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甚至逐渐增大。
衣服已经湿透,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
可就算是此般数目的降雨,仍旧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
城市的霓虹灯刺穿雨幕,雷声的阵阵轰鸣也贯穿雨幕,站在天台上,足以一览雨中还剩下轮廓的摩天大楼,也能望见阴沉灰暗的天空。
这个世界很大,很广阔。
可林语江却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宛如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将她与世界隔开。
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她只会傻傻地怨恨着世界的不是,却谈不出这世界到底为何令人生厌。这时候她又像是一个小孩子,是那样地蛮不讲理。
世界很大。
这也是书上所说。
甚至书上还说,这个世界能包容一切。
可林语江现在看来,实在是一个会冷场的笑话。
世界或许很大吧,单单地球就有五大洲七大洋,还有二百多个国家,有着七十亿人。可世界其实很小,因为它竟然连容纳下一只白鸽的空间都没有。狭隘而又悲催,为什么那些文学名家热衷于书写悲情,因为身边净是悲剧的时候,哪还有心思给你写写喜剧?
风吹着雨水,似乎是将窗帘吹动,林语江感受到雨水猛烈地拍打在她的脸上。
犹如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她又回忆起了过去的记忆。
那不断被爸爸拳脚招呼的童年。
她曾经喜欢过天空,喜欢数着星星在草坪里睡着,有着明亮的星星伴自己入眠,当时的林语江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
甚至还幻想着自己可以登上星星,成为那耀眼星星的主人。
那时的她还有着小孩子的天性,还有着胡思乱想的资本。
直到林语江的父母夺走了她的星星。
天空都被阴云掩盖,她再也没有做过登上星星的幻梦。
世界不再是多彩的,从那以后她也没有见过彩虹,世界只有不断落下的阴雨。
父母塞给她一本又一本的纸张,有些纸张上面写着晦涩难懂的故事,有些纸张上写着看不懂的字母和看得懂的汉字,还有些纸张则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
从那以后睡眠成了奢望。
甚至连玩耍和朋友都被林语江淡忘。
她被锁在了笼子里。
成了一只训练有素的鸽子。
以至于她都快要忘记飞翔是什么感觉。
因为她至今都还没有放开手脚飞翔过。
不过她很快就会弥补上飞翔的经历。
林语江站在大楼天台的边缘上,雨水亲吻着她,雷声为她鼓舞送行,在风雨之中接受洗礼,林语江显得摇摇欲坠,在天台边缘上晃晃悠悠的她,给人一种即将逝去的虚幻感,仿佛她的存在就要消失。
她或许很幸运,可以提前逃离这悲惨世界。
可她也很不幸,她受尽了世间最令人心疼的折磨。
……早该结束了。
林语江如此想着,然后仰起了头。
天空是乌云密布的,降雨是连绵不绝的。
最后的最后也没有星星为她送行,月亮也不来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仿佛是被世界抛弃般,在她寻死的时候还特地泼水给她,还为她鼓掌打气,看她的笑话。
夜空中有数不胜数的星星。
可上边却没有一个星星属于她。
林语江是一个可怜虫,没有星星的小可怜。
可虽然天上找不到她自己的星星,但她在地上却找着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白暮云。
她的星星。
耀眼而可爱。
那个唯一,成为了她的所有。
不仅仅是这个世界很狭小,林语江的世界也小得可怜。小到只能塞进去一只白暮云,塞不下两只,更装不下其他的任何人。因为林语江的心很小,心壁还很薄,所以她的心脆弱到轻轻地戳就会破裂开来。
林语江本来也有很多星星,只是它们都被摔得粉碎。
父母夺走了她所有的星星,怒叱着她不应该有这么多颗星星,说着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所想要的,她所想要的在以后慢慢都会拥有。
所以……
她就只剩下这一颗星星。
……
林语江朝楼下望去,车水马龙。
这个世界多了自己不会有所改变,少了自己……或许能够激起涟漪。
学校总是说生命宝贵,所以千万不要轻生,他们还理直气壮地说着世界很美,生命不应该在年少的时候化作化肥。
可林语江四处望去。
净是阴暗的雨夜。
人们总说,多培养点爱好是好事,那会让人更加热爱生活。可被学业压迫得喘不上气的日子里,该怎么样才能培养出爱好?最后的情况是,除了读书,林语江什么都不会。她不是那种多才多艺还头脑聪明的大小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糊涂蛋。
她人生的目的似乎只有读书。
可现在读书的路子崩了。
而唯一剩下的星星也剩下白暮云了。
但是自己的家人却要连自己唯一的星星也要夺走……
明明自己都已经一无所有了……可他们却还想要夺走自己最后的星星!
虽然自己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可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有和父母斗争的资本,甚至连最基础的勇气都没有。
林语江是一个懦夫。
世间最懦弱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明知自己身处在笼子里,却总是安慰着自己,总会好起来的。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麻痹,是作茧自缚般的自我毁灭。
可林语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认为只要照着父母给的路子做好了,就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我们总会有觉得自己聪慧过人的时候,比如别人不会的事情我可以轻易做到时,又比如自认为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有哲理的话语时,甚至于相信着对方不可能欺骗我时。可这些都是自我骄傲过剩的产物,我们其实并不会技不如人,当然也不会超凡于世。
一切都像是一场骗局,自己精心策划给自己的骗局。
父母喜欢为她规划好未来的蓝图。
她只需要一步步顺着父母的计划向前走。
理论上她就可以得到任何她所想要的东西。
可在一次拒绝之后,这个信念迎来了裂痕。
那是林语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努力读书,也换不来自己喜欢的东西。
理想的大厦崩塌,她大哭了一场,结果就是挨了父母一顿毒打。
从此往后林语江再也不和自己的父母明着作对。
林语江总觉得顺从下去就能迎来解放,可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亲人将自己一步步肢解,是要将自己每一块有价值的碎片都高效利用。
她想着反抗。
却抬不起手脚。
林语江成了其他父母嘴里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可她始终不是自己,甚至都算不上林家的孩子。她是被抛弃的土拨鼠,又像是还没断奶就和家人走散的幼狼。
……
晚风多么喧嚣。
雨水也比自来水寒冷。
冰冷刺入心脏,低下头看去,仿佛真的有冰刺扎在自己的胸口上。
林语江低着头看着楼下。
地面离自己相当遥远,人群像是豆子,车子不过是滚动着的风滚草。
霓虹散在了落雨中,车鸣晕在雷声中。
林语江只觉得自己进入了异界,这里没有了恶性竞争,没有了勾心斗角。那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星星,星星赋予她们祝福,带领着有星星的人步入更加广阔的天地。
林语江太渴望星星了。
可她却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全部都被夺走……
而现在林语江也期望自己能够夺走些什么。
比如说自己父母的摇钱树,那寄托着改变他们生活的工具。
所以她站在了楼顶,感受到了夜晚的风。
双手展开,就像是伸出翅膀,一只白鸽即将要开始她的第一次飞翔,当然也必然是最后一次的飞翔。
身体前倾。
那黑色眼眸流出两行清泪。
“……让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