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不打算跟在原忆的身后。
像跟踪狂般的行为不是我想要的,我想找到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与不认识我的状态下,重新认识她。
在她和我还有限的时间里。
我的想法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当初胆怯的逃跑者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中,还趁着她忘却的状态下。
完全是一种欺诈行为。
实现这个想法之前,我先需要去一趟医院。用以缓解心脏疼痛的药物昨天被我吃完,我要去医院补充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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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取药之前,医生为我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检查,确认我目前的身体状况。
“最近心脏部位疼痛感加剧吗?”
“嗯。”
“看来你的身体对药物产生些许抗药性,我想更换服用别的药物会好一些。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体健康状态保持不错,治疗的过程中更换药物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医生看过各种检查报告后对我说道,但他貌似把我当做一般的病人,再说完我身体状况后又加了一句。
“嗯。”
接过医生拿来的报告单,我离开他的办公室。在我准备去取药的时候,转角处我被一位医生拦下。
那位医生不是别人,是原忆的父亲。
不止是她的妹妹,连他的父亲居然都来到了这座城市。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看到他的脸,我会想到小时候他与父亲间的对话。
“检查表能给我看看吗?”
我没有拒绝他,或者说我不敢拒绝他。我从袋子里拿出报告单递给他,他还顺便把刚才那位医生开的药品单要了过去。
“药开的没问题,不过我想很快你的身体又会产生抗药性。等药吃完之后,你直接来预约我。”
“不,我不需要,我有专门的医生。”
想到他曾和我父亲说过的话,我发自内心的无法相信他。
“你的医生那里我会去说。”
“不必了。”
我准备离开,可他拉住我的胳膊,不想让我挣脱。
“我知道,你听到我和你爸爸的对话了。为了确保实验成果,这么多年我一直进行活体实验,证明自己的方法可行,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所以...我也看透了。我是个医生,不是什么救世主,逆天改命的事,我做不到。”
医生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在颤抖。我注意到,他当初的黑发在这些年全部变白。
“放心,我现在只想让你和她多活长一点时间。我和她妈妈本来都是心脏科医生,自从忆得了那种病,她的妈妈就转向神经科研究,这么多年下来,也始终找不到解决办法。”
这时,不远处的一间科室门打开,原忆从科室走出,原忆的母亲在她走出几秒后站在科室边,目视她的女儿消失在她的视线。
当她准备关门时,她注意到和自己老公站在一起的我,朝着我微微点个头示意下,走回科室里。
“原忆她的病情变得严重许多,离家一个月,她都记不住我们了。”
医生语气低落,取下眼镜后擦拭眼睛。
他的眼泪,是发自内心的。
“听说你在当陪伴师,如果有可能,我想拜托你帮我照顾她。真的,拜托了。”
医生低下头朝着我鞠着躬,周围人来人往,看着我和他。被医生鞠躬,他们眼里大概是第一次看到。
想要成为她人的陪伴师,也得得到本人的同意才行。目前的我,不想以陪伴师,而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可看到如此关心孩子的父亲,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拒绝他。
反正,只要原忆没有同意,我也不可能成为她的陪伴师。
“等我的药吃完了,我会来找你。”
算是答应了他吧,我没有和医生继续说话,转过身离开。
沿着医院的走廊,我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现如今住在病房里的病人是个老人我不认识他,但之前住在这里的,是那位女孩。
老人的家人陪在他的身边,笑着和他聊天,完全不像之前女孩住在这里那样孤寂。
原来,病房可以这么明亮。
我想去看看女孩,但未曾有参加她葬礼的想法,我不想在她离去的日子显得格格不入。至少在她沉睡的那天,让她安心入睡。
那能看她的地方,只有那座天台。
我前往位于一层的柜台取药,突然间,我注意到原忆的身影。
她把刚取到的药掉在地上,此时正蹲在地上拾取药盒。她孤零零的蹲在地上,周围的人匆匆走过,无暇顾及她,同样未曾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帮她的忙。
这是个机会。
我走上前去,捡起一些地上的药盒,走到原忆的面前。
“你掉的药。”
她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眼睛盯着我。我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她是否认出我。
我渴望她知道我是谁,也不想让她知道。两种纠结的情绪缠绕在一起,我注视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谢谢。”
久违的,又听到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有些生硬,仿佛不是从她嘴巴里发出。医院大厅嘈杂的声音几乎盖过她,她的眼神有些涣散。
我被她认出来了?
顿时感觉不妙,我把手中的药放在她的手上,像是本能的,急忙逃离她的身边。
我躲在距离她不远的柱子后,偷偷观察她接下来的举动。
蹲在地上的她半天没有反应,全然不顾周围的环境,如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忽然她又好像从发呆的状态中醒来,不断的看着周围。
她是在寻找我?
寻找无果后,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用笔记录些什么东西。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笔记本的存在是为了帮助她记忆。
小时候我从未见她用过笔记本记录东西,那上面都记有哪些内容?
我更不晓得。
记录完的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把手里的药连同笔记本塞进她随身携带的包里,带着些许遗憾,若无其事的离开医院。
我背靠在柱子上,没有再去寻找我的踪迹着实让我松了口气,等到她确实离开,我才敢去柜台取我的药品,
这一次,我又从她的身边逃开。我是个懦弱的人,内心深处我始终对她有愧疚,愧疚的来源是我因为害怕逃避,导致我始终不敢与她相认。
我担心像这样的我以后待在她的身边,有一天还会像小时候那般逃走。
“你是陪伴师吧?”
忽然,我被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拦了下来,不同于刚才看到的老人被家人朋友陪伴, 眼前这位老人只有他一个人。
“我的确是位陪伴师。”
“那正好,你去帮我拿一下我的药。”
还没等我回复他,老人直接把他的药品单递给了我。
其实我本来是想拒绝他,陪伴师的工作是要经过申请才可以,哪有像这样被人直接拦下来,莫名其妙的塞了张药品单,让我帮他取药。
做白工的行为,公司明令禁止。毕竟我所隶属的STL机构并非是慈善机构,要是有这样的行为,会让公司产生些许不必要的麻烦。
但现在我还属于休假时期,暂时不收这个条件的约束。
我帮老人取了药,递给他。
“你帮我送到病房去。”
如同命令般的话语,我在有的客户身上听过。我依旧没有去拒绝,推着他的轮椅前往住院部,乘坐电梯到了四楼,在他的指示下朝着病房前进。
路上,他带着骂腔,控诉生病时候的他没有孩子在身边照顾他。
“没想到养了那么一群白眼狼,天天就想着从老子这弄钱。等老子死了,一分都不会留给他们……”
我装作没有听见,沉默的推着轮椅。
这是作为陪伴师的素质,对于脾气暴躁的客户,他们生气发火时,只需要沉默的听他抱怨,哪怕他说话再难听,也不要去反驳他。
等我把他带进病房,他从他的抽屉深处取出个钱包,犹豫片刻,将准备抽出的两张钞票塞回去一张。
“你的工钱,再去帮我再打壶热水。”
我看着甩在床上的钞票,又看了看老人的脸。
“我是陪伴师没错,但今天不是我工作的日子,刚刚我是作为一个路过的普通人帮你。”
“那意思是不要钱呗。”
老人贪婪的笑了笑,把那张钞票也塞回钱包。
他看我没有任何反应,给我眼神示意他身旁的保温瓶,看来还是想让我给他打壶水。
“要是你真的需要陪伴师服务,你可以拨打这个电话。”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老人的床上,随后直接转身离开他的病房。不难猜到,他肯定又在像刚才那样用恶毒的语言咒骂我。
反正,我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也不会因为愤怒而和他产生冲突。
但我想,钱来可能会有些不好受。他和我不一样,他是个有感情的人。
我并没有制作过名片,随身携带的名片也是钱来的,一直以来我是用他的名片。姑且他也算是STL机构的部门领导者之一,如果有人通过名片向他咨询服务,到时候他会介绍给我。
但这一次,免不了要被他训斥一番。
离开医院的我准备前往那天晚上去过的天台,路过一家花店,看着门口盛开的鲜花,我忍不住进去买了一束。
“是看病人吗?我们家的花非常好哦。”
老板对我进行各种咨询推销,我没有听从她的建议,目光一直盯着放在不起眼位置的花朵上。花朵有些发蔫,它的周围没有标签备注它的名字,它孤单的放在哪,没有人会去在意它。
“我要这一束,多少钱。”
“要不看看其他的花?那些花都要死了,送病人不太好。”
“她也不在了。”
我的话说出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老板没有立马回答,后知后觉好像听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她帮我取出那束快要枯萎的花,稍作修剪后,用印着简单图案的雪梨纸包装好递给我。
我接过花束,快要枯萎的花还散发微弱的香气。
忽然我觉得光是花好像还缺些什么,看到用来装饰花朵的小型玩偶,我也把它买了下来。
我记得她说过,她很喜欢毛绒玩具。
比起夜晚,那座小区在白天看上去要更加破旧。许多墙壁上写下的大大“拆”字,如同在告知众人,这里不久后要消失。
我进入小区的时候,原忆与我擦身而过走出小区。我看见了她,但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的背影,她毫不停留的在小区门口转弯,朝医院相反的那条路走去。
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我有些好奇她的行动,想要跟上去看看的时候。
但我想起早上才做好的决定,还未完全转过身的动作停止。
跟上去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只能在背后偷偷看着?再说她说不定只是路过,我不能再像跟踪狂那样。
偶然,我在那栋单元楼的门口遇到一位派发STL机构传单的人,她是公司里的职员,我也看到过她几次。
她正抬头望着上方,直到我走进还没发现。
“啊!”
当她看到我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并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STL机构的部门之间流通性很强,既然是公司的职员,自然也知道关于我的事。
“上面有什么吗?”
“刚才有个穿着米色外套拿着包的女生,站在上面想要跳下来。我害怕她待会还回来,所以在这稍微等一会。”
“女生?”
“对。啊...我还有传单要派发,先走了。”
还没等我继续询问下去,她逃跑般飞速离开。我停留在原地,回想她说的话。在她的描述中,那个人的着装与今天原忆的着装完全相似。
不会...是她吧?
我本来还抱着些许怀疑,当我走上天台,闻到有些像她身上气味时,心中的怀疑变成肯定。
“她为什么会?”
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在天台的桌子上留下带来的花与小玩偶,我飞速的跑下楼,追寻原忆的踪迹。
幸好她没有走多远,在公交车站我发现了她。
我抑制大口喘气的身体,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身边。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暗中观察她的表情。无法理解感情,我只能通过表情去理解。从她的表情中,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什么时候她有这样的想法?难不成是因为我出现在她眼前,才让她会这么做?
我不自觉的攥紧手。
要真是这样,我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好。
还是像之前那样,悄悄跟在她身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