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

作者:仈訉 更新时间:2023/8/22 2:19:10 字数:11553

惊醒时自己正坐在动物园的长椅上,由于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片月亮如同一道月牙状的划痕、星星成群结队的夜空。

我拍拍自己沉重的脑袋,连忙用些许未开嗓的声音向好心叫醒自己的工作人员道谢。工作人员离开时的脚步声十分的响亮,自己也是得益于这点才注意到偌大的动物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至于自己何时又为何而来到动物园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起身做了些伸展的动作的同时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慢悠悠地走在漆黑但仍余下几盏亮灯的动物园里。途中我经过不同动物的展区,但与白天不同动物们都十分安静,由于光线问题我没法看到它们是否已经入睡。

在途径大象的展区时我出于好奇想去仔细观察下以尝试是否能看清它们当前的样子。由于现在是深夜外加光线不充足,人会被什么东西绊倒都不奇怪,就像现在的我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我庆幸自己没有顺势掉进大象展区内的同时拿出手机并打开手电筒功能,随着自己手指轻微的一戳亮光随之照亮我眼前的全部,我因此终于得已看清绊倒自己的原来是个不大但也不小的纸箱子。我伸出另一只没有拿手机的手去触摸纸箱,结果发现纸箱并没有被密封,而是出于一个随时都可以轻松打开的状态。

我四周望了望,周围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方才的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我抬高了些手机来更加全面的照清晰纸箱,由于好奇心我很想打开确认下里面装着什么,但又想着这里既然是动物园那这个纸箱里会不会是装着什么可能会伤人的动物。

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心,况且我想这种程度大小的纸箱里应该也不会装着什么致命的动物;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凭一只手打开纸箱,在纸箱完全暴露其内部后我看向了里面。

最初我有一丝震惊与些许恐慌,因为箱子里竟躺着一位看面相会判定成年龄未过七岁的小女孩;但在更仔细地观察后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了诧异,因为箱子里的女孩长着与大象一样但还处于小象阶段的葵扇般大耳、及长着还处于小象阶段的象鼻,女孩的脸圆圆的,漆黑的头发有些搭在贴于头两侧的大耳朵上,她双手抱着弯曲的双腿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只是她的身体及四肢以人类的标准来说有些臃肿,但又不会因此而显得难看,有种难以言说的悦目感,而且淡黑的皮肤与一些纹皮肤上的纹路很自然就让人联想到大象。

我自然是认为这些都不过是假的,比如大耳朵跟象鼻是道具,皮肤不过是化妆,这位女孩说不定只是这家动物园将来某个活动的看板娘;可是一想到这女孩被装在纸箱里就有种不安感涌上心头。

虽然作为正常人不应该怀疑这孩子身上的特征存有真实的可能性,但我还是抱着复杂的心情用手去轻轻抚摸起了她的大耳朵,结果手感竟没有一丝非生物感,道具的质感更是完全没有;而且由于刚才太震惊了没看清,现在再去看这双大耳朵是完全长在这孩子的头两侧的,至少我完全看不出这双耳朵是哪种饰品。

当我想起大象的耳朵是非常灵敏的时候,她的双眼已经随着我的思绪一齐缓缓揭开。她的双眼真的就像大象那般十分小巧,即使其完全已经完全睁开我都只是觉得那不过是半睁着眼的状态,而这种眼睛看着就给人一种她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有着类人的姿态已经可爱的脸型吧,那小巧的眼睛不会像大象那样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我不敢出声,只是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奇异的女孩从逐渐清新到闹腾结果整个人跟纸箱一起侧翻,她也随之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从纸箱中滚出来,而且还正好滚到了我的脚边。虽然不算重,但有那么一刻蹲着的我差点被这孩子给撞得重心不稳。

我手足无措,最后选择小心将手搭在她的脑袋上问她有没有事。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起初我以为她是在表示自己没问题,结果当看到她抬起头后还有些昏头昏脑的样子时我才意识到她只是还没睡醒。

之后我不停尝试跟她交流,但都未得到回复,这孩子似乎不会讲话,而且我说的话她也都没什么反应。怎么说呢,这种尝试对话却只是一个人单纯自言自语的感觉很有尝试与动物交流的即视感呢。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倏然我想起了件事,于是便赶忙起身,刚准备跑起来时又低头看了眼那孩子并俯身去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起走。她走起来很慢,但鉴于只是位孩子——看起来至少是孩子没错——也只能是自己照顾下放慢脚步了,不过她的步伐倒是很稳,或许是心情急切所以我的步伐还不如她稳定。

我跟她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走在漆黑的动物园里,路上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我的手机,最后我俩到达了大门,却发现巨大的铁门已被牢牢关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机的一角压了压鼻梁,我望着被隔绝的外面的世界,小路的尽头能望见几栋高楼,那里也只有仅仅一两户人家亮着,可惜那点光度可找不到我这边。

我低头看着那个孩子,她那双小巧的眼睛依旧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也许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周遭以及现在所见之物意味着什么吧,可惜我也没法通过跟她交流得知其想法。

我无言地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张长椅上,我先是坐下,然后她看着我的行为犹豫了几秒后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想坐下,可惜她太矮了坐不上去,然后我见她将两只手举到胸前,我不知道那动作是什么意思,但见她想坐上椅子于是我就费了点劲把她抱到椅子上。坐上椅子后我无意间发现她的尾巴在摇,不过在发现前我是被她向我晃动自己象鼻的举动给吸引。

见她这样子我不自觉的笑了笑,接着我在网上搜了下大象表示友好的行为,发现“摇鼻子”跟“摇尾巴”都包括在其中,而且我也查到大象会通过“举起前腿”表示需要帮助。学习完后的我再去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位孩子,第一次打心底地觉得她可能真是个不得了的存在。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发现她开始变得“粘”我了,刚才二人之间还隔开点距离,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完全贴在一起了,看她蠢蠢欲动的样子似乎还想坐到我的腿上。不知为何,看着她这样子心中总是个有股不明的宠溺心萌发,我也败于这种心情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但是这孩子真的很重啊。

我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照了照周围,发现这个动物园的设施意外的简陋,而且许多为活动准备而贴在墙上的海报所标的时间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了,看来这间动物园近期状态很低迷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拿着手机照哪里她的头也会跟看过去,然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当我沿着一边墙去照了会后她突然小声地叫了下——有点像大象但又会让人感觉那是人通过模仿发出的,我见她这反应,于是又折回去照刚才灯光掠过的海报,当我又重新去找那张海报时她又小声地叫了下。

我抱着她下了椅子,接着牵着她的手走近那张海报;到达时我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下后才看清原来是一张关于大象的海报,海报背景是无边无尽的大草原上行走着一群似乎是在迁徙途中的大象群,而海报的中心是两头大象用自己的鼻子比了个心,最后我才注意到海报边上那字体偏小的几行关于与大象友好相处的标语。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海报,小巧的黑色眼瞳此刻似乎也在散发着动人的光芒。见状我指着海报问她这是她的同伴吗,结果她只是呆呆地看了看我的手指,接着又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她应该不会说话吧,也没有点头或摇头。

想着自己跟个傻子似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果手机显示电量不足,手电筒功能自然也是无法使用了,但当手机的传出的亮光消失时周围并没有因此遁入黑暗。我抬起头,才发现月亮相比刚才更圆,她借走了星星的光辉,为我们投来了皎洁的亮光。

此时我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下,我低头去看却是一惊;我发现她正用自己那双小巧且纯碎的黑色眼瞳看着我,同时用鼻子比出了心形的一半,只是我看她的鼻子在颤抖,应该是很努力才做出这个动作吧。

那是十分奇妙的一刻,宛如夜空的群星不只是被月亮夺走了光辉而且还同时溜进了我的内心,它们将我内心的海洋搅得翻天地覆,让我在冥冥之中,在月亮的见证下下定了一个决心。

我蹲下身去,用左手扶着她的鼻子,接着又细心为其调整好姿势,在满意后才将自己的右手也比出一半的心形贴在她已经比出半边心形的鼻子上。我跟她各自伸出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她的鼻子跟我的手一同组成了一颗心将那高高在上的月亮纳入了其中。

......

我跟她开始了同居生活,或许是出于一种责任心吧,我认为她作为奇特的存在会为其招来祸患,因此比起将她交给到哪里或是何人之手,不如让我当个倒霉蛋在家里养这么一个比较特别的孩子。更何况我并不讨厌小孩,至少不会有像朋友聊天时所说的那般如仇人般的厌恶感。

原先我给她起名叫象,理由当然是因为她那奇妙的特征,只不过后来我又擅自将她的名字改成了“潒”,至于原因也是跟她本身有关——只不过会喊她名字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已经完全装不下了啊,潒你长大的好快啊。”

仅仅一个月时间潒就已经长得快跟我这个接近一米八的成年人差不多高了,起初想着作为纪念就将在动物园里装着潒的那个纸箱给一起搬了回来,而且潒也很喜欢缩在那个纸箱里睡觉。可是现在那个纸箱已经完全装不下潒了,后来潒出于任性又想强硬地挤进去,结果就是纸箱现在可来当拿来给潒打滚用的玩具了。

“潒”这个字有水流急的意思,换成这个名字也是我在感叹潒长大得太快吧。不过我平日里也只是在喂她水果跟蔬菜啥的,还有偶尔偷偷带变装的她出去散步偷吃点杂草跟树叶啥的。鉴于潒身上那明显的大象特征,我为她所准备的食物姑且是参照遵循了网上搜来的关于大象饮食习惯,但果然只要她身上还有人的特征都很难让人相信仅仅只是吃素就能长那么高啊。

日常白天我都要去上班,这段时间潒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幸好她比较听话;不过比较让人担心的就是她一旦高兴就会发出很大的宛如大象般的叫声,虽然一般人应该会当作电视或是其他什么设备所发出的声音,但每次她叫起来我都总得捏一把汗。

为了不让潒无聊我特意买了台电视,不过她只钟意大象相关的节目,于是我找了些相关的节目让电视反复播放。只是后来我偶然在文具店看见了本叫《劲爆大象部落》的绘本,我姑且是确认了下绘本的内容,因为书名真的难不让人怀疑这本书里的内容是否正经,但实际看来内容出奇的有趣,生动有趣的大象形象以及故事情节都证明了这是本优秀的针对儿童的绘本。而实际买回来也确实博得了潒的钟意,这个绘本几乎成了她不离身的宝物了。因此后来那架电视被我转二手了。

潒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个问题在刚遇到她那段时间一直环绕我脑海里。潒的有着大象的特征,饮食与习性也是如此;但同时她也有作为人的特征,比如我去教她一些词语跟说话她能明白的,只是她的学习能力很差,直至目前为止我跟她都只是能作最简单的交流,让她写字——她的手指太粗所以很难写字——也只能写些简单的,而且她还很容易忘记词语跟怎么讲人话,之所以说是人话是因为她发出些类似大象的声音,说不定她能跟大象讲话?但是她的记忆是没问题的,大概,至少她能记得我,但或许那其实只是出于某种类似动物的本能,而且她还很听我话。

“爸...爸...”为了防备有需要,唯独对我的称呼我会不停地教她怎么说,所以她最熟的就是“爸”这个字了吧。

我轻轻抚摸熟睡的潒,这孩子一个月前还能被我抱起,现在却已经可以只身独霸整张单人床了,甚至床都快有些撑不起她了。今后她可能真的长得跟大象一样大也说不定,到时候目前的环境肯定是没法住下去了,得想办法凭我目前为止的存款找个偏郊外的地区住才行。

我一个人静静在床边回想着一个月里跟潒二人同居的点点滴滴,同时关于未来的种种忧虑又油然心生,但在看到那张天真的睡脸后一切忧虑就又都烟消云散了。我向早已熟睡的潒道了晚安,接着为她盖上了微不足道的被子。

......

“是!拜托了!请您帮我拖住!谢谢!麻烦您了!”那是一通宛如预告书般的来电,它预示着惨痛的未来,而带来悲剧的那个恶魔借凡人之手由电话将低语转到我的耳中,凭它那沾满污秽的爪子撕裂我的心肝,张开它那口气恶臭牙齿扭曲的大嘴啃食我的大脑,最后饮下我鲜红的血液发出无人匹敌的狰狞笑声。

我们都应深知愈是珍贵之物愈是不能将其暴露于世人眼里,我也一直坚持着此理念付之行动。但我们也应深知,入室抢劫的盗贼也从不会大声预告自己的罪行,它们甚至还有可能会在你一如既往地打开家门的瞬间就夺走你的一切。

潒,那孩子是特别的,我一直都清楚她存在某种特殊性,因此我不能让她暴露在大众的视野里,不然绝对会招来惨痛的命运。可即便我心里如此笃定,现实依旧是要显摆下自己的智慧,用最糟糕的情况来告诉我,帮我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是正确的。多么高尚啊。

我驾着车以近乎无视交通规则的架势行进,但越开我我越是感觉自己手里握住仿佛不是方向盘,而是某艘困在巨浪之中的大船的掌舵,而且那浪实在是太大了,弱小无助的我已经快迷失方向了,或许一不留神就会陪同船一起被淹没在浪中,或是与其他船相撞再一同被淹没在浪中;可无论如何我都得活着,毕竟自己还有要照顾的孩子。难道自己要因为痛苦就抛弃一个可怜的孩子在世上继续受苦吗?那是我内心绝不允许的情况。

万幸清醒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开船,而是驾着普通的车辆,只是在注意到这件令人松口气又令人立即绷紧神经的事时我已经火急火燎地解开安全带跑出到车外了。我奔跑在熟悉的小区里,那仿佛教徒们的吟唱也愈加清晰,越是靠近声音的源头脚就越是沉重,需要用到的力气也更多。我跑向的地方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家,却在最终到达的时候驻留在人群的远方不敢靠近,而当被众人包围的她那副巨大的姿态映入我眼中的那一刻,我再次忍住了因现实的冲击而想要呕吐的冲动——我终究无法接受美好的日常将被打破,即使自己无数次预想这个结果。

我听见有人用姓加上尊称在喊我,我也终于缓过神来并故作镇定地走向人群,而我的老友,同时也是这个小区保安的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快步来到我面前,接着劝我不要靠近人群,更不要现在激动去接近被人团团包围住的潒,只是她对潒的称呼我很介意,虽然一般人或许都会那样称呼潒。

“虽然很想知到你家里为什么住着那个奇怪的生物,但你现在还是先跟那个差点死于非命的孩子以及他的家人道个歉比较好。”

我问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才知道,原来是潒破门而出到小区里去觅食了——最近她的身体已经大到目前的家都快容不下她了,看来食量也果不其然的跟着增加了;然后理所当然的潒被小区里的人给发现了,之后声音越传越远,没过多久小区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潒的存在,同时也都跑过来围观,而其中就有一个调皮的孩子擅自跑到潒身边去抓她的尾巴,结果潒似乎生气了,开始大叫跟乱跑,如果不是有大人即时拉开那孩子他估计已经被潒给踩死了。

“我也是吓了一跳,听说是从曹先生你家跑出来的更是一惊......”

听完情况后我也是没有马虎,赶紧去给那孩子的家人道了歉——当然我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接着拜托老友她赶走了其他住户,只是那些人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似乎是目睹到潒的身姿以及那个调皮的孩子差点惨死的景象后他们开始质疑起潒为何存在以及她的危害性。开始只是几个人,大概是那个调皮孩子的家里人吧,之后那几个人的声音便开始传遍所有人,每个人如同游街示威的反抗者,每个人都开始谩骂他们眼中所见的那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谁知潒跟那个调皮的孩子一样,都只是未成熟的稚嫩果实。

“爸爸...”已经长得快跟树一般高的潒却像如同婴儿蜷缩躺在我身边,嘴里也只敢小声说出她最依赖的那两个字。

“没事,爸爸去解决。这样吧,你闭上眼睛数数,等解决了我就喊你睁开眼睛。”我抚摸着潒粗且长的鼻子,待她没那么害怕后又亲了下。

潒听懂了我的话,闭上那双依旧小巧的双眼,开始反复数四个数字,看来是只记住了四个数字呢,之后又得重新教她了呢......

“三,二——二...一......零...”

......

本以为遇到潒只是单纯花光了我的运气,没想到等待着我的竟然还有巨大的厄运。

自从潒那次事件后我便开始了居委会跟警局两边跑,工作已经完全顾不上——不如说是根本就没办法脱身去工作,用不了多久我就该被炒了。那一个月与潒美好的同居生活就如同无比真实的幻梦一般,现在已经如被戳破的泡沫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每天都要接受大量的审问以及各种质问,那潮水般的话语拼命向我涌来,几乎真的是什么话都有,我穷尽大脑去回忆都不曾记得自己一生中有听过那么多样式的话,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幸福吗?还是说只是单纯以玩弄我来取乐?

我也有提过跟潒偶遇的那家动物园,可是经人调查核实那家动物园在不久前就倒闭了,原因是长期经营不顺。因此那群对潒有无尽好奇心的人想要通过那家动物园了解些线索的想法也只能抛弃了,可这也更加重了他们对我的折磨。可即使他们怎么变换问题来问我,我也只能一次次如实道出潒是个好孩子。

“今天你可以回去了。”

已经麻木了,这样永无止境宛如酷刑般的生活或许真是冲着要我命来的,就连现在过去一样正常地走在路上我都不感觉街上的任何一个人跟自己是同类。我就这么拖着劳累的身体慢慢走,这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我跟某一头野兽刚厮杀过一般,伤口?看不见血?身体里不全是吗。

晚霞照得我头晕,天上宛如恶魔降世一般燃着熊熊的火焰,恶魔要来了,恶魔要来狩猎我了,我的灵魂就要被夺走了,所以我跑了起来,不为别的就只是想要逃避那张牙舞爪的恶魔,它们其实长得并不丑恶,它们其实并非远不可及的存在,它们要来了,不从地下涌出,也不从天上来,它们就在地上!

我奔跑着,要去哪?对,必须得回家!即使这世上早已是恶魔的地盘我也要回家,我还有孩子,还有潒她在;那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即使在他人眼里是异类她也是我的孩子,是我最珍视的孩子。

“潒!”

自己也不敢相信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竟能在短时间内跑回到住的小区,但冷静下来再想或许身体没问题,只是精神的问题,我仿佛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喘着大气。不过我十分庆幸自己的身体还有力气,不然可就赶不走那几个欺负潒的孩子了。

上次潒闯出来时把家给撞坏了,现在里面尽是一片狼藉已经完全住不了人了,过去两人生活的痕迹荡然无存。因此我跟潒只能被迫睡在外面,最过分的是那帮人竟以担心潒四处破坏为由给她戴上了巨大的项圈,而且还有一帮性格恶劣的孩子跟无药可救的大人来欺负潒。虽然自己也是心如刀割,但是我还是跟潒说不能生气,不然等到潒真的被认定成危险的存在的那时,等待她的会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光景。

潒已经什么都不会说了,连叫声也不会发出了,现在的只会在见到我时断断续续且十分小声地低语着“爸爸”,同时她巨大的身体也会以不伤害我的最大限度蜷缩着包围我,离开时更是会用她的长鼻子拦着不让我离开。

我与潒互相依偎,正巧今晚的月亮亦如那时我与她初遇的是那般圆,那形如满月的月亮洒下足以令我看清与自己“共枕”的孩子,我也这才时隔多日得以有机会重新认真看完潒此时的模样。

最初在动物园相遇时潒还是个能被纸箱所容纳的存在,后来我收养了她,她很快就长大了,那个纸箱也已经容不下她了,再后来一般的住宅也容不下了;而现在的潒已经有一般成年大象的大小,其身上关于大象的特征也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特征,除了她依然是手足分明,只是那双绝对没法再拿起笔去写字了;而潒那双纯洁无垢的眼睛,至今看上去依旧是跟身体比起来有着小巧的特点,最近的日子里每当我因潒脖子间被迫戴上的无理的巨大项圈而陷入绝望时,都会在看见那双天真无邪的双眼时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动力。

或许是潒也还记得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她伸出了长且粗的鼻子,仿着那时的动作将鼻子比成了半边的心形。我看着潒的行为身体开始颤抖,泪止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我把头埋进了潒巨大的身体里,努力抑制着声音在寒风交加的月下独自无声地痛哭,直到入眠都没能跟那时一样再次伸出手去跟潒的鼻子拼成一个完整的心形,我只是两只手死死抱住像是要炸开的大脑,暗自在心中反复确认一个事实——本就不该被我与潒之手装下的月亮如今已经是真的彻底装不下了。

本以为大哭一场后自己多少能迎来片刻的安宁,但或许也是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闭眼与再次睁眼的间隔让我几乎察觉不到已经过了一晚上,而这次醒来迎接自己的便是场骚乱。

我发现本应跟自己睡在一起潒不在自己的身边,而是被一群装备特别,宛如某种军事组织的众多人员给用长绳拽着潒的项圈,试图用众人的蛮力来强迫潒进入一辆能容纳一头大象的巨型卡车。而在周围那群起哄的小区住户更是热闹,他们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在为潒此时的遭遇感到高兴。

潒不停地在挣扎,突然我望见那群神秘人中有一位朝潒举起了枪。

“潒!”

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想着不能让潒受伤的我冲上去将那位举枪的人给撞倒,其他神秘人见状赶忙空出几个人来制服我。而就在他们分开人力后,潒的叫声回来了,那巨兽的吼叫响彻了周边,被按倒在地上的我第一次从潒的眼里看见了愤怒。

失控的潒用鼻子甩开了用长绳拉自己的神秘人们,接着又冲过来踢开了压制我的几位神秘人。我原以为潒只是想救我才生气,所以应该会就此冷静下来,但没想到她无视了我叫唤她的名字,选择冲向了已经四散逃走的住户们。潒横冲直撞,伴随着阵阵传出的惨叫声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潒的巨足下。我望着这无法用话语表达的场面,游离的精神直到故友的惨叫声响起与痛苦的死相映入我的眼中才再次镇定。

“潒!住手!”

当身体已经做出行动后自己才反应过来——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人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即使存在这样的人,那个家伙也只会被当做怪物,亦或是其的人生过于幸运了。当我注意到缓缓向自己靠近的潒,其脸上那悲伤的表情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用那般责怪的语气去喊她,这绝对不是我本意想这么做的。

潒明明是我最珍视的孩子,说句老实话,比起方才她所踩死的那群人,其中也就只有自己那位故友我会为她感到心痛,其他人的命跟潒比起来就像是拿他们体型去跟潒的体型比大小一样,潒会是压倒性的胜出,但是现在我却为了一群乌合之众去用带着责怪与命令的口吻用喊去制止潒的行为。对于潒来说,去碾压那群百般欺负自己的恶徒们是出于本能的复仇,而我是她最亲近的人,甚至一直以来都对我百依百顺;而现在我做出这样了这样的行为,潒的心得有多受伤?

我失声了,眼睁睁看着潒来到自己面前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但是我能听清潒在说什么,那是多么令人痛心的语气,光是她的话语进到耳中心都会感到阵阵的幻痛,明明潒只是在不停重复短短的只有两个字的话,但那份落到我心中的重量却比那帮恶魔的千言万语还要令人窒息。

我看着潒那双小巧的双眼缓缓流出眼泪,随着那粒微小泪珠的落下,黑暗也逐渐笼罩我的周遭;泪珠砸在了地面上,我也感受到身边的空气在被压缩,最后视野里的世界彻底被漆黑所覆盖,听觉被某种重物的坠地声所吞没;而在最后的最后,漆黑的视野里也依旧浮现出了潒悲伤的眼神,本应容不下其他任何声音的听觉却还是捕捉到了潒仿佛是在埋怨我所说出的那句“爸爸”。

......

从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家客厅的沙发上,第一时间映入眼内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那从窗外映射到屋内的光如同人眨眼般时隐时现,我稍微侧脸去看客厅的窗,那没彻底拉上的窗帘正被风吹得时而扬起时而安稳。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倏然有发觉自己身上好像躺了什么东西感觉有点沉,当自己稍微抬起头去看时发现是我的女儿正趴在我身上睡觉,只是发现她好像长大了不少......不,是我太久没关心她了吧,而且我好像还似乎忘了什么。

我尽量悄悄地起身并小心抱起她,我抱着她站在原地,本想直接抱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睡的,但看到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六点就又将她安放在了沙发上;不过刚走开几步又想起今天好像是周末,并且打开手机确认后又想抱她回房间,只是在看到她熟睡的样子后就又想或许抱来抱去更容易惊醒她,于是就放弃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小心打开一点窗帘后我向外探去,眼睛花了些时间适应亮光,但很快我便见到了一往如常的小区,熟悉的晨跑者以及熟悉的保洁人员,以及那几棵随微风轻轻摇摆的小树,仔细听的话就能发现今天依旧有猫在发出叫声。一切都如常。

“做早餐吧...”我小声地自言自语了句当做开嗓的话,接着便拉紧了窗帘。

......

我拉开窗帘,亮眼的光芒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而当我回头去看她时发现其在努力睁开眼睛。

“......爸...爸?”她揉着双眼缓缓坐起身来,而我也才发现自己女儿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到腰了。

“......相。”在喊出自己女儿名字时我还犹豫了会,但想到已经梦醒了,就在心里提醒自己别再去想那个孩子了。

“快去......”我本想用嘱咐的语气,但我犹豫了,“......早餐,不吃就凉了......我陪你吧。”

相她默默看着我,接着她微微地张口,但很快便点了点头去吃我做的面。看着她毫不嫌弃地允吸着面条,我心里一阵温暖,接着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

“好吃吗?爸爸做的面。”

“嗯!”相她嘴里含着面肯定我道。

“这样......但你更喜欢妈妈做的吧......”我见她没有停下嘴,于是也继续说着,“虽然,我的手艺不如她,但是,今后我会努力做的,毕竟人吃好早餐上学也精神嘛。”

倏然我想起了前妻的样子,还回味起了她做的面,但渐渐地,那味道也变成了自己刚吃完的自己做的面的味道,前妻的身影也逐渐变成了她、我的女儿的样子。

眨眼间相她就吃完了整碗面,接着她一脸满意地朝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吃!”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的心里霎时间只剩下了欣慰,而我也只能抚抚她的头来回应心中的这份感情了。

本想拿着相吃完的碗去洗的,但我忽然又想起件很重要的事要道歉。

“......抱歉啊,一直说要带你去动物园看眼大象的,但我一直都因为忙没带你去.......昨晚本来想着下班就去补习班接你去动物园看眼的,但没想到单位竟然比平时还忙——”

“嗯,昨晚我看你好晚都没回来就在房间偷偷等你,结果你竟然半夜才回来,而且一进门倒下了沙发上......我担心,就出房间看了下,发现你睡着了。”

所以相应该是担心我但又搬不动我个大人才特意陪我睡吧——想到这我带着感谢的心情注视着相那双澄澈的眼睛,本想说声感谢的但却有一丝羞耻之心涌起阻止了我,但想着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于是就想到了一件早就该跟自己女儿做的事。

我收拾了好了相用完的碗筷,接着拿着它们起身。

“今天我休息,一起去动物园吧。”

......

我久违地将上班时穿的正装整理好放进衣柜,同时也久违地换上本就想在假期陪家人出去玩时穿才买下的休闲装。

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除去胡子刮干净这点感觉自己真是大变了个样,至少不像平时上班那样魂不守舍的,每天回家也是想着自己还有要照顾的家人才逼着自己握紧方向盘开车回来。

我转头去望了眼自己房间窗边摆着的那个小小的花盆,那里种着相她小时候想要培养的一棵小杂草,当初她知道杂草怎么都不会长成花时还哭了呢,只是那棵小杂草即使在搬家以后也一直被我保留着,毕竟偶尔看到那棵杂草就会想起自己的女儿是个多么天真的孩子。果然无论别人怎么想,自己的女儿永远都是最特别的。

我走出房间到家门前等相,很快穿着条中间缝有一个小象的裙子的相便跑到了我面前——记得那条裙子好像是搬家到这边时给她买的;她穿完鞋后就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接着发现相手里那本书名是《劲爆大象部落》的绘本。

“这本也要带去?”我笑着指了指相双手捧着的那本绘本并打开了门。

“嗯!爸爸你买给我看完以后我就一直想也给大象们看看了!”相激动地边说边蹦蹦跳跳跟我出到门外。

我一边笑着应答相一边牵着她的小手下楼,期间还难得遇到了相她同学的妈妈,因为一般这个点我都去上班了所以没怎么见过面,而且之前相还跟这家的孩子有过矛盾所以见到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可结果相却很自然地笑着跟她打了招呼,那个同学的妈妈也如同习以为常般地回应了相。见状,我也跟那位妈妈互相笑着道了早安。

“你跟那个同学和好了?”上车后我向后座的相问道。

“嗯,很早就和好了,有时她跟她妈妈还会来补习班来接我顺便一起玩。”

那就好——我有些惭愧地简单回答道,毕竟当初她们发生矛盾后我擅自认为相跟这边的孩子玩不来,就强逼着她去补习班以此尽量减少其跟小区其他孩子以及同学的接触。与此同时我又想起了相那时委屈至极的表情,以及不停从眼中流出的眼泪;她当时一直说是对方骂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事后那个孩子其实也道歉了,但我还是出于某种愚蠢至极的冲动与不必要的自尊心当着所有邻居的面责怪相不肯好好跟对方交流,现在想来当时那说的东西哪该是跟孩子讲的话啊。

我发动了车,出了车位后开始驶离小区。

“相——你,讨厌爸爸吗?”我毫无预兆地说道,期间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相。

“不讨厌啊!妈妈走了,爸爸也一直留在我身边,爸爸不在家的话我都会害怕得不敢睡!”我瞄了眼后视镜里的相,发现她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而且爸爸现在不是带我去动物园了吗,我当然最喜欢爸爸啦!”

我全身颤抖了下,幸好方向盘跟油门都还是把握得稳稳的,只是心中的激动与感动真是澎湃到无处宣泄,真希望自己现在就能好好哭场。

“......相真乖!”表扬完相后我又犹豫了下,但结果也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这声谢谢不只是给相,也是给那位生下相这个乖孩子的她,一位即使远去也会永远留在我跟相心中的好母亲。

车行驶着,因为路线是沿着海边,所以车外的风景格外明亮,我能透过后视镜看见正兴奋地看着车窗外的相。

“爸爸!我跟你玩个以前玩过的游戏吧?”相突然大声提议道。

“什么游戏?”

“就是我不停从三倒数到零,看你能不能记得我说了几轮!”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孩子她妈教相数学时因为相只会三到零这四个数字,于是闲暇时我就跟孩子她妈提议了这个游戏,后来她们母女俩也玩了很多回。

“好啊,让你看看爸爸我仍旧年轻的大脑!”

我能听到相在后座兴奋动了动,接着安静下来应该是做好准备就坐稳了。随着一道海风从窗外吹进拂过我的脸,她的声音也渐渐如一阵风般久久围绕在了我的耳边。

“三!二!一!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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