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铺满了天空。
它肆意哭泣,将泪珠洒落大地。
湿润了土壤,淹没了低洼,为城市的身形蒙上面纱。
撑着雨伞,白暮云跑在校道上。
膝盖的疼痛不是不能忍,况且在如此焦急的情况下,疼痛的优先级也能降降。
看到那封信的白暮云慌了神,她还没有如此慌乱过。
撑着伞,拖着那伤了的腿,在建筑群中的小道中乱窜。
突然没在湿滑的地板上站稳,整个人滑了出去。
白暮云猛地想要扭转身躯,可依旧无法停住,整个人直直地撞在墙壁上,就连手里抓着的伞和拐杖都飞了出去。这回不仅仅是膝盖了,盆骨和手臂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疼痛让她咬牙,却不能让她停下。
哪怕因为刚刚一瞬间的疼痛,让她险些失去意识,顺着墙壁瘫坐在地。
可她依旧扶着墙壁站起来。
拐杖飞了好远,而伞就落在一旁。
抓住伞柄的白暮云立即就强忍住疼痛,向校门跑去。
看到信件内容的她失去了冷静和稳重。
她只想要快点找到林语江。
否则那睡前的温馨,就是两人所见的最后一面。
哪怕承担着浑身都要散架的痛苦,可脚步却不能丝毫减慢。
雨还在下。
甚至渐渐增大。
【白暮云。】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还没有答应你可以走。”
【我喜欢你,总是如此,只是我不得不离开。你从来没有犯过错,所以别总是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我的父母希望我转到别的学校里去,你我都知道,这是一场悲剧,但我没有反抗的资本,我只能像木偶一样被提着走。】
“……我会帮助你的,让你不再是木偶,你是有血有肉的人!”
【我不想要离开你。】
【我甚至都不知道,离开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你是我生命的支撑,因为你我才重拾飞翔的快乐。】
【可是命运造化弄人。】
“……”
【你我的感情中间隔了深不见底的沟壑。】
【父母反对我们的恋爱,就连班主任也说,我这是害了你。】
“……江江怎么会害我?”
“她明明都在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可凭什么人们总是拿她一时间的失手,去将她过去的所有荣耀推翻?这根本就是耍流氓!”
雨水哗啦哗啦落下。
那小小的伞哪能挡住世界的锋芒。
雨水尽情地打湿了白暮云的衣摆。
那头洁白的长发也湿湿润润,相互勾连,变得沉重。
她迫切要去到林语江那边。
可她又在哪里?
【我们该结束了。】
【你就大喊我是懦弱的小鬼吧,说我是连反抗都不敢的家伙。】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要变成一只小鸟,可以依偎在你的肩头上的白鸽。】
【人生很短。】
【在最后,我想要试着飞翔。】
【白暮云,你喜欢烟花吗?我很喜欢,看着火光从那匣子中爆发,就像是一朵真正的花儿盛开,真美,我也想要成为烟花,成为只为你盛放的烟花。】
【晚安,白暮云。】
【下辈子见。】
“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体验飞翔……又是什么下辈子变成小鸟,还要成为我的烟花……别说下辈子见这种鬼话啊!活下去!这样不就可以天天见了吗!”
“……别做傻事啊,江江。”
她匆忙着奔跑,白暮云也不知道林语江的父母将她逼到哪一步。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了,现在连她最爱的人也要剥夺,她都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或许她要将自己的东西留在天台。
然后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展翅高飞。
才不要让那种事情发生!
……
手电筒的强光将白暮云笼罩。
她被迫地停下脚步,用手挡住眼睛。
“是谁在那里?”
教导主任的声音。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现在是几点,难不成我逃课了?
管它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江江。
白暮云想要迈开腿就跑走,但是手臂被紧紧抓住。
漆黑的大伞将白暮云笼罩,现在她感受不到雨水拍在身上的刺痛了。
“白暮云?”
白暮云沉下头,不予回答。
她没有时间浪费,只是做着无畏地挣扎。
教导主任也是来阻止我的吗?就像是班主任和校领导那样,对早恋恨之入骨、嗤之以鼻,所以拿棒子将鸳鸯一只只击落。他们恨不得江江离开我,他们是如此狠心,对一只渴望蓝天的白鸽做出这些事情。
“你要去哪里?”
“现在雨下得很大。”
“街道已经淹了。”
“……”
“那又如何?”
“我要去找江江。”
“你们犯下的错,让我去洗净。”
“……”
教导主任沉默下来,撑着伞的手很稳健,哪怕雨水哗啦倾洒,也不会让那把伞歪歪扭扭。她站得很正直,就像是一位公正的法官。
“对不起。”
从未听过的话传到了白暮云的耳朵里。
教导主任那双如顽石般冷漠的眼睛,如今融化,有了女人的柔情。
“……为什么?”
“没能保护好学生,这是我的疏忽。”
“林语江是一名好学生,我本应该信任她的。”
“你是要去找她是吗?”
白暮云呆呆地点头。
她还没有见过,教导主任曾经流露过这般内疚的情绪。
如果江江早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她或许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如今将拳头攥得再紧也没用。
江江还等着我去找她。
“她很幸运。”
“她在这个年纪遇到了你,而不是其他喜欢坑蒙拐骗的烂人。”
白暮云罕见地看到教导主任叹气。
她仰着脑袋,眼角也泛起泪光。
或许是过去的悲伤又重新从内心的最暗处渗出。
“林语江的内心积压了很多东西。”
“你和她关系如此紧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正因如此,你肩上背负的东西很重。”
教导主任勾起嘴角,为白暮云献上送行的微笑。
“加油吧,你还年轻,你还拥有着扭转结局的能力和胆魄。——而我老了,只能欣慰地看着你们一点一点长大,然后为你们提供经验。”
教导主任挥手,然后指向南门。
“去拯救她吧。”
“出了事情我扛着。”
“……”
白暮云将泪水抹掉,挤出微笑,朝教导主任深深鞠躬。
然后像是一只兔子,拎着伞就冲入了雨幕,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只留下教导主任站在原地,撑着伞,朝白暮云离去的地方挥着手。
“……”
……
【我以前很喜欢星空。】
【可是后来我又觉得星星很可怜。它们明明如此闪亮,却只能在天空上动弹不得,像木偶一样对着地上的人眨眼。想必它们也是被绑架到天空上,成为花瓶公主一样的存在吧?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顺着巴别塔爬到天上去,把那些星星全部救下来,换它们一生的自由。】
【不过星星很烫的吧?那没有办法了,就让我烧焦,来换取它们的自由吧。】
“……”
“明明你才是最渴望自由的家伙。”
“可你又要在哪里去触摸天空?”
白暮云仰着脑袋,雨水滴落在那细嫩的肌肤上。
冰冰凉凉,好冷,衣服全都湿透,已经和肌肤粘黏在一起了。
可她依旧朝被乌云笼罩、被雨水封锁的天空伸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与她观赏同一片苍穹的林语江。
雨幕将万物都模糊。
高楼大厦都消失了轮廓。
方圆十里外都在雨雾中不见。
就像落在了井中,犹如四肢被紧紧束缚。
可就是在这般绝望的灰白颜色中,白暮云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她又想起自己向林语江表白的天台。
那栋高楼见证了两人的爱恋,如今又要见证两人的分别吗?
让幸福的地方染上漆黑的绝望。
白鸽要在自己出生的蛋壳上自尽。
让血液染红洁白的蛋壳,顺带将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污浊。
打开手机,搜索地址,导航路线确定。
不远。
在这样的雨幕中也不远。
白暮云仰起头,看着那高楼所在的地方。
可她看不见,她只能想象着楼上有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女,正在跳着死亡之舞,或者是在为自己掘墓,将自己的陪葬品送进棺材。
然后抬着自己的棺木一跃而下。
她已经没有翅膀了。
光秃秃的,显然不见了一切。
“……江江。”
“……你会在那里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