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崔铭瑄之所以会提出给叶恒做饭，无非就是因为她想要报答叶恒。
倘若不是叶恒，现在的自己还可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不论是家庭里的烦恼，抑或是校园中，那些人对自己的骚扰，崔铭瑄选择解决的办法无非就是无视罢了。
但她之所以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则是因为，现阶段的她，只能用这样的手段。
可这样往往会造成反效果，从而让事情愈演愈烈。
但直到叶恒的出现，她才明白。
有的时候，人就是要坚强一点，强硬一点，面对欺负自己的人，不一定只能选择逃避。
“那个...不介意我翻一下你家厨房吧？我找一些做饭用的东西。”
沉溺在美少女要给自己做饭的喜悦中，此时的叶恒早就忘记了垃圾藏匿的地点。
“嗯，你、尽管翻就——不不不，不对！千万不要打开下面的柜——”
可，还没等叶恒说出“柜子”的“子”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只听得砰哐一声，垃圾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全部倾泻而出。
男人啊，往往在最得瑟的时候，最没脑子了。
“这...还真是别致的收纳方式啊。”
“抱歉！”
虽然期间有一点小插曲，不过开始做饭后，一切顺利。
崔铭瑄穿着叶恒老妈留下的围裙，将整齐的刘海别在两侧，露出饱满的额头。
这也是叶恒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额头的模样。
原来少女的可爱感和成熟女人的贤惠真的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啊，有那么一瞬间，叶恒差点就说出了
——请你每天给我做早饭吧！
这样不像样的话。
叶恒虽不常做饭，每天基本靠外卖度日，但偶尔还是会心血来潮，买点菜做点饭的。
一个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做饭能力，再来则是，老吃外卖对身体真的不太好。
但叶恒也深知，自己那半吊子的厨艺，根本上不了台面。
就光是给崔铭瑄打下手，人家也有点“客气”（其实是嫌弃）地和他说
——没事，等着就好了。
“自己还真是没用啊。”
叶恒灰头土脸地走回到客厅，摊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无所谓什么节目，只要有点声音就好。
他看着不远处，在厨房忙里忙外的崔铭瑄，心中竟涌现一丝感动。
穿着自己的衬衫，偶尔露出些许忙碌的神情，纤细的小手握住菜刀，在案板上切菜，起锅烧油，炒菜上盘...
活着真好。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崔铭瑄喊道： “饭好了。”
“哦、哦哦来了！”
叶恒起身朝着厨房那边走去，崔铭瑄则是一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辛苦你了啊。”
“不辛苦，等下不好吃可别怪我哦。”
“怎么会呢。肯定很好吃，看着就好吃，闻着也香，比我厉害多了。”
“嘻嘻...”
听见叶恒如此没有保留的夸赞自己，崔铭瑄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抚摸着别在一旁的碎长发，扭扭捏捏的模样更是引得叶恒心中暗笑。
。。。
两人饱餐了一顿，叶恒更是将自己心心念念的西红柿炒鸡蛋以及地三鲜，全部吃干净了。
米饭也是一点不剩，直到他吭哧吭哧全吃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你吃饱了吗？不好意思啊，因为真的是太好吃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
“你喜欢吃就好，我饭量不大的，已经很饱了。”
“那就行。话说回来，你做的饭真的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呢。”
叶恒看着早已空空如也的盘子，感慨道。
他当真不是恭维崔铭瑄，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样的饭菜就算和饭店里专业的厨师相比，也完全不会输给他们。
“过奖了...因为平时家里基本上是我负责做饭。所以，就算我不想做好，也不行的...”
说到这的时候，崔铭瑄的眼神有些暗淡，叶恒脑子转得快，多少是猜到了和她的母亲有关系。
如果放到平日里，叶恒肯定不会再深入询问。因为他觉得崔铭瑄和自己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熟络。
可今天，他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多管闲事儿”一下了。
“是因为，你的母亲吗？”
“嗯。”
“她...是和你的关系不太好吗？”
记得上次崔铭瑄和自己说，因为她的母亲和她父亲离婚后，她母亲的性格就变得很敏感，经常会拿崔铭瑄发泄情绪，歇斯底里的模样很是可怕。
而这似乎也是为什么崔铭瑄会选择经常不回家，总是一个人独处的原因之一了。
“曾经的关系很好，不过那也只是小学毕业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顶多算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至少，我宁愿被她当作陌生人。”
......
这之后，叶恒并没有再深入聊下去，到这里就够了，如果再继续的话，他生怕那个原本就备受摧残的崔铭瑄，再次被伤害到。
叶恒想看见她微笑的模样，因为她那因为笑容而略微弯起的眼睛，好似一轮明月，因为害羞而微微抿起来的朱唇，更是让人为之赞叹，含苞待放，却也拥有内敛其中的魅力。
宛如精致的艺术品，叶恒想要欣赏，所以不准别人破坏。
这是自私的表现吗？就连叶恒自己都不清楚。
。。。
“我送你回家吧？”
“啊，不、不用了吧。”
吃完饭，已经快九点了。
崔铭瑄弯下腰，将拖鞋脱下，坐在小凳子上的她，将之前被脱下的白色袜子再次穿上，或许是因为做饭导致身体变热的缘故，叶恒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她的脚上沾了一些汗水。
再次将雪地靴穿进去后，整个人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崔铭瑄。
而之前因为饮料撒一身的衣服，现在也都洗干净了。
当然，因为其中包含了内衣在，所以是崔铭瑄自己用洗衣机洗好，并且烘干。
“衬衫我拿回去洗吧，到时候再还你。”
“没事不用的，又不脏。”
“可是，我刚才都穿过了，而且还出汗...有汗味的...”
崔铭瑄感觉这有点尴尬，毕竟自己作为女生，还是想保持一种整洁的形象的。
“好吧。”
但看着眼前这个仍是仅仅穿着一身单薄外衣的崔铭瑄，叶恒打心底里认为，果然还是会冷的吧？
想到这里，叶恒忽然有了个想法。
“你先等我一下！”
“嗯？怎么了吗？”
叶恒没有回答她，只是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
其实叶恒的家里也不算是多么的殷实，不过多余的大衣还是有几件的。
尺寸没问题，款式的话...也不会太夸张，没问题，就是这件了。
当叶恒手捧着一件深蓝色牛角扣大衣走来时，崔铭瑄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
“这是...”
“你拿去穿吧！反正这件也是我高一时候买的了。现在长高了，也变壮了，穿不下。放着也是没用，给你吧！”
这是叶恒这个大男孩，能想到最为朴素的办法了。
他本以为，崔铭瑄会因此而感到疑惑，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别人剩下的衣服给自己，多少会觉得有些别扭吧？
但崔铭瑄的表情却像是傻了眼般，笑了出来。
“真的可以吗？”
“当，当然了！大男子汉说话，从无戏言！”
“谢谢你，那我就收下了。”
“嗯！”
于是，崔铭瑄接下了这款叶恒不穿的大衣。
深蓝色的款式不会太高调，长款牛角扣也兼顾了保暖性和时尚。
可以说是一件男女都很适合的新潮款式而且过冬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唯一有些“诡异”的地方是，尺寸方面...
“竟然会大出这么多啊。”
穿在叶恒身上到膝盖左右的大衣，穿在崔铭瑄身上，却都快到脚踝了。
这还哪里是大衣啊，都快成睡袍了。
但照着镜子的崔铭瑄，很是喜欢。
其实，叶恒不知道的是，崔铭瑄之所以会如此痛快地接受了他的衣服。
不光是可以保暖，更重要的是，这样自己就又可以“欠”叶恒一次人情了。
这样的话，崔铭瑄就有理由，再次和叶恒发生故事。
也可以继续“麻烦”叶恒帮助自己了。
这个笨拙的女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接近那个比她还要笨拙的男生。
最后，崔铭瑄还是同意了让叶恒送自己回家。
叶恒给出的理由是，现在时间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崔铭瑄本想着拒绝，但在叶恒的一再坚持下，还是妥协了。
两人走出小区，天色已晚，被乌云所笼罩着的月亮，微微散发出一点月光，照在冰冷的地面上。
路灯微微照亮回家的路，小城市的街道上很是安静。
今年的冬天还一直没有下雪，可温度却异常的冷。
真是难以想象，此前没有外衣穿的崔铭瑄，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我很喜欢晚上。”
他们两人就这么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偶有一两辆车，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
这座城市每每快到十点左右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座“死城”，或许是因为这本就不是个多么大的城市，也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没有夜生活的习惯。
相较于很多到了凌晨还车水马龙的不夜城来说，这里真的很安静，安静到有些恐怖。
“为什么呢？”
叶恒看向一旁的崔铭瑄，发现她的表情有种令人说不出的忧伤。
这似乎不是同年龄人会露出的表情。
“因为夜晚会让我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这是崔铭瑄第一次主动和叶恒说话，也是她主动挑起的话题。
在这宁静的寒冬之下，似乎她的内心更为冰冷。
“活着的感觉？可是，这里都完全没有什么人吧？”
叶恒傻笑着，看了眼四周，是啊，除了自己和崔铭瑄以外，根本就没什么人。
店铺早就关了，车道开过的车也很少，街道上，要不是路灯还在开着，不然叶恒都快以为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人管理了。
不过，崔铭瑄却摇摇头。
“虽然没有人，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机会观察其他的东西。”
说罢，两人刚好走到了一座小公园。
“从这边走吧，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从这个公园里穿过去。”
“好。”
“要用翻的哦。”
“翻？翻！”
崔铭瑄走到公园的大门处，那里已经关闭了。但因为其护栏的高度并不高，所以只要稍微攀爬一下，脚踩在栏杆上，一翻就能过去。
“是不是有种做坏孩子的感觉？”
崔铭瑄看起来似乎很兴奋，她微笑着，随后三下五除二地翻了过去，砰的一声，完美落地。
她爱惜地拍着不小心蹭到尘土的大衣，看起来她真的很珍视这件叶恒送给她的衣服呢。
“真的要翻啊...？”
叶恒的运动天赋基本为零，平时也不常运动。虽然翻个护栏应该不成问题，但叶恒还是怕不小心在崔铭瑄面前出丑。
“来吧，我在这边等着你哦。”
说罢，崔铭瑄竟就这么朝着公园内跑去了。
“喂！等等我啊，这里很黑的！”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叶恒真的很怕黑。
从小就对黑暗有所恐惧的他，之前一直跟着崔铭瑄，两个人之间还有一丝照应，但现在，黑暗彻底笼罩着他的四周。
“啊啊啊，真是的！不管了！”
叶恒只能硬着头皮，手抓住那因为冷气而变得冻手的栏杆，他迈出一只腿，用脚死死踩住栏杆，紧接着双手用力将身体抬起。
“呼——看着明明不高，怎么一上来有点晕晕的...”
不敢多往下看的叶恒，一个侧身，将身子放到公园的园区内，闭眼跳下。
“崔铭瑄！你在哪！”
“来找我吧！快来！”
“不要闹了，这里很黑的！”
“那怎么了？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吗！什么人都没有，谁都不能掌控你我！快来吧，顺着我的声音找我呀嘻嘻~！”
这是叶恒第一次见到如此开心的崔铭瑄。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真的觉得崔铭瑄和平常的那些同学没什么两样。
不都是天真无邪的少男少女吗？不就是应该这样享受青春吗？可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崔铭瑄，永远都是顶着压力，不苟言笑，似乎背负着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而活着。
这样的反差，更让叶恒明白，崔铭瑄不简单。
但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听着崔铭瑄的声音逐渐远去，叶恒原本被黑暗所束缚住的内心也渐渐被打开。
那就好好玩一下啊！反正也没人！反正不着急回家！反正，只要奔跑不就可以了？
“快来追我啊哈哈哈哈——！”
“来啦！别被我逮住！等下敲你脑门哦！”
“我才不怕你嘞！”
“那就走着瞧！”
直到这一刻，叶恒才明白过来，崔铭瑄所谓的那句——因为夜晚会让我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
“呼！真是的，你跑得也太快点了吧？累，累死我了。”
“是叶恒同学平时太缺乏锻炼了吧。”
“也，也算是有点关系。咳咳，但我还是抓住你了。”
叶恒勉强抬起头，笑着看向那个被自己抓住衣角的崔铭瑄。即使叶恒知道，她其实是故意让给自己的。不然，就算叶恒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抓得住她。
“那...要我给你奖励吗？”
“咦...？”
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少女，她红着脸含蓄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叶恒不禁愣住了。
“没，没什么。我开玩笑的。好、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
“啊...对，是、是啊。走吧...”
。。。
公园的那段对话，让叶恒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但这之后，崔铭瑄却又是回归到了原来的那样。
两人一起经过了公园内的游乐设施，一起走过小桥，看了园区内的小河，因为温度的原因，所以有了一层薄冰。
已经很久没有运作的海盗船，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了不远处，结满了灰尘与蜘蛛网。
崔铭瑄告诉叶恒，小的时候，她总是很喜欢来这里玩。
自己的父母那个时候关系也很好。
他们没有因为工作和金钱吵架，也没有扬言要离婚，他们说过，要给崔铭瑄一个很美好的童年。
他们似乎是做到了。
但也仅仅是做到了这个地步。
这之后的故事，叶恒多少也清楚，所以他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
彼此无需多言，应该也算是一种默契吧？再次从另一边翻出公园后，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崔铭瑄便回头，道：
“行，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我家了。”
站在小巷子口处的叶恒，望着那巷子内，好似黑洞般深不见底。
“里面就是吗？”
“嗯，老房子嘛。”
“那你多加小心，我走了。”
“明天见，叶恒同学。”
崔铭瑄转身朝着巷子内走进，叶恒也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叶恒又转过身去，他本想着鼓起勇气，问问崔铭瑄下次还能再来给自己做饭吗，但巷子内却传出了另一个女人的怒吼。
“这么晚不回家！你为什么还不死在外面呢？每天我供你吃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我问你话呢！你的这身衣服是从哪搞来的？呵呵，果然和那贱男人一样，到处勾引别人！你该不会是靠身体换来的吧？”
“我又不是没给你钱？你天天给谁甩脸子呢？”
“你还敢顶嘴？又欠收拾了吧？！”
啪——
...
叶恒站在原地，冷汗涔涔。
光明再次被黑暗所剥夺，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微弱哭声。
可远方就好似无尽的黑洞...一时间，叶恒不知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