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灯...书桌...”
我喃喃道。
用记号笔在便利贴上写下物品对应的名称,贴在它相对应的位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不太清楚。总之我的意识现在非常模糊,各类记忆如同关不掉的水龙头般,从我的大脑中流出。
当我把手中最后一张便利贴贴在药品盒上,我抬起头看向房间。房间的各个地方,被我用便利贴贴满名称。
“这样不会忘记了吧?”
我打开抽屉,把记号笔放进去。可当看到记号笔上还未贴便利贴,我又立马把它取出。
“不行,它也要贴上。”
我混沌的意识在指挥着我,势必要将所看到的一切都贴上标签,在记忆没有完全忘却之前。对于一切没有标记的事物,我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我通过外卖软件下单跑腿服务,购买的物品就只有便利贴一件。这也没办法,如果我没有立马去做,说不定下一秒便会忘记。避免待会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敲我家门,我还打开笔记本,将购买便利贴的事项记录下来。
笔记本的封面我甚至也要贴上便利贴,在上面写下“记录事件,随时查看”的字样。
记不清忙活多长时间,夏天炎热的气温让我出了一身汗,即便开着空调,穿着清凉的着装都没用。
记录下一切的我依旧没有放松下来,心中总是觉得缺少什么,好像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未曾记录。
没有记录代表没有这段时间,我的记忆完全现在和笔记本挂钩,别人是通过脑容量来记录事情,而我是通过笔记本。
好比我这台电脑内存已坏,只能依靠外接硬盘来保证文件得以保存。可使用外接硬盘,或多或少会在传输过程中出现损坏,出现记录上的瑕疵。
我所记录的,已然不是我最原始的记忆。
(你今天什么时候来?)
LINE上传来短信,从备注来看,是我的责编。她的名字我没有备注,待会还需要翻找笔记查看。
(有什么事吗?)
(嗯?不是约好今天上午看你新写的大纲吗?)
(是吗?)
听闻她这么说,我立马翻开笔记,查找近日内所记录的内容。
笔记对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记得非常随意,我翻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有和人约好会面这件事。
可她在LINE上又确实这么说。
那只能当做我并没有记下来,不能将记忆消失这件事告诉她。
我还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我的病症,贸然透露并不太好。
(非常抱歉,新小说的大纲和设定有些卡壳,我正在修改,能否宽限几日?)
作者和责编间的关系应该是比较正式的那种,所以我在用句上也稍微保持认真。毕竟原本约定好是要提交大纲,如今我忘记这个约定,甚至还不一定能将大纲拿出手。
我取出笔,在笔记上写下:
『责编在催促小说大纲,近日内完成』
记录下今天的日期后,害怕把它忘记,我还特地在笔记拐角处折了下。
(这...卡壳也是常有的事嘛,英雄老师慢慢来。)
(不过...英雄老师感觉有些奇怪?你没事吧?)
连发的两条短信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哪里透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更何况我又没有将自己平时的性格写在笔记上,曾经的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片空白。
(没什么事情,最近在家里收拾家务,稍微有些累了。我会在近日前往编辑部送上大纲,现在去稍微休息会,抱歉。)
我急忙终止对话,害怕继续在不知情的地方露出更多的破绽。
到时候赴约又该怎么办?小说大纲该如何去写?
我全然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的小说,看着书架上摆满的小说,全都是署名为“空·拉克萨姆·鹤望兰·薇特·白”。
这是我的笔名?
为了确认,我看一眼手机,对方对我的称呼是“英雄老师”,在书上疑似为笔名的那一行字里,我完全没有看到英雄两个字的影子。
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翻找笔记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头在这个时候又开始痛了起来,每一次伴随疼痛的,还有记忆的缺失。
叮咚……叮咚……
门铃此时响起,我捂着头站起身,把笔记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写着,我下单了便利贴的配送。
可我为什么要买便利贴?
我看了一眼房间,能够被看见的地方,全部都贴着便利贴,上面写下物品对应的名称,及其他信息。
看上去我刚才是在对物品进行记录。
接住笔记和周围环境,我依稀记起些头疼前发生的事情。
头痛的不适消去很多,我扶着栏杆走下楼梯,一层的便利贴贴的要比二层更多,细致到连开关厨具都贴有便利贴。看到这些便利贴,我明白自己的病症是有多么严重。
门铃又响了两声,我突然想起下楼的目的。
“来了!”
我回应门外的人,迅速小跑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的配送员将东西塞到我手里,没有任何话语,他转身跑下了楼,我呆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他的脚步很快就从楼道消失,突然回过神的我准备关上门。
而这时,隔壁的门被打开,一个男人从隔壁走出。我停下手中关门的动作,看着他从我眼前走过,走过的那一刹那,我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后他加快了脚步。
他的面容非常冰冷,如同机器人那般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很眼熟。
这让我莫名有一种很怀念的心情,就如同我和他在许久之前见过。
他是从隔壁出来,那他是不是认识我?看他很眼熟,说不定我们会有联系。如果今后遇到麻烦事,说不定可以找他求助。
结合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我第一时间想到这件事。
为了不让自己遗忘,我立马跑回二楼,拿起笔在笔记上记录下。
『隔壁貌似住着一位很熟悉的男性,晚些时候去拜访他一下。』
我标注对方的性别,在事情上简单的用“拜访”记录下。这样写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单纯的是,在写下前一句话后,后面的内容我记不起该写什么。
查看到笔记上写下要和编辑过几天会面这件事,虽然已不记得该如何去写小说,但我认为到时候总不能空着手而去。
在各个地方翻找过后,真让我在包里找到一份大纲,从上面各种修改的记号来看,这份大纲之前肯定给责编看过,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通过。
和这份大纲一同出现的,是一份工作时用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些许关于写小说的细节。依靠两者结合,我希望可以创作出一份可以用来给责编看的大纲。
然而,我低估了创作小说的难度。花费整天时间,我甚至都没有完成开头部分。最大的因素有,当我写完一些后,便会忘记之前所记录的内容,得翻过去再重头看一遍。然后稍微过段时间,又得接着这个步骤。
我貌似并没有写小说的天赋,尤其是在忘却症变得严重的现在。
没写超过百字就得回头重新看一遍,看完后还得修改之前写过内容。在这一情况下,显得更加严重。
闹钟在此刻突然响起,我如同被惊醒般,从创作小说的大纲中回到现实,看着不足一页纸的内容,上面还有许多为修改划去的字。我苦涩的笑了笑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现在是晚上八点,闹钟在这个时间响,是要提示我做什么?
闹钟的设定者自然是我自己,但我不记得是何时的自己。
我翻开笔记本,从上面寻找答案,距离最近的一个画有星号和圈圈的标识,旁边写的时间也和现在对的上。
“拜访住在隔壁的邻居?还是一位男性?”
搞不清楚为什么我需要这么做。大晚上的去别人家,对方还是男性,这就非常奇怪好吗?
我用手敲打自己的脑袋,很可惜这么做并不能让我回忆起写下这段话的原因。
简单的拜访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虽然对方是男性,可我还是写下在晚些时候去拜访,那至少对方应该没什么危险。
我认为过去的自己至少不会害自己。
在此基础上,再去调查对方的身份。
我不清楚去拜访的缘由是什么,过去的自己给的信息太少了。
那该给出什么理由去拜访呢?
思考之余,我看向平时用来晒衣服的阳台。
几分钟后,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隔壁房门前站立。深呼吸几口气后,做足心理准备的我按响了门铃。
很快,我看见猫眼位置原本亮光的区域被遮住,对方已经到门前,通过猫眼窥探我。
被人偷看到感觉好不舒服。
对方通过猫眼看了我很长时间,当我以为对方不打算开门,我准备装作以为没人离开时,他把门打开了。
在眼前的人并非是男生,而是一个年轻女生,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是我记错了?
离开家之前我还特地看了眼笔记,笔记上写的隔壁住的是个男性,为什么开门的会是个女生?难不成是同居?
想到这个情况,我松了口气。要是有个女生在场的话,我心理负担会小很多。
可我看那个女生在开门之后特地用手抹了抹眼睛,像刚才哭了的样子。
他们正在吵架?我来的莫非不是时候?
“那个...你没事吧?”
我思考再三,决定还是提前询问下,要是真是在吵架,我自然不会再进去,改天再来拜访也可以。
“没事。”
女性见状又一次迅速擦了下眼睛。
“刚才在看电影,不小心被感动到了……”
“这样吗……”
我无法感同身受,我脑子里没有相关记忆。要是现在让我看催泪电影,我可能在别人泪点的地方,忘记之前主角们发生过什么事,自然get不到那个点。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一阵风不小心把我家衣服吹到了你家阳台,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去拿一下?”
“那是当然。”
女生见状侧过身,为我让出一条进屋的路。我脱下鞋子,慢慢走进其中。
她的家和我家住隔壁,布局几乎相同,只是呈现镜像。我进屋之后特地放慢脚步,眼睛偷偷的观察房子,试图寻找男性的踪迹。
这听上去好像有些奇怪,毕竟我连寻找他的原因尚不记得,要是被与他同居的女孩子误会,免不了真的要大吵一架,我也会夹在其中,到时候辩解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辩解。
很可惜,一圈看下来,我始终没有找到有男性的身影。从阳台捡起我从隔壁抛过来的防晒服,这是当时我为了能找到来隔壁的理由而故意做的。
站在阳台,从这正好可以看到我家懒人沙发的位置。
夏日夜晚的凉风吹拂过来,风不是很大,吹在身上还有些许热量,经历白天在外的炎热,这点热度不算什么,反而还会觉得有些舒服。
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大厦。在灯光的衬托下,旁边的那条大河显得有些黑暗,只有几点红色的光,那是夜晚在河面上工作的船所亮起的信号灯。
城市夜晚的天空无法和农村相比,抬头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零星的星星和一轮月亮。
“风吹过来的衣服找到了吗?”
女生走进阳台,站到我的身边。
“嗯,找到了。”
慌乱的展示手中的衣服,我的肚子在不争气的响了一下,原来我晚上到现在为止还没吃饭。记忆不记得,可身体还记得通知我。
我的身体看上去比我的大脑记忆力都要好。
“我正好打算吃晚饭,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
听到我肚子响,女生朝我发出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你了。”
我的本意是想拒绝,然后回家,可我低估了女生的热情程度。
“那有什么麻烦的,晚上我本来打算吃的是泡面,要是你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
“那这么定了!”
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女生回到房间,将一个电磁炉摆在餐桌上,又从冰箱里拿出几袋泡面。
留在别人家吃完饭,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有些不太好,可真要做,发现没有可以做的事。
总不能在别人家翻箱倒柜吧?
我乖乖的坐在餐桌前,看着女生一个人忙活。
等到电磁炉的水烧开,她把两袋泡面撕开倒进去,好像是想了想害怕不够,索性把最后一袋也倒了进去。
看着锅里的面逐渐变软,她依次倒入粉包酱包和蔬菜包。
“啊!差点忘了!”
她好像想起什么,起身跑到了冰箱那里,从里面取出了两个鸡蛋。
之后她将磕开的鸡蛋倒进快煮好的面里,在鸡蛋还没有凝固之前,迅速把它搅散,让鸡蛋充分的融入方便面和汤中。
这种吃法很熟悉,我平时煮方便面也是像她那般,这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记忆。记忆可能会忘,肌肉记忆一定不会。
“好咯!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为我盛了一碗,看着卖相其实不怎么样的方便面,我的身体没有去抗拒,拿起一旁的筷子。
“味道...很好吃。”
我和她因为一顿饭开始熟络。我时常因为想不起问了什么问题,所以很有可能问的会有重复的。但我的每个问题,对方笑着回答,完全没有看出不耐烦的样子,这种事大概还没有发生。
“原来你是在这上大学,平时不在学校住吗?”
听她说自己在这座城市上大学,课程空闲的时候会在附近的便利店兼职。
“之前是在,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还是搬出来住了。”
她说的某些原因,莫非是和舍友不合,闹了别扭?
“你是一个人住?”
“嗯,对。”
“一个人住的话,算是给自己在毕业前锻炼的机会。在学校...一定很棒吧?”
我的头又开始发痛,疼痛感让我的声音逐渐变小。我还在别人家,总不能让不认识的人看到我发病的模样。
“不好意思,我想起还有些事,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款待。”
我站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刚走没两步,身后的人传来的声音把我喊住。
“姐姐!”
我转过头看向那个女生,一瞬间,她莫名的和某个年幼的小女孩身影重叠。
我很熟悉,可又叫不上她是谁。
“你的衣服忘了。”
“啊...差点忘了。”
我从她手中接过递来的衣服,头部的疼痛感来不及让我向她道谢。
此刻的我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加快速度,带着有些踉跄的步伐走向门的方向。随手捡起一双摆放在地上的鞋子,打开房门赤脚走回隔壁。
等合上家的门,我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丑态。
可身心放心下来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脑子里的文字和画面像是漂浮上天空。
我伸出手,扑棱着想要抓住它们。但它们不存在于实际,我又如何能抓住?
精疲力尽的我再也无法支撑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
记忆...在此刻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