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莽先生，好久不见了。”
坐在石椅上恢复了意识的邪沙浑身沾满了树汁，勉强堆起笑容，说道。而牛莽则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邪沙背上。
“邪少爷，你还是这么客气，说话不必这么文绉绉的，俺老牛听不习惯！”
听不惯你直说啊！动手干嘛？！妈的，来这里后我形象崩了多少次？！你要是再这样子，我这天生坏种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被一巴掌折断身上树叶的邪沙怒气冲冲，然而他还是强行冷静了下来。
“那么牛叔，我这次前来……”
“是准备一起揍那群王八蛋吗？！”
邪沙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牛莽会说出这句话。
“不，那还太早了。我只是希望你们重新归顺于我。”
“确实，那帮龟孙子不好对付，是该多计划计划。不过归顺……归顺……”
就像听写中遇到没记住的词语，牛莽面露难色地反复咀嚼了几次，可始终没有体会到这个词语的意思。邪沙微微一笑，说道：
“牛叔，我自然清楚，如今只剩下我的沙鳄一族是无法服众的，但我只希望看在……”
“打住。”
牛莽伸手让邪沙住嘴，然后用摸不着头脑的疑惑表情说道：
“邪少爷，你在说啥玩意？”
“嗯？”
“俺老牛不是一直都是你们沙鳄一族的臣子吗？还是说你们因为数量减少了，所以像人族那样……叫什么来着？裁员是吧？”
“啊？”
邪沙一瞬间懵了。牛莽却突然恍然大悟，有些不喜地说道：
“邪少爷，虽然俺老牛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你太看轻我们这些臣子忠诚了？”
邪沙：“？”
一旁的豹灵适时地转移了视线，吹起口哨。虽然她完全不会吹，导致声音十分奇怪。
远处，何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疑惑不解地看向四周。
另一处，妖艳女子突然打了个哆嗦，感觉如芒刺背，她猛地回头，却空无一物。
牛莽显然不知另外三族的情况，继续说道：
“当年，邪沙少爷的诞辰日，也是你成为族长继承人的日子，俺们四族族长因某些原因没有及时到场。但俺们并非什么都没有做。”
听到这话，邪沙突然睁大了双眼。沙犀一族向来追求力量，无论是阴谋诡计还是陷阱连连，他们都只会一股劲地往前方冲去。
然而这样的一群笨蛋居然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暂时打消复仇的念头？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面对过，那些怪物了吗？
但不可能啊！只要封印还在，他们就不可能进得去！难不成……不，不对。要是封印真的破碎了我自然能够清楚。
……等等，当初确实有些漏网之鱼。拜他们所赐，我族皇城也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城。可我明明去看过了……
消失的漏网之鱼，沙犀一族数量的锐减，而且他们居然同意暂时忍耐……
一个猜想蹦出，邪沙难以置信，声音颤抖不止地问道：
“你们，去了那里？”
牛莽咧嘴一笑。
“嗯。虽然死了不少弟兄，但总算是把那帮龟孙子全部干死了！讲真的，那帮龟孙子真狠啊！妈的差点没有活着回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谈笑间丝毫没有将当初的一场场生死关头记在心上。但邪沙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面临的是怎样的怪物。
面对那些怪物，没有机会为牺牲的亲人好友悲伤，因为下一刻致命的獠牙就会撕咬在自己的脖子上。没有资格去恐惧，因为死亡的阴影会比恐惧更快地笼罩自己。
望着那用笑容稀释过往血雨腥风的牛莽，邪沙沉默许久。
他用封印术从自己体内取出一瓶美酒，将瓶口和瓶盖一同咬碎，接着将酒水一饮而尽。美酒入喉，一瞬间火辣辣的灼烧感仿佛烧尽他心中那股不知为何的激荡感情。他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担任我族的臣子呢？”
“啊？”
牛莽张大嘴巴，几乎塞的下好几枚鸡蛋。片刻，他那瓜子大的头脑才反应过来，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俺们不一直是你们的臣子吗？”
“可是我们败了。你们明明是崇尚力量的一族，为什么不去追求那些击败我们的强者，反而不惧牺牲与那些怪物为敌？”
“邪少爷，你可能对俺们有些误解。”
牛莽嘿嘿一笑，说道：
“俺们崇尚力量，但俺们已经决定了自己忠诚的对象。虽然你们不说，俺们也清楚自己并不讨喜，但你们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俺们。
无论是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还是永无止境的闯祸，你们都欣然接受。邪沙少爷，你当初面对俺们的死缠烂打何曾有过一次怨言？那俺们又岂能因区区输赢就抛起明主呢？
对力量的追求埋在沙犀一族天生的血脉之中，而你们沙鳄一族的心胸同样是一种足以征服我族的力量。所以，邪少爷，无论您想去做些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别的不说，俺老牛绝对会一直在您的背后支持您！”
邪沙听着他那粗犷的口音，没有调动情绪的技巧、没有激荡难耐的情绪、没有动人心魄的内容，却依旧震撼了这个在众叛亲离在人族最黑暗的地方摸爬滚打、与最信任亲昵的人勾心斗角虚与委蛇五年的青年。
他们一族出生在沙漠中最严酷的场所，将一生用于对力量的追求中。
万妖嘲讽，闲言碎语却无一妖敢面对他们的铁拳。
后来，他们彻底居于矿山之中。
矿山将他们与外界隔离，让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只剩下对力量的追求。
直到有一天，一名美若天仙、仿佛堕入尘间的女子徒手打出了一条通道。打开沙犀一族封闭的空间。
望着所有的沙犀，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摄人心魂的声音飘进每一头沙犀心中。
“本王听过你们一族的传闻，甚是感兴趣。刚好本王缺乏精兵强将，便前来拜访。
你们能否与本王一战，并以此为赌。你们赢，所求之物本王尽数奉上。本王赢，那你们一族就成为本王的臣子，与本王和本王后人共守此界。”
之后，沙犀一族献上自己的忠诚。
千年岁月，沧海桑田。矿山碎裂，时代巨变。
忠诚未改。
忠臣未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