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入夜,云锡来到了掌门住所之外。
他面色铁青,猛地推开大门,而后大步踏入。
“臭老头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是吧!”
这发言毫不客气。
可正在打坐的云闲宗掌门云清,却丝毫不见怒意。
他没有睁眼,只是幽幽说道:
“你这小子,好生无礼,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我今天才刚回来,你不体谅就算了,还要来打扰我,成何体统啊。”
“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的?”云锡可不给好脸色,“别在那装模作样地打坐,你赶紧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
“你明知故问!”老头轻描淡写的态度令云锡的火气再上一层楼,“死老头子,你为什么要把原属于大师兄的婚约弄给我?”
“嗯?为什么?呵呵。”
云清睁眼,抚须轻笑。
“这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你是我亲孙儿,这种好事,我当然要留给你了。”
“好事?这是好事?”
“当然。这可是和鹤兰宗圣女的婚约,那小女娃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多少人都巴不得和她结亲,你还不乐意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锡气得发笑:
“哈哈,福?你这所谓的福,就是我被人戳脊梁骨,说我靠着自己爷爷才捞到好处,说我为了这好处害了自家大师兄,这就是福?”
“诶,他人的说法,何须过多在意。成亲的是你,管他们做什么。”
“你当然可以不管!你这老脸皮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你自然轻松。而我呢?我被人明里暗里说了多少坏话,传了多少谣言!总之,你赶紧给我把那婚约撤了,这福分,我受不起!”
说着,他自顾自地坐下,双手握在一起,闭上双眼,似乎是想顺顺气。
云清瞅他一眼,仍然不恼,还是面带微笑。
“小子,这婚事可不能随便退。这种联姻背后,重要的不是个人感情,而是势力之间的联合。宗门单打独斗的时代过去了,只有强强联合,才好继续发展。你懂也好,不懂也罢,总之这婚,不能退。”
“所以你就献祭了自己亲孙子是吧?”
“呸,什么叫献祭,瞎胡说。”
“能不是献祭吗?你换谁去不好,偏偏是我,我这一段日子有多憋屈你知道吗?”
“那除了你,还能换谁?”
老者来到他身旁,轻声道:
“对方是宗门圣女,也是鹤兰宗宗主的女儿,那身份上就得匹配。仔细看来,就只有我的亲传弟子方可胜任。”
“然后你也知道,我膝下七名弟子,原是四男三女。你大师兄意外身故,你四师兄是个武痴,天天在外找人比武,一年上头见不到人。你六师弟还未成人,现如今又在闭关突破瓶颈,哪能成婚。”
“算下来,就只有你咯。”
咋一听,这话似乎还有些道理,弄得云锡一时语塞。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换不换的问题,而是这个事就不应该是这样!”
“我和那圣女不熟,没有感情在,何况这是原本属于大师兄的婚约,若我接了,于心不安。”
他摆手摇头,尽其所能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婚事,绝不能成!”
“那假如说,这一切,和你大师兄有关呢?”
!!!
突然的回话制止了他的所有动作。
他看着眼前老头子的笑容,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
“老头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清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缓缓坐到他对面,大手一挥,将房门关闭,之后又升起一层结界,笼罩了房间。
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云锡,徐徐开口:
“小子,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那就是探查你大师兄的死因。”
“探查死因?”
云清神情变得凝重:
“对。小子,你要知道,自从前几个月把婚约定下来后,落尘就没出过远门,只在云闲宗和鹤兰宗之间往返过。而他出事的地点,也正是两宗的必经之路上,且离鹤兰宗并不远。”
“你仔细想想,以你大师兄的本事,会轻易被人杀死吗?”
云锡咬着嘴唇,反复思索,忽然眉头舒展,像是明白了什么。
“爷爷,我明白了!”
“大师兄修为颇高,就算凶手实力强于他,那闹出的动静也不会小。”
“然而,鹤兰宗离得近,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这一点就很古怪。”
“再者来说,大师兄又不是莽夫,若自知敌不过,想来也会想办法往最近的鹤兰宗求援。”
“但从所有的消息来看,鹤兰宗并没有收到过求援的信息。”
“那至于是收到过却隐瞒了,还是大师兄真的没有求援,就不好说了。”
“因此,大师兄的死,鹤兰宗有嫌疑!”
云锡抬手鼓掌: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孙儿,一点就透!”
“你的说法,与我所想,一模一样。”
“但话又说回来,这毕竟只是猜想,还需要验证。”
“可如果要验证,就不得不深入鹤兰宗调查。”
“你爷爷我虽然有些名气,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地盘,我不可能贸然伸手过去。”
“然而,上天还是给了机会。”
“在落尘死后,鹤兰宗仍然希望婚约成立,所以让我换一个人选。”
“而你,云锡,就是我的不二之选。”
“于理,先前我也说过,只有你能接下这婚约。于情,你是我的亲孙儿,我绝对信得过,而且你和你大师兄的感情也十分深厚,想来在这件事上,你定然不会懈怠。把此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等你和那圣女成亲,必然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鹤兰宗,这就是能去调查的好机会。”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定要守口如瓶。”
“所以,孙儿,一切都靠你了。”
沉重。
这个包袱十分沉重。
但云锡没有犹豫。
事关大师兄的死,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好,爷爷,这婚约我接了。”
“只是我还有疑问,鹤兰宗有什么理由去杀大师兄?而且,假如真是他们的人对大师兄下了杀手,那他们又为何还要将婚约继续呢?”
云清呵呵一笑:
“呵呵。宗门之间的来往,从来都少有和平。落尘是我宗最优秀的弟子,他的死,对我宗的打击不可谓不小,谁不愿意别人都比自己弱呢?”
“而为什么要将婚约继续……孩子,有时候,世上的事情,看起来直接就能得到结果,但事实上,只有绕绕圈子,才能更好地达到目的。”
云锡沉默片刻,马上明白了其中用意。
“鹤兰宗继续婚约,极有可能是想表示友好,以此来洗脱自己的嫌疑!毕竟,他们如此愿意将自家圣女的一生交出去,那要是再怀疑他们,多少显得不近人情了。”
“对咯!”云清赞赏地点头,“不过,孙儿,你始终要记住,我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就不能真把人家当凶手。我们需要真相,但绝不冤枉任何一个清白的人。”
“是,爷爷。”
云锡起身,向云清抱拳施礼。
“不过,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
“你问。”
“既然是这样的安排,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弄得我一直都想不通,睡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累死了都快。”
云清笑着解释:
“哦,这个啊。你想啊,你接了这婚约,肯定不止云闲宗的人会说闲话,鹤兰宗的人也会说。在这里,你是我的孙儿,就算那些弟子说你坏话,也没有几个真敢蹬鼻子上脸的。”
“可鹤兰宗的弟子,就不必要给你这个面子了。基层弟子可能不敢,但高级弟子,长老亲传什么的,多半会当着你的面给你难堪。”
“你如果连在自家都忍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要是去了鹤兰宗,那不立马就要闹出事来,坏了计划。”
“所以我才突然离开这么一段时间,让流言发酵,看看你的反应。”
“先前回来,我就问过你二师姐了,从她的话里我已得知,你做得很好。这么多天都没有爆发任何事端,心性还算不错,合格了。”
听完这些,云锡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我去,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敢情这是拿我做试验呢?你真TM是亲爷爷啊,我真就屮了(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