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前台，看了看菜单，对着一名女子说：“我要一杯拿铁。”说罢，径直走到秋心的对面落座。
“你就是秋心先生吧？”
“正是，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梁先生，请务必如实回答。”
“好，你问吧。我定会有问必答。”他叹了一口气。
秋心抿了一口香醇浓郁的咖啡，一股苦涩味顺着舌头上的味觉滑到喉腔——秋心喜欢黑咖啡的香和苦。
“请问你的母亲玩游戏吗？不论是电脑游戏还是手机游戏，都算数。”
“不玩。”他回答得很迅速。
“请你再好好想想，毕竟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青年低头思索了几分钟，道：“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并不会使用电脑，甚至手机也不大会。她上网大多都是使用社交软件，偶尔也会刷刷短视频，再者就是用搜索引擎。”
“这样......”秋心双眉微蹙，扶手思索，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侦讯已经进行了七、八分钟。其间，青年的那杯拿铁已经端了上来，却迟迟没有动手。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她平时在网络上有没有喜欢的主播？虚拟主播也算。”
“没有的，我的母亲很保守，不追星也并不懂网络直播。倒是别人的带货直播偶尔会看看，但也并不会被这些影响。”
情杀的动机可以完全排除，仔细想想，与“无形之刃”四个字并无太多关联。
看了看手环，时间差不多了，从青年频频看表的动作来看，他也有点儿不耐烦了。
既然如此，那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秋心说道：“抱歉，在这么忙的时候来打扰你。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不不，能快点找出凶手，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我还要感谢秋心先生。”
此时咖啡已不复温热，秋心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那么——再见。”
“慢走。”
青年望着秋心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呼出了一生以来的霜凉。他从初中毕业以来就在社会上打拼，每次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与母亲谈心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当他母亲遇害的消息传来，他还在为工作而奔波，听闻母亲去世，心灵却像是被药物麻痹了一样——竟无甚知觉。
事实上，他的潜意识里其实并不相信这件事情，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还没有什么实感——他觉得自己是活在了梦里。
直到秋心走远之后，一行清泪才从他的眼睛上流了下来。
不，不只是一行清泪，视野逐渐模糊，眼眶里囤积了泪水。他的心灵开始复苏，过往与母亲之间的回忆才慢慢地涌入他的心头......
“妈，对不起。”他拼命地狂奔，害怕被人看见他的窘态。
......
已然夜至。
秋心走到SWZ大厦身后杂草丛生的土地，环视四周，周围林木遮蔽，脚下花草丛生，前方的矮坡上还有一座简易搭建的平房。月亮轻薄的银羽落于林木上，一片朦胧。虫鸣和夜枭之声此起彼伏。
19区守望者大楼傍着丘陵的矮坡而建，因此保留了一部分原野的风貌。
走至一间静谧的平房前，推开门，将一帘卷起的破布拿开，摸索着摁下一个按钮。顿时，地面上升起一台机器，以肉眼可见的光扫描了秋心的眼瞳。数秒后，它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部升起来的电梯。
乘梯向下，门开恍然。只见魏柯早已在地下基地的电梯旁站着，看起来恭候多时。
“如何，魏前辈。SWZ大厦那边的同事们有没有什么收获？”
却见魏柯苦笑着摊了摊手，道：“我们根据你所要求的条件进行检索。结果却出现了许许多多个‘可能’。详情我已经发至你的工号上了，你自己看吧。”
闻言，秋心的双眉也是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连忙触了触手环，打开自己工号上接收的文件——里面确有成百上千条信息。
根据部门里技术人员的努力，找确实是找到了，但令秋心失望的是，这几名受害者的社交账号上，竟有许多关于同一篇帖子或者对同一个人的发言记录。也就是说，他们在网络上不仅仅有“交集”，而且是有许许多多个“交集”。
足有百十个！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哪一个呢？
秋心盯着手环上的投影，目不转睛地检索着信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几名受害者在网络上的兴趣爱好各异，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他们都曾发言中伤过人。但是，受到他们言语暴力的人，却是数不胜数，千差万别。
秋心双眉微蹙，对那些受到中伤的人进行检索。
结果惊人得相似：那些在网络上受到恶语伤害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于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因不堪其扰而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一小部分人摒弃网络社交销声匿迹；还有一部分人身败名裂，终身徘徊于谣言的漩涡之中。
在平时，秋心极少关注过19区的网络时事。他原以为，只需在现实里坚持不懈地打击19区的邪恶势力，便能维护19区的秩序，能让19区充满温暖和善意。
今天，却让秋心对19区的罪恶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他从未想过，网络居然比现实更为阴暗，比现实生活更为骇人。
平时，秋心甚少上网冲浪。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网络世界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恶意，才能让当事人对这个虚拟世界甚至是现实世界都生无可恋？
秋心仔细查了一番过去的网络热事，被言语中伤的人大多都遭受过这几类事情：网友的恶意诋毁、止不住的谣言、隐私威胁、私信中无时无刻的骚扰、现实中疯狂的跟踪......
手环的投影熄了，秋心凝眉沉思。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神情严肃。
刚才看到的这些，原来就是通常所说的网络暴力。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过，又如黑暗中偷袭的利刃令人无从防备。
在网络上，这些匿名的、化名的、躲在阴影里的人：在现实中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在虚拟的世界里撕开虚伪的面纱，露出凶狠的爪牙。
诋毁——只为了发泄不满，享受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病态愉悦！
威胁——只为了获得一种征服别人的病态优越感！
谣言——只为了博取噱头，享受“大家来围观”的流量和变态的乐趣！
骚扰——只为了满足自己心中扭曲的欲望！
可怜那些应付者，奔波于自证清白的路途，日益憔悴而心力衰竭，最终郁郁寡欢，无疾而终。更有甚者，以死解脱。
秋心从肺腑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凉气，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说得恰如其分。
眼下，这些人既是受害者，又曾是害人者。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他们终于自食恶果，生命迎来了最残忍的终结。
可悲又可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