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喜悦的笑容,回应着亲人殷切的目光,长辈的祝福。抗拒的心不会得到答案,先辈传承下来的法术密卷早已规划好未来的路。
亲情的纽带强大到足以战胜任何对手,包括时常让尤达尔难以入眠的梦魇。
夜深了。
抛弃被追着劝酒的利斯特,尤达尔告别束缚,孤零零地迈进了黑色。灯火通明,嘈嘈切切的欢庆,更适合那些单纯的人。
走着走着,远处山间吹来了一阵风。转眼间,乌云密布。
近乎为零的可见度,双眼接收不到任何讯息。
稍作思考,尤达尔放弃了浪费力量的坏念头。
过去他和利斯特经常摸黑走这条路,只为一睹菲莉雅的芳容。
谁不喜欢从城里来得的大小姐呢?穿的漂亮,长的又好看。浪漫小说的美好情节总是让人向往。
自从菲莉雅成为同伴,这条小路尤达尔好久没走过了。具体有几年,他不记得了。
温婉贤淑的俏佳人就在身旁,完全没必要走坏名义的盗道。
看到不远处成排的房屋轮廓,尤达尔停下了步伐。他踮起脚跟,居高临下细细看着。
这里曾是冒险者的聚集地。天使尸体的追寻没有进展,跟风的盲目随从一哄而散。
他们留存的造物,成了流浪汉歇息地和一些捕食啮齿动物的狩猎场。
唇齿抖动,远古的魔法重现人世。红色的光点从空气中闪烁,收缩,汇聚于尤达尔手心,燃烧的火光驱散了夜的迷障。
鼓起勇气,尤达尔凝聚注意力,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
没走几步,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宛如非常长时间没有清洗的破抹布,差点让尤达尔吐了出来。
舌尖传来的疼痛压制住了其它感官,尤达尔暂时稳住心神。
继续前行,两侧低矮的房屋挡住了视野,源自未知的恐惧不断被放大,萦绕在耳边。啮齿动物的啃食声,让尤达尔脑中闪过少儿不宜的画面,吓得他直打哆嗦,寒毛倒立。没办法,恶梦内容时常包含这个……
胡思乱想之际,尤达尔记起了自己看过的一本骑士小说。
勇敢无谓的王子想要见到心爱的公主,需要战胜一路困难险阻,迈过荆棘杂草。
当然他不是什么王子,菲莉雅也不是什么公主,书是从利斯特那边借来的。
找寻菲莉雅的目的,更不是表达爱意,而是要说出迟迟未开口的感谢。以及,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
停下脚步,尤达尔看向老鼠叫嚷声最为强烈的角落。
有关骑士的念头迟迟未忘却,或许他愿意成为书中勇敢无畏的形象。
一反常态,感性在与理性的交锋中占据上风。
手一翻,光亮消散。尤达尔放轻步子,谨慎地向前逐步探索。
胡子拉碴的老者侧躺在崩散坠落的石墙残骸上,沾满灰尘的破布,不知经受了多少岁月的摧残。它被老者死死攥在手心,作为陪伴多年的伙伴。
老者死了,他身下那个血淋淋的大洞大概是由某种法术造成的。尸体周围散落了一地玻璃瓶,很大一股药味。
看样子他在被袭击之后,侥幸存活下来,但经过一番无用挣扎,还是进了黄土。
掠夺抢劫为生的强盗,不会在乎无辜者的死活,衣兜里那点钱币才是他们在泯灭人性之后,唯一在意的东西。
选择题摆在眼前,尤达尔抬着下巴做思考状,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在想家里剩下的画布还能用多久。
“哎!”一声叹息,尤达尔赶走仍在大块朵颐的老鼠,尝试拿下老人身上的那张破布。
利斯特,菲莉雅都是有钱的主,嫉妒的分量不能忽略不计。尸体肯定没有被人动过,这样的老前辈储蓄一定颇为丰厚。
尤达尔不嫌脏,进入萨拉之后当冒险者茹毛饮血都是日常。相比埋进土里发酵,能够展现自身价值的物品才有意义。
说到底这种死法太过随意。没有哀悼,甚至连葬礼都没有的离去,怎能称得上死亡呢?
尤达尔废力扯下破布,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从老人身上滚落下来。盒子摔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把匕首沾染上泥土,锐利的刀刃闪烁着光芒。
捡起匕首,尤达尔从盒子里翻出配套的刀柄,合二为一,顺手装进了兜里。
忍着恶心,尤达尔将蒙着破布的死尸平铺在地,随便找些木头堆积于此。
口齿间吟唱的咒语在指引,手指一挥,猛烈的火焰从老者尸体上冲天而起。
灰色瞳孔中倒映着的光景,或许是未来的预兆。
尤达尔在想,究竟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才能避免更为悲惨的结局。
那些天才总是让人向往,库莎教主更是让人……存在。不用吟唱就能施展魔法的究极天才,古今有多少位?连幻想都不敢奢望。
离开荒芜区,尤达尔长大嘴巴,尽情呼吸着清爽干净的空气,紧张疲惫的心暂时得以放松。
眺望远方,巨大的贵族庄园映入眼帘。那扇高塔之上,唯一亮着光的琉璃窗背后就是尤达尔需要找的人。
不出所料,菲莉雅被关了禁闭。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问题,高不可攀的围墙,游荡在园内性格狂暴嗜血的猎兽远比这更难应对。
行不多久,悠扬悦耳的琴声涌入耳中。整个天地都是演奏者的舞台,优雅动人的曲调足以穿越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将无法诉说的感情传达出来。
他们彼此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不过,碍于中途耽搁些的原因,尤达尔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一首曲子。
没有往日的平和,多了些许烦躁与不安。有那么点催促的味道。
尤达尔至今还记得,菲莉雅初登场的惊艳场面,那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菲莉雅拉琴。
远方的异客独自一人沿着瑞契街道的缓步向上,近乎忘我地拉动着手中的小提琴,毫不吝啬地向异乡人展现自己大师般的技艺。
银色如丝的长发搭在她的肩膀上,美丽华贵的白礼服在勾勒不凡。
尤达尔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冲击。待情绪冷却,他在为再也看不到这短暂一瞬而恐惧,心底强烈的欲望想让他把这一刻永远铭记。
时间静止魔法早已被当做禁书,封存在精灵王的藏书阁。穿越时空乃是神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绝无可能。
动用手中的画笔将难以忘却的事物以另一种方式呈现,是普通人唯一能够做的事。
又一曲奏起,艾达尔来到了高墙之下。
一声尖锐的怒喝,整个世界都亮了。无数身影点着火把,手持刀枪利斧的卫士把尤达尔团团包围。
紧张的气氛有些压抑,尤达尔并不畏惧。他面色平静地与双目欲裂的贵妇遥相对视。
贵妇愤怒的眼神似乎要把尤达尔扯断撕碎,简单的一个命令,轻易就能夺走一条性命。
受惊得曲子突然中止,嘈杂急促的跑步声越来越快。
似乎,尤达尔只需要等待就能获得完胜。爱着女儿的妈妈,不愿让女儿记恨自己一辈子。
但,这样的女儿将会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
尤达尔弯下脊梁,抛掉人的尊严,跪倒在地,向这个今天想要动手杀害自己的恶人,连磕几个响头,只求心安理得。
锐利坚硬的石块划破了血肉,鲜血汩汩流淌。
前方飞溅过来的石块擦过尤达尔的脸皮,抬头看去,周围的敌意淡然远去。
世界重新暗了下来,一切宛如幻梦,似曾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呆滞片刻,白皙玉手架起尤达尔的双臂。看着身旁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的菲莉雅,尤达尔有些困惑。
“你不怕死吗?菲莉雅。”
尤达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走完这一路,为的就是这个。这个问题,不知已经困扰了他多久。
自从得知使命,知晓何为死亡,他一次又一次在恐慌无助中渡过。
“我又没死过,怎么会害怕死亡呢?”
菲莉雅轻易给出了答复,松开双手,她微笑着,身姿伶俐地转了一圈,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尤达尔上下打量了菲莉雅一番,他发现菲莉雅穿的是那件白礼服。
只不过变大了些,看上去特意得到了改造。
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却让尤达尔觉得陌生。最初的菲莉雅是个很成熟的人,总能面目平和的应对一切,从没有笑过。
难道菲莉雅中了什么魔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