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到老师一个人喝闷酒，挺好笑的吧？”
王妍冰叹了口气，手中晃着空酒罐，抬头望天。
她大抵是真的醉了，才会如此坦率地和一个学生表露心声。
“呜……想笑就笑吧，我已经被我妹妹，嘲笑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陈艾莉双手抱膝，静静地听着王妍冰的醉话，没有再多嘴。
王妍冰就是王妍雪姐姐这一点，对于陈艾莉来说有点意外，但又没有偏离最初的猜测。
只不过实在是太巧了。
“哈哈哈，我真是个笨蛋。”王妍冰傻笑道，“比起我那个天才妹妹来说，我真的什么也不是。”
陈艾莉知道王妍冰的意思。
她的妹妹王妍雪，确实是个天才少女。
中学时代就竞赛获奖无数，高一就被保送上城大学。
在组里这么多同事中，王妍雪的确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却是成果一点儿也不少的一个。
大概也正是她这些天资，让王妍雪有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傲气，以及言语上的毫不留情。
“明明还是姐姐来着……却远不及妹妹的聪明才智。”王妍冰自嘲道，“到了现在，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教师。”
“老师，我觉得，虽然只是一己之见，但每个人都是特别的，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陈艾莉幽幽地念道，一不自觉就把脑子想的给说出来了，“就像您也一样，我觉得做高中老师，挺好的，不一定非得像您姐姐一样去追求什么学术造诣不可。”
搞科研，看起来高大上，但压力却一点儿也不小。
若是正式进入圈内，还得关注评职称等一系列问题，在非升即走的制度下继续内卷。
除此之外，哪怕是王妍雪这样的天才，恐怕也有属于她天才特有的烦恼。
“艾莉你真的是，真的是16岁嘛？这么会体贴人。”王妍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笑道，“其实你的意思，我也懂……只是，偶尔也想像今天这样，喝点小酒，发发牢骚。果然还是很好笑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研究课题遇到瓶颈时，他也会像王妍冰这样独自一人喝闷酒发泄。
半个月前，他也是因为那个怎么也搞不懂的理论难题，才和老板请了年假，回到老家若海散散心。
但陈艾莉也不能告诉王妍冰他的实际经历。
尤其是在王妍冰说出“真的是16岁嘛”这句貌似玩笑话时，一瞬有点吓到陈艾莉了。
“其实，我今天，在电话里和妹妹吵架了。”王妍冰看了看手中的空酒罐，晃荡了两下，又喝干最后几滴酒，带着哭腔念道，“我也不知道她干嘛的，心情特别不好，说话总是带着针刺一样，让我很不好受。”
“问她最近怎么样，她也像是敷衍一样……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忍不住就和她吵了一架。”
“啊，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和妹妹像小时候那样吵架。”王妍冰捂了捂脸，又叹了口气，“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和妹妹吵过了，还吵得那么僵。”
原来是姐妹感情问题嘛？
陈艾莉还以为王妍冰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才会一个人喝闷酒的。
不过倒是王妍雪那家伙，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没回去，课题进展不下去了？
“不至于啊。”陈艾莉默念道。
他负责的部分虽然和她有重叠，但并不影响她最近那篇一区顶刊文章的发表。
可能这就是“天才特有的烦恼”吧？
还是说，王妍雪其实她也和他一样，苦恼于课题的那个关键理论问题，迟迟求解不出来？
“但是这个问题，已经是她的工作范围之外了呀？”
“果然是嫌我进展太慢了吗？”
这么一想，陈艾莉顿时有点能够体会到王妍冰这种有个天才妹妹的不平衡心理了。
“艾莉，你也是一个很有天分和想法的孩子，和我妹妹一样。”王妍冰忽然说道，让陈艾莉不禁一愣。
“今天物理课上你写的那些算式，都是物理竞赛的吧？又是偏微分方程又是傅里叶变换的。”
“啊啊，不是的老师……”
“艾莉，我记得你应该还没有参加什么社团吧？”王妍冰仍在醉意中自顾自地念道。
“是还没有，不过……”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参加物竞小组？”王妍冰傻笑着念道，“像我妹妹一样，直接保送上城大学。”
陈艾莉初听感到很离谱，而且下意识地感到不太可能。
但回过神来，她却觉得好像也不坏。
首先，不必担心参加一般社团被排挤的问题，无非就是各自埋头苦干准备另一种形式的高考，参加的基本是专注于保送赛道的优等生。
其次，以陈艾莉如今的状况，应付一个中学生物理竞赛几乎是轻轻松松，还可以像王妍冰说的那样另辟蹊径保障陈艾莉将来的升学问题。
而且，一旦在竞赛上拿个什么大奖，全校给个表彰，甚至登上地方小新闻，不就相当于“搞了个大事情”吗？
陈艾莉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呢？
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思维禁锢在了陈艾莉“高一小女生”的表象，却把他原本的优势完全归于“一般考试成绩”。
又好像是，把自己的潜意识归零到了他的学生时代，试图去适应陈艾莉所面对的现状。
“老师，请务必让我加入！”
陈艾莉忽然握住了王妍冰的双手，如此激动地望着她说道。
……
目送醉醺醺的王妍冰上了出租车之后，陈艾莉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多快十一点。
她带着一身的疲惫洗洗睡，以及有点兴奋的心情，迎来之后的高中生活。
第二天上学，想着事情就如昨晚王妍冰答应的一样，陈艾莉也准备在物理课下课就去找她谈谈。
只不过当陈艾莉来到讲台，说起物理竞赛班的事情时，王妍冰神情恍惚地似乎没反应过来陈艾莉指的是什么。
“老师，就是昨天，你答应我的……”陈艾莉凑近王妍冰的耳朵，轻声说道。
王妍冰愣了许久。
当反应过来时，她脸上已经是一副因为回想起那晚的状况而娇羞不已的状态。
“等等，等等等等！你先跟我过来。”王妍冰脸红着说道，忽然就抓起陈艾莉的小手，带上教案资料往教室门外去。
出门时，袁熙瑶和梨鸢还有巫小筱正好一起打水回来，与她们俩撞了个正着。
袁熙瑶满是疑惑，望着班主任带着陈艾莉远离的身影，注视了好一会儿。
陈艾莉跟着王妍冰的步伐，经过洗手间，绕到比较安静的多媒体教室一侧的走廊。
就像是班主任惯常与学生谈话那样，教案往混凝土护栏平处一搁，师生面对面倚靠在护栏边。
王妍冰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对着陈艾莉脸红地吞吞吐吐道：
“我，我昨天喝醉之后，还干了什么？”
王妍冰现在这个笨拙的样子，让陈艾莉有点点想要捉弄她的冲动。
不过考虑到目前是师生关系，而且还有求于她，陈艾莉便克制住了。
“没干什么，我送您上出租车后，您应该自己回家了。”
“呼呼……”王妍冰捂住胸口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下次可不能再喝成这样……啊！！”
她又惊叫一声，忽然抓住陈艾莉的肩膀。
“艾艾艾，艾莉！”
“什么？”陈艾莉不解道。
“照片！照片！你拍我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