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座城市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刚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周,我每天晚上会在家的周围散步。熟悉关于我所居住周围的一切,包括便利店、公交站、诊所等在内,所有我可能会接触到的设施。我还把这些位置都写在纸上,将它张贴在门口。每次出门的时候,提醒我看上一遍。
这不是什么没有用的举动,只要经常性专注一件事,脑子会形成潜意识。不也是有的人是这样么,对于习惯的事,就算闭着眼睛都能顺利去做。
不知道我表述的是否属实,在我看来两者大概是一个意思。
只要时间足够长,我想这座城市肯定比从小到大长大的那座城市还要熟悉。
关于之前居住的城市,记忆中基本上已消失殆尽,连名字都记不清楚。
很神奇的是我没有在一个月内完全忘却,大概因为从小到大在那里成长的缘故吧。
说不定我是那种比较适应在新的环境生活的那种人。
啊!要是没有忘却症就好了!
将头探出窗外,我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看着窗外的蓝天,在心中呼唤。
可要是没有忘却症让我忘记曾经生活的地方,我真的能像现在这样,在新的环境好好生活吗?没有忘却症,我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能活出更好的人生,再或者是更糟糕的人生,这一切又是未知数。
一滴红色的血液滴落在窗台,我迅速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从旁边桌子上抽出两张纸。止了好一阵子,血液没有再流下来的迹象,我才松开手。
我把沾血的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那滴滴在窗台的血已经凝固,无法将它轻易擦去。幸好只是小小的一滴,不仔细看的话大概不会被注意到。
我走下楼梯,在卫生间洗去手中的血。微红的水顺着管道流下,却无法带走那淡淡的血腥味。我不断按着洗手台上摆放的洗手液,仔细清洗着那只被血液染红的手。
等到血腥味被洗手液味替代,我用毛巾擦干净双手。
流鼻血是病情加重的症状,我时刻会想,我的部分记忆会不会也随着血液从鼻腔流出。
血液维持大脑运转,有没有一种可能,记忆也会融入血液之中遍布我的全身,所以我才会容易忘却。
靠墙桌子上摆放着药物,我倒出最后两颗药,用从饮水机中接水一口吃下。这种类似于橙子的淡淡甜酸味我不讨厌,可一想到这是药,还是抑制失忆的药,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我并不觉得这药有什么太大用处,吃只能算是一种心安。
药物的用尽预示又到了该复诊的时间。
我点开手机,预约好明天准备前往复诊的医院。医院的地址同样被写在笔记中,大概是我来之前查询过的医院,那么直接预约便可。
在我思考接下来应该去做些什么的时候,门铃声响起。我不记得自己点过什么外卖之类的东西,周围的邻居也不会有任何接触。起初我认为是有人不小心误触门铃,可当过几秒后响起的第二声则告诉我,门外是我的客人。
我脑子回想曾把地址告诉过什么人,可在紧张的状态下本就易忘的记忆更加脆弱。
门外的门铃声依旧响着,我怀着一种不安的心理慢慢移向门边。我本想以沉默回应,等对方会以为家里面没人而放弃。可就在移动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又踢到了木质椅子。
剧烈的疼痛感从脚趾传来,本能的快要喊出声音时,我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尽管如此,椅子移动传来的声音还是被门外的人听到。他从按门铃改换成敲门,敲门声带来的威慑感要比按门铃厉害许多。
我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因为没有猫眼,无法看到门外的情况。在将门链挂好后,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门链能看到的范围并不大,视线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人的身影。
可就在我稍稍放松下来时,一张扮着奇怪表情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被吓得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身体又多出一处疼痛的地方。
“哈哈,吓到你了吗?”
轻盈的女性笑声传来,一只手伸进房间朝我挥了挥,手的后面是平乐的脸。
“呀吼~午安呐。”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
第一次是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她带我来到这间房子。第二次是一周前,她带我去了几家好吃的甜品店,第三次则是现在。
她的个子并不高,脸庞也是那种比较幼的类型。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还以为她是初中生(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年龄已经有三十多),她最先对我搭话时,我以为她是和家人走失的孩子,想寻求我的帮助,我也认真想过该如何帮她。
后来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才知道我被眼前的“小女孩”耍了。
第一次见面确实带着惊喜,我在那时候认识到我的责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除年龄外,她所有地方都像一个小孩子,这也是让我觉得她会比较好相处的原因。
我从地上站起,轻轻的揉着传来微弱痛感的屁股,脚趾的疼痛大概要过两天才能好。平时生活我始终小心翼翼,尽量不去弄伤身体。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这么不小心,还一下子还伤到了两个地方。
我重新把门关上,取下防盗锁后打开房门,比我大概矮一个头的她朝着我笑着。
“抱歉啊,我只是想捉弄下你,好像有些过分。”
“不,是我不小心。”
要是我能够稍微分散点注意力,大概不至于被她吓成这样。都怪我一开始没想起来她可能会拜访,让她看到我如此出糗的样子,想一想会觉得很尴尬。我别过头,微微侧过身子,让出一个人可以通过的位置将责编请进房间。
“嗯...比我想象中还要干净的嘛。”
“我偶尔打扫下。”
她的视线撇向垃圾桶,那里扔了我刚吃完药的药盒。虽然视线立马就转移了,但还是被我注意到。
她没说什么,径直绕过后,直接坐在我放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
“没想到你突然会来,家里也没什么准备的。”
吃的喝的我都没有准备,只好从净水机里为她倒杯水。
“没事,我也是想借着工作的理由临时出来摸个鱼。最近忙的太多,我都一周没休息了。”
平乐懒散的躺在沙发上,完全放松下来的状态看上去是很好久没休息的样子。她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样。但是突然间她又睁开了眼睛,拿起放在小桌子上的背包。
“给你。”
她从背包里掏了本用淡蓝色纸包裹的东西。我从她的手中接过,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我小心翼翼的把包装纸拆开。包装纸包裹着的是一本书,是我半个月后要发售的小说。
“以前都是直接邮寄给你样本,这一次我直接来送给你。果然,住在一个城市方便多了,又省邮费,还可以让我休息休息,真是一举两得。哈哈哈哈哈。”
平乐笑着端起水杯喝水,可刚喝下一口,隔壁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墙壁的声音。这声巨响吓了我一跳,连同喝水的平乐也被吓到,她一个激灵将水都洒出许多。我急忙为她抽出纸巾,擦拭沾上水的衣服。
“隔壁在干嘛!大中午的吓我一跳。”
反应过来的平乐也抽出纸巾擦拭,嘴里还在抱怨着。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三点,应该早就过了“中午”的范畴。
“邻居?不太清楚。”
我仔细回忆,虽然能回忆的内容很有限。在有限的记忆里,并未有任何关于邻居的信息。
“你都搬过来一个月了,不会连邻居都没见过吧?”
“嗯,因为没有见的必要。”
在我的话刚说完的时候,那边又传来几次声响,听上去是用什么在砸墙。
平乐一下子从懒人沙发上站起,快步走到墙边,用手朝着墙面“咚咚咚”地锤了好几下。之后她就站在那里,好像是等待隔壁的人给她回应。很可惜,在那之后就没有穿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非得我出手,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的手没事吧?”
我收拾好撒在地板上的水,平乐重新坐了回去。她摆摆手,回答我的疑问。但我注意到,她挥手的动作有些僵硬。于是我从小药箱里拿出用于止疼的膏药为她贴上。
“没想到你家里还备这些。”
“在家有的时候偶尔会不小心踢到床脚椅子啥的,就准备了一些,用起来效果不错。”
“看来你是属于那种贤妻良母类型的小女生。啊,要是我是男的就好了,高低都得把你娶走。责编与作者的爱,是个不错的小说题材哦。额嘿嘿,快来和我贴贴吧!”
她一把抱住正在合上医药箱的我,结果一个不小心医药箱被夹在我们之间。
之后,她的胸口处又贴上了两张药,而我则没啥问题。
“真是可恶,为什么你还有缓冲垫,这不公平。”
“啊,哈哈哈。”
我尴尬的笑了笑,再度合上医药箱。
“对了,我这次来是想提出一个策划,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策划?”
“编辑部打算组织一场签售会,让一些最近发布新书的作者参加。”
“听上去好像很不错。读者和作者见面也很重要,可以听取一下意见,有助于之后的创作。”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打算让英雄老师也参加。”
“啊...啊!?”
我正把医药箱放回原位,回过头看向平乐。
“我吗?你在和我开玩笑的吧,我可不适合。”
“怎么会不适合,英雄老师,你可算是我们编辑部一大名人呀,每次你出新书的时候,我们组都争先恐后的来帮忙。多亏他们,我每次那个时间段都会很轻松。英雄老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平乐如同幽灵般瞬移到我的身边,在我被她吓到之前,她郑重的拉住我的手。一时间我也被这股氛围感感染到,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
“要是来的读者发现英雄老师居然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他们一定会很惊讶吧,说不定还会登上热搜啥的。啊呀,英雄老师,你要火了!火了之后呢,说不定会有人把你的书做成影视作品,变得更加有名气,说不定会火到国外,然后前往更大的舞台……”
平乐滔滔不绝的为我描绘出一个美好的未来,要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说不定会产生些许期待。但很可惜,她的话对我来说有些虚无缥缈。
说不定明天之前我就忘记她说的这些。
我从不渴望未来,也无法眷恋过去。
前者我无法保证能够得到,后者则无法回忆的起。一直以来,我都以活在当下作为准则来生活,这是一种非常适合我的方式。
“莫非英雄老师是有些社恐吗?嗯,确实会是这样,突然要面对那么多陌生的人。”
看到我沉默许久,平乐忍不住问道,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害怕的话,那这样吧。”
她拿出了一顶红色棒球帽,把它戴在我的头上。
“只要看不到他们的脸,就不会感到害怕。怎么样?是不是个好办法?有了帽子,英雄老师也可以参加了吧。”
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方法,我顾虑的也并非是社恐这件事。不过,多多少少其实也有些吧。平乐极力的为我寻找让我参加签售会的方法,如果再去拒绝她,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嗯,我会试试。”
“太好啦!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我。对了,签售会的日期就在半个月后的四月十九日。”
“书籍的发售日?”
我翻开日历,那天被我备注过“新书发售日”。
“对啊,不然为啥会叫签售会呢,没发售怎么能签名。”
我好像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你下一年的新小说有没有什么想法?”
签售会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又是工作上的问题。
我记得之前她说过是想来我这摸鱼,可为什么工作一直不断?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她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工作而不是摸鱼。
每一年出版小说的时候,也是下一本小说故事雏形开始构建的时候,这是在我的笔记中记录的事。
“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这一次我想写一些和平时不同的。”
我写的那些小说都比较偏向冒险类,因为我并没有办法前往很远的地方进行“冒险”,于是我就将自己的幻想写成冒险故事,希望书中的主人公能够替代我前往远方,结交很多好朋友,合力对抗那些强大的敌人,虽然过程或许会比较艰难,中间或许会失去什么,但他们还是会拼劲一切拯救世界。现实中的我大概无法拯救别人,也不会有人能拯救即将忘却的我,那么在幻想世界,至少可以实现。
“突然间想换写作方向?”
平乐听到我说的话有些惊讶,不过她没有继续问原因,而是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英雄老师想涉猎别的方面我肯定很开心,小说家所创作的故事拥有无限可能,说不定还能够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如果有想法的话,到时候就和我说吧,编辑部的其他人也一定会全力帮助你,让你脑海中的幻想成真。”
我关上房间的门,站在镜子前看着戴着红色棒球帽的我。棒球帽前段遮住了大部分视线,头微微低下只能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脚。
“还是在多加一层保险吧。”
我急忙拿出笔记本,在纸上写下签售会的事情,以及要开始构思新书这件事。其实新书方面,我以及有了为“英雄”创作生涯画上句号的构思。
我从架子上取出略微破旧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上面的“留给‘英雄’”四个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这本小说,不过把它作为小说生涯的结尾,对我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了,差点忘了要去预约明天的医院。”
我拿出手机,点开APP,不过在几秒后我又默默地把它关上。
“啊,原来已经预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