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总也不亮,那就摸黑生活;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别去照亮别人。但是——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洋洋;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热量的人......
人可以卑微如蝼蚁,但绝不可扭曲若蛆虫!
......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的吧!”一名脸上留疤,头不留发,嘴叼香烟,满眼不屑的中年男人对着眼前的少女说道。
少女,正是下午放学溜达的林雨欣。
黄昏的夕照将眼前刀疤男人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他的眉毛之下,都潜藏在阴影里,与亮得反光的额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番模样,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在第一时间便联想到“坏人”二字。
为何在这片绚烂的云彩之下,会有这么些堕落的毒瘤、肮脏的脓疮呢?
林雨欣不解。
“喂,小妞,将你身上所有的现金都交出来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沙哑的声音从一侧的小巷子里传出来。
尔后,一名黑色长发、浓妆抹面的女子手执香烟,像一只漫步的猫,傲慢地从无人的街巷内扭出来。跟随其后的,有数名穿着打扮与此差不多的人。有男有女。
“可笑!凭什么我赚的辛苦钱要平白无故地交到你们的手里?”林雨欣冷冷地说道。
“刀疤,告诉她为什么。”女子不屑地轻哼一声,对着前面的男人说道。
阳光下,林雨欣看清了眼前女子的相貌:一张风情无限的脸蛋上,浓妆艳抹,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粉;两耳耳垂钉上冗长的金属累赘;鼻上扣上金属圆环,穿着甚是暴露,露出来的皮肤接近八成都被纹身所覆盖。而在右手手臂位置,纹有一朵鲜艳的彼岸花。
被唤作“刀疤”的男人脱下了披在身上的黑色夹克,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背心。他的纹身不多,在相同的位置上,那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却是异常鲜艳。
女人身后的男男女女也大致是这般模样。
见到他们身上的这一朵彼岸花,林雨欣的心突然就悬了起来——她认得这副纹身,这不是什么街头上的不良,而是货真价实的“黑帮”、“19区的暗流”、“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
仅仅只是一瞬间,冷汗便从她的毛孔、发丝处徐徐泌出。
【曼珠沙华】,就是这一朵毒辣的花,在两年前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况且,如果不是这一朵花,自己也就不会.......
“好的,大姐头——小妞!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不想动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守为好!”刀疤男恶狠狠地对着少女说道。
“你们是【曼珠沙华】的成员?”林雨欣沉声问道。
“哦?你知道我们?”被唤做大姐头的女子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知道就好办了,喂,你懂我们的规矩吧?”刀疤男猥琐地笑道,朝着雨欣步步逼近。
见状,雨欣略微后退一步,冷声说道:“你们就不怕这附近的巡卫者和守望者么?”
“哈哈哈哈哈,不瞒和你说,在这个地方,我们的老大早就与这里的巡卫者打点好了【关系】,至于守望者——有巡卫者的地方他们是不会来的。你要交钱,倒也是天经地义。”
惊慌的神色跃入林雨欣的双目,只因为额前纷飞若柳絮的头发将这双可怜的双目遮盖,才没有令此丢人现眼。尽管她表面上看起来仍然勇敢无畏,但额头上一滴一滴泌出的冷汗,因为紧张而握得发白的拳头,却早已出卖了她心中的恐惧。
我该怎么办?林雨欣紧紧地抿着双唇。
眼前,一位中年大妈路过,雨欣用寄予希望的眼神看着她。中年大妈扭头,恰好与她双目对视。
阿姨,帮帮忙啊!说说他们啊!
谁知......
“嘶——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大妈不仅不管,反而快马加鞭。
又有一名看上去像是上班族的白领男子路过,雨欣再次用寄予希望的眼神看着他。
果不出意料,自己的希望再一次落空。男子只是带着怜悯的眼神瞧了她一眼,便走了。
林雨欣明白,自己脚下站着的这块土地,都是【曼珠沙华】的地盘,他们久久盘踞于此,无法无天。
我真天真!明明早就知道,不该对19区人抱以希望。
“看哪里呢?!这么不老实。”
“快点把钱拿出来,你钱一定不少啊!”
“喂?”
“看起来是耳朵聋了,必须要这样才能明白啊!”刀疤男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服从还是反抗?这是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
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想起他消沉的那些日子,林雨欣把心一横!
跑!!!
为什么我总是要遭这种罪?一边跑,林雨欣一边问着自己,但谁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一个不经意间,她被地上随处扔的香蕉皮给绊倒。而这,让身后紧随的黑帮趁机包围。
自己逃不掉了。
“还真是不听话呐,小妞。”女人点燃一根烟,悠悠地说道。
“你想怎么样?”雨欣恶狠狠地说道,凌厉的眼神一改先前的柔弱之势,握紧的拳头里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刀疤男接过话头:“你细皮嫩肉的,我们也不好意思动手。既然不愿意给,那就跟我们回去拍几张照片吧!拿你的照片来抵偿!”
林雨欣又羞又恼:“想得美!”
可那刀疤男已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强大的力量使得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突然,一个满腔怒火的少年冲了出来,一个手刀劈在刀疤的手背上!
“混蛋!你们想做什么?!”
原来是尹誉。
刀疤吃痛,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臭小子!”
“尹誉......”林雨欣唤了他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看到了。”尹誉冷冷地扫过【曼珠沙华】所有人身上的纹身。
他头也不扭,悄声对雨欣说道:“躲我身后,等一下要是有机会,你就马上往学校的方向跑!”
“可是......”
“没时间犹豫了!”话音刚落,尹誉腿部发力,助跑、前冲,撞倒拦路的打手,开出一条路。
林雨欣见状,鼓足力气冲出去,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曼珠沙华】成员中,为首的女人柳眉倒竖:“这小子真是活腻了,给他一点教训,上!”
刀疤男一拳攻来,尹誉见准时机,左掌堪堪握住,正要提起右拳反击,想了想,却又无奈地松开——他犹豫了。
而正是这片刻间的犹豫,脑后便被一人捶了一记重拳!脑袋里嗡嗡作响,他被不知名的打手推翻在地。
敢于违逆的勇士,必定会遭受一番凌虐。几个,或十几个黑色的影子,像人形的物体,拳打脚踢,皮鞭狂抽,一个拎来一块木板,横加他胸前,然后用皮带和兜里的锤子乱击。人体和凶器交织成沉闷,黯哑的回响,肝胆俱裂。
“尹誉......”林雨欣中途停下,在远处望着他的身影,内心像是被炭火炙烤。
“咳咳。”只见尹誉抱着自己的书包,蜷缩在路边的角落,看起来真小啊,就像一枚皱缩的核桃。他疲了、颓了、站不起来了,连轻如羽毛的阳光,他也扛不住了。
敢于违逆的勇士,终于伤痕累累,不成人形。
“我不能丢下他,这样太自私了。”林雨欣在远处望着一切,喃喃自语。
“你说你小子,只要不闻不问不就可以了么?挨了一顿打,还得自己报销医药费。你看,多不值!”为首的大姐头踏着皮靴,嘴里吐了一口薄荷味的烟。
这缭绕的烟扑在尹誉的脸上,似乎是在嘲弄。
林雨欣最终还是放不下心,拔腿冲了回来。她撞开人群,从背后将尹誉搀扶起来。
“哟!这小妞倒是重情重义,居然傻傻地跑回来了!”一名打手戏虐地笑道。
“打是打了,可钱还没到手!现在该识相了吧?”刀疤嘿嘿一笑。
周围的吃瓜群众围了一圈,却是脸上挂着笑的。看起来不像是来解围的,倒像是——来凑热闹的。林雨欣的眼底里闪过一团怒火,粉拳握得紧紧的。
“嘿!你看,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后,居然敢违抗【曼珠沙华】。”
“他们要倒大霉咯。”
“真的活该,狠狠地打!活该!”
“就是就是,交点保护费本来就是应该的。”
......
诸如此类的话很多,虽然也有抱以同情的,但在群众的大流中,他们只是“少部分”。而敢于正面指责的正义之士?
抱歉,没有,一个也没有。
“咳咳,雨欣,你干嘛又回来了?”
“要是我跑了,岂不是和这些看戏的人没有区别了吗?”
尹誉顺着雨欣的目光望去,嘴里泌出一丝冷笑。
“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寒冷的心在跳动。
冰,是水在寒冷环境中的另一形态;冷,是由神经传递至大脑皮层的主观感受。自己的心也大概如此吧!
一次次的期盼浇来一次次的冰水,那种低落,像是拿着寒冰紧紧地捂住胸口——刺骨般的疼痛,却又松不开手。
渐渐的,这种“冷痛”变成了麻木。
他们原都是些选择了服从的人!可悲可怜的他们哟,一直在黑暗里摸黑生活,习惯了黑暗、为黑暗辩护。他们害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是危险的,因此而选择保持沉默;他们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洋洋,并且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热量的人。
卑微如蝼蚁,扭曲若蛆虫。
正义,明明就在五米之内!他们怎么能对罪恶视而不见?!又怎么能将正义冠冕堂皇地葬送于这些滑稽的恶棍的手中?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文明人、恒温动物,怎么散发出来的,却是寒气?19区,真的拥有过温度吗?
女人弹了弹烟灰:“都别废话,刀疤,你去把那小子的书包拿过来。你们两个,把这小妞的校服扒了,还有你,准备好手机拍照!”
四人得令,向着少年和少女步步逼近。
雨欣在内心呼号——
有谁?有谁能来搭救我们?!难道,之前的悲剧还要让它再重演一遍吗?
就在这时,从远方传来一声刺耳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