。
待到刻骨的痛楚从膝盖侵蚀起脑袋时,那如同泄洪的痛楚将白暮云淹没。
白暮云滑倒在地上,磕在了锋利的转角上。
嫣红湿润了校服裤子,那膝盖部位的布料化作黑红。
稚嫩的膝盖磕出血来,疼痛让白暮云的双眼噙满泪水。
她就像是一只意外跌落的鸟儿,洁白的翎羽染成血红。
如此脆弱的瓷器磕破了边角,林语江的心跳在那片刻恍然停止。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泪眼婆娑,林语江感受到心如刀割。
她的行动快过思考。
撩起她的裤腿,发觉一道狰狞的伤口在瓷玉的肌肤上绽放。伤口还在向外漫出血液,鲜红染污了那纯粹的洁白,如此的惨状让林语江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将她公主抱起,那过于轻的躯体让她心疼。
甚至她还在自己的怀中颤抖,像是被抓住了脖子的兔子。
缩着,眯着眼,轻轻地喘息。
她真的很轻,也很脆弱,像是花瓶,如此柔弱。
可还有很多保护她的人在。
就算没有我也没事的。
可现在……就让我最后抱你一回吧。
也许是最后一次感受你身躯的柔软了。
“……”
耳边是白暮云轻声地哭泣。
林语江迈出步伐,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中回荡。
早就顾不上翘课,任何事物与白暮云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现在就由自己去拯救,那曾经救过自己的天使。
脆弱的白鸽再一次绽放那伤痕累累的羽翅,上头的羽毛都已经凋落,骨头也处处折断,甚至连皮肉都是被火焰灼烧后的焦黑。
什么也不剩下的她,选择最后为自己的女孩飞翔。
最后一次抱着她趟过蓝天,游于云海,落在洁白的棉花云朵上。
“……”
喘着气,林语江已经汗流浃背。
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看着校医为白暮云消毒和包扎。
“你有个心理准备,等下会很痛的。”
林语江握住白暮云的手。
“闭上眼睛吧,疼的话就握紧我。”
白暮云乖巧地闭上眼睛,校医拿着沾有双氧水的棉签,为其擦拭伤口。不止是棉签对伤口产生了压迫,还是双氧水对伤口四周的细胞一同杀灭,剧烈的疼痛让白暮云惊呼,随即咬紧牙关,林语江也感受到手掌的压迫。
但是她的力气好小。
白暮云不足以用施力将疼痛转移。
她只是用那小小而柔弱的躯体消化着这般刺激的剧痛。
眼角又挤出泪水,林语江用纸巾将泪珠拭去。
“还疼吗?”
“疼……”
泪眼婆娑的女孩仰着脑袋,将她的一切脆弱和怜爱都展露,一时间让林语江心跳加速,脸上的血流速度也快了不少,小脸变得红彤彤的。
“没事了,再忍忍。”
等到纱布将伤口包扎好以后,校医叮嘱林语江让白暮云好好躺着。
为其盖好被子,守在她的身边。
“你能不能不走?”
将一旁的苹果削皮,听到这番话的林语江愣住,随即露出表示自己没事的笑容。
然后把苹果喂到白暮云嘴边,可白暮云却有了脾气,小嘴闭得紧紧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林语江,似乎是希望她打消离开的想法,将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告诉她。
林语江没办法只好妥协。
一耸肩,拿出真拿你没办法的态度。
“我会陪着你的。”
“当真?”
“这得看你信不信我咯。”
“哼,我当然信,我最信江江惹!”
然后嗷呜一口咬掉一小块苹果。
白暮云的这番话让林语江愣住,一时半会也忘记要将苹果举高,居然让白暮云给咬到了。
苹果碎块在那张小小的嘴里被咀嚼,当事人也鼓起脸颊,借此来抱怨林语江方才一言不合就谈分手的事情。
“真是的……”
虚幻的笑容在那张些许憔悴的脸上浮现。
苦涩止不住地外流,林语江也只是勉强地忍住泪水,与白暮云唠嗑。
等终于白暮云困了,那双大眼睛伴着哈欠声,逐渐合上。
平稳的呼吸传出,洁白的她就如同童话里的睡美人。
如果我亲她一口,她会不会醒来?
静静地看着那精致的睡颜,林语江心中的不舍冲破堤岸。
她不想要离开白暮云。
林语江只是想要和白暮云在一起而已。
为什么这个世界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要夺走?
你们都已经把我的翅膀扯下来了,现而今还要将我的心也撕碎吗?
林语江想要为白暮云献上告别的吻。
可她实在害怕白暮云醒来。
现在是她离开的机会。
她将要去遥远的地方。
就像是那个雨夜。
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
小小的胸脯仍在有规律的起伏,樱桃小嘴闭闭合合,将可爱的呼吸声吐出。
她看了许久,似乎要将这幅画面彻底刻在心里。
如果世界在此刻永恒,那该多好。
回过头,斩断思虑,推开门扉,迈出左脚。
那拖着残破身躯的白鸽消失在云海与蓝天中。
她朝着漫天云雾缭绕的彼端走去。
直到背影都淹没在那淡淡的雨幕中。
似乎连身形都被雨幕拍散。
成了烟尘,成了石子,化作了雾气的一部分。
黑色的发丝随风飘舞。
烧焦的羽毛味道伴着眼泪的微咸。
白鸽再也鸣不起歌曲。
声音就像是悲惨的呜咽。
她已经在烈火中成了灰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