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将秋心带往一个清幽别致的院子。
院子里，栽种着数棵绿芭蕉。它们“扶疏似树”，“高舒垂荫”，一到了夏天，碧绿蓊郁得尤甚。强烈的阳光透过薄薄的芭蕉叶，那晶莹剔透的绿色，静悄悄地爬上了对面的窗纱。对面的人呢，被芭蕉映得绿莹莹的——也不知里面的人是在午睡，还是在围着桌子开小会。
除此之外，院子被五颜六色的鲜花点缀，是杜鹃，或是海棠；是蔷薇，或是桔梗；是绣球花，或是洋甘菊。青青绿绿，红红白白。
令人赏心悦目，很漂亮。
进屋，秋心在靠近落地窗的椅子上落座。凌晨则倒了一杯水，递给秋心，就坐在秋心的对面。
扭头，望着这一整个院落的花草树木，凌晨忽而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刚好两个人都能听清楚——
“我们的身体犹如这一座园圃，我们的意志便有如是这园圃里的园丁。不论我们种杜鹃、种莴苣、栽下牛膝草、拔起百里香，或者单独培植一种草木，或者把全园种得万卉纷披，让它荒废不治也好，把它辛勤耕垦也好，那权力都在于我们的意志。”
秋心默然不语。
“这就是我们的权力，也是我们的自由。我们的手指也是如此，是否活动，怎么样活动，从本质上来说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秋心点了点头。
“近几年，网络上不是还有人在做一些开盒、写小作文之类的事情么？你觉得做这种事情的人是不是都挺搞笑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秋心的神情。见秋心专注地倾听着，他继续道——
“无法否认，网络曝光这种手段，如果能用在正道上，19区的网络风气或许能变得更好。但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把那种手段当作窥探隐私和进行人身攻击的手段，不是么？”
秋心：“......”
“问题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基本上不是为了发泄私怨，就是出于【我居然连这些都知道，我真是太厉害了】的心理，来满足自己丑陋的虚荣心而已！
出于这种目的，这些家伙既不会好好地和当事人沟通，也不会去核实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真还是假——他们是不会通过正当的方法进行了解或是表达的。
因为他们利用这种手段，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偏见，想把别人推进【围攻】与【私刑】的漩涡中罢了。”
言下之意，这些人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把别人推向声讨与舆论之中，他们的目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发泄情绪！是为了看到与自己观点不同的人被别人声讨，见不得别人和自己【作对】。
凌晨无奈地笑了笑，两手摊了摊。
只听他继续道：“有些网民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对着被捆在火刑架上的人丢石头、把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作一种娱乐的话题进行消费。
还有些网民把这些丢石头的网民当作一种娱乐的话题进行消费，还自以为是地给自己安了一个看似处于【制高点】的外号。是什么外号呢？
——【乐子人】。”
“看到这些家伙在网络上活动，你就知道——人类社会发展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和猎巫时代一样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嘛。你说，是不是？”
秋心双眉紧锁，点了点头。
“只是和自己的弟弟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网上，就被说成姐弟恋。结果一个传一个，每一个人都自说自话，添油加醋。仅仅因为一张照片，便暴露在一片谩骂与指责之中，成为众矢之的。一些不知青春和权利为何物的卫道士，在观念上撩开了我亲姐姐的衣物，并指责她【猥亵大众】、【拿脸蛋和大腿做文章】、【堕落】。更有甚者，轻佻、无礼地问起了【一次多少钱】。
那些所谓的【听者】更是一群脑子残缺的傻瓜，居然一味地相信充满恶意的谣言与想当然的片面之词，还有一张图编出来的种种恶心的虚假故事。”
说罢，凌晨耸了耸肩，嘴角泌出一丝冷笑。
秋心瞥见了这声冷笑，只觉心里五味杂陈。那一丝冷笑里面，有愤恨、有无奈、有揪心、有悲伤——还有一丝迷茫。
气氛一时凝固了。
“好了，你要问的我已经说完了。”
秋心频频点头，道：“所以说，那四个字的真正内涵，是语言？我猜的没错吧？”
从凌晨的嘴角里面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尽量低头不去注视秋心的眼睛，无赖般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秋心的面容出奇得平静，只听他淡淡地道：“你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我们从一个被堵塞的马桶内找到了一部老式手机，这部手机唯一通过话的只有一个号码，巧的是，那个人算是我的老朋友。
所以，我去找了她，她给了我两张照片，我就来找你了。我怀疑，你和最近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有关。”
第四起案件中，监控全程拍了下来，无论是身形还是那引人注目的头发，一切都成为于他无利的证据。
“......”凌晨保持沉默了。
在第二轮【红皇后游戏】中，仅仅是一个星期零二天的时间内，杀手♦3已然作案四起。根据法医的解刨和检验，可以大致推断死亡时间，
由此，可以划定四个时间段。秋心还有一步需要做——那就是调查眼前这名青年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很关键，每一步都需要严谨，证据需要互证才有说服力。
毕竟，孤证难立。
“你好好想想，这四个时间，你在哪儿。”秋心拿出四张便签纸，上面分别写了四起案件的大致发生时间。
凌晨拿过来一看，说道：“第一个时间段，我和朋友在大学附近的电影院里看电影。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我和社团的同学们在19区中心的贸易城团建。最后一个时间段，我正给一个初中的小孩子补课。”
秋心用笔将他的回答全部记了下来。等到他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合上了笔盖，笔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他起身，终归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我理解你，那止不住的骚扰和流言蜚语，还有失去最珍视之人的悲伤，我都能理解——今天，真是抱歉了。”
说罢，秋心将手中的记事本收好，匆忙地离去。
桌上，秋心面前的那杯温水已经凉了。再看那名对坐的青年，面上表情不为所动。
“这不是压根儿就没有相信过我吗......”
他望着秋心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波光流转，双眉紧锁，脸上若有所思。
最终，他拿起了一旁的手机，给另一个人拨了电话——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阵慵懒的哈欠声。
“万女士。”凌晨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
“哦~是凌晨吧？我可不记得♥Q有委托我什么事情哦？”
“你都知道吧？不要再装糊涂了——那个丘鑫，是什么人？”
“哎哟~居然这么快就去找你了？是哪个秋哪个心呀？”
“不要转移话题——那个丘鑫，是山丘的丘，三个金字的鑫，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的来头不小哦！他可是很厉害的守望者，听说现在好像是专门负责【红皇后游戏】的案件呢！”
听罢，凌晨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眼神。
果然，是守望者么？从他说出“语言”二字的时候，凌晨便已经隐约猜到了。而他所提及的四个时间点，正好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给你报了假名，正确来说，是秋天的秋，心情的心！”
秋天的秋，心情的心？
等等？！秋心？凌晨的脑海里电光一闪——
“喂！你说的是一年前与会长交手的那位王牌守望者，秋心？”
电话那头戏虐地说道：“不然呢？除了他，还能是谁？”
“你确定吗？早在一年前，他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谁知道呢......”
算了，没必要纠结这些。
这个电话，他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在于询问秋心的身份的，不管他是谁都好，醉翁之意并不在酒。
“把我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他，还有这几串数字，也一并发过去。告诉他，这是某社交软件的账号，他看了之后一定有想法。”
“哦？呵呵，♥Q说你胡来。没想到，你倒是在这一条路上一去不复返呐！”
凌晨挂了电话，失神地望着落地窗外的花花草草，眼神飘渺，不知正盘算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