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云锡已是全身湿透。
他赶忙弄些热水,洗浴一番,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
本打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会,但他的心却如此时的屋檐,被雨水不断地冲刷。
杂音不断,水纹不止。
略感疲惫。
不知过了多时,有声音从雨中来。
“云锡,在屋里吗?”
仿佛辨认出来人,他立即睁眼起身,整整衣裳,这就去开门。
门外女子将将收伞,将伞靠放在一旁。
是云锡的二师姐,南宫柔。
她一如既往地穿着以黑白灰打底的宗门弟子服,面容未施粉黛,长发被编成了松散的单麻花辫,并从侧肩绕过来,悬在了胸前。
在云锡的印象里,师姐打扮得不多,只有遇上一些重要的活动之时,才能看到盛装打扮的她。
用师姐的话来说就是:
“修行之人,打斗之事从来不少。可能刚弄完妆容,不出一个时辰就花了,又或者穿着漂亮衣服出去,指不定就要被什么兵刃术法给弄破,不如简单点,一来自己轻松,二来也不心疼。”
很有道理。
反正师姐怎么样都好看。
他笑着将师姐迎进来:“二师姐,你今天又来了。”
南宫柔也笑了:“又?怎么,是不欢迎我?”
“没有没有!我给你去沏茶。”
熟练地泡上一壶茶,云锡落座在南宫柔身旁。
屋门敞开着,他只给师姐倒了茶,双眼这便一直盯着雨雾,面带微笑。
南宫柔轻轻抿了一口。
“师弟,今日也去墓地了吗?”
“嗯。”
“……先前小师妹来找过我,问你的去处,我说你大概在墓地呢。她后来去找你了吗?”
嘴角垮了下来,云锡点了点头。
“找了。”
南宫柔看向他的侧脸:“怎么了?”
“没怎么。”
“一副苦瓜脸,还说没什么,想骗师姐?”
“……”
他转头看了看她,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气。
“唉。师姐,小师妹她,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什么事情不相信?”
“她觉得,是我害死了大师兄。”
南宫柔秀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茶杯。
“她怎么会那么想?”
“还不是那些舆论谣言!”云锡忽然猛拍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孤魂野鬼在那造谣,居然说我是杀害大师兄的凶手!”
“怎么可能!”
“大师兄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位师兄那么简单!”
“师姐,你是知道的,我自幼没了爹娘,在宗门内,除你之外,就只与大师兄相处最多。”
“他对我来说,说是亲大哥都不为过!”
“他带我玩耍,带我练习功法,这些事我都还历历在目。”
“我怎么可能会害他,怎么可能!”
“而让我更想不通的事情,小师妹居然还信了这些话!”
说着说着,他站了起来,在南宫柔身旁来回走动,声音也更大了。
“我难道对小师妹有什么刻薄之处吗?”
“我讲故事哄过她,给她做过好吃的,带她去看日出日落,也陪她练习功法……对于这些,我都从未要过什么回报。”
“因为大师兄和你,就是这么待我的啊!”
“我只是想把你们的温柔,也这么传递下去罢了。”
“可小师妹给我的是什么?是怀疑!”
“是,我也能理解,她年纪小,还不懂事,而且大师兄去得突然,我根本无从解释,现在的风言风语也多,又很难理得清楚。”
“可凭什么受罪的是我,我却还要去理解别人啊!”
“……说起来,还都怪那个老不死的!莫名其妙把属于大师兄的婚约给了我,还玩失踪,一句外出有事,就这么多天不在宗门里,我连找他问的机会都没有!这个老混蛋……”
“师弟。”
南宫柔轻声喝止他。
“师弟,不能对长辈如此不敬!他不仅是掌门,是你的亲传师父,也是你的亲爷爷,你不能……”
“我怎么不能!”
云锡反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这些天以来,他的心里憋了好多苦闷。
但他从来都忍着不说,只将这一切埋在心底,死死地禁锢住。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爆发,很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可今天小师妹的质疑,如一记重拳,狠狠地轰在他心口,轰开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紧紧防守的堤坝。
洪水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配当掌门,他也配当爷爷!”
“现在外面,有谁不在说我?先前是说我沾了靠山的光,所以才能接过那婚约。现在已经成了我是得利者,所以害死了大师兄。”
“我稀罕那个婚约吗?这不都是那个老家伙的错吗?他和我商量了吗?”
“我,我……我凭什么忍受这些!”
他开始边骂边砸,肆意宣泄,仿若发疯的野兽,而后又颓然坐下,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又干又瘪。
“谁理解我,谁又管过我的感受呢……”
沉默来临。
在一顿发泄之后,他很累很累了。
南宫柔一直看着他。
她胸口阵痛,眼中泛红,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坐下,她立即起身来到他身侧,轻按他的肩头,将他揽入怀中。
浅香入鼻,他的侧脸迎来了**的柔软。
“师弟,我理解你,我管你呀。”
瞬时,他瞪大了双眼。
是啊,怎么就忘了呢?
这些天,外面流言蜚语四起。
那些弟子表面和他打招呼,背地里就开始议论。
他根本不敢出门,因为一出去,面对的就是数不尽的质疑。
他只能躲。
而这些天,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南宫柔。
她每天都来陪他说话。
无论外面怎么在说,她依旧坚持过来,有时会带些好吃的,有时一天会过来好几趟。
师姐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啊。
“师姐,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师姐能明白你的苦楚。”她轻拍着他的头,“你的为人,你与大师兄的关系,我都再清楚不过。放心,就算天塌下来,师姐永远相信你,也永远陪在你身边。”
“师姐……”
这一刻,似水的柔情包裹了他。
在这温暖的港湾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师姐,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你看你,把屋子弄得这么乱,我来帮你一起收拾了吧。”
“那,麻烦师姐了。”
他擦擦眼角,笑了起来。
看着他的笑,她又想起了少年时。
那时的他们,还傻乎乎地打打闹闹。
而如今,一个自己敬重的人,早已阴阳相隔。
一个自己永远挂念在心上的人,却有了婚约。
现在的自己,算什么呢?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念想,随后轻轻放开他,开始准备打扫屋子。
可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她轻声道:
“对了,师弟。师父给我传信说,他今日,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