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江一中的周年庆典上，一个又一个节目上演、落幕，周而复始……
时迟之逐渐有些焦躁了起来，因为他能感觉到，时间在不停地流逝着。
他差不多是下午三点进来的，现在这么多个节目过去了，就算是保守估计，应该也快六点了吧？
这也意味着，天……就要黑了。
“怎么了，迟之，你着急回去吗？”
在一旁座位上，已经恢复回正常人状态的赵青，显然看出了他心中的焦躁，于是出声问道。
“是有一点急……”
时迟之又想起了那晚少女的梦话，她似乎，是梦见了自己被鬼杀死的画面？
如果先前猜想没错的话，要是自己被鬼杀死了，澪估计也很难逃过一劫……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保护澪，他和那只鬼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昨天，他想通过澪拿到对面那间旧宅的钥匙，然而，澪却说钥匙都在父母手里，她自己并没有留着钥匙。
性命攸关，时迟之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本来他今天已经联系好了开锁匠，想着下午要是能早些结束的话，就趁早把锁开了。
但眼下这情况……恐怕，他们能在天黑前赶回去都是万幸了。
“对了，赵青，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由于手机早前就没电关机了，时迟之只能求助于一旁的赵青。
“等等，我看一下啊……”
说着，赵青从兜里拿出手机，然而，不管他怎么点击，手机屏幕就是不亮。
“咦？奇怪了，明明我是满电带出来的啊？”
同样发出疑问的，还有场上的其他观众——由于有些节目过于无聊，不少人都在刷手机，可此时却一个接一个地全部黑屏了。
舞台下的观众席，一度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而时迟之的心中，则是隐约升腾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
“现在，有请高二（1）的千羽澪同学，为我们献上自创的独舞——《白与黑》”
广播中，传来了主持人的报幕声，顿时将场上的嘈杂都压了下去。
“啪！”
场上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加上所有观众的手机都已经黑屏，因此，确确实实是连一丁点的亮光都没有。
而在一片深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所有观众的目光都汇向了舞台的方向，静静地屏息以待。
这当中，自然也包含了时迟之，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
终于，幕布拉开——
一束孤零零的灯光，落在了舞台的正中央，照亮了一名绝美的少女。
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在那白皙的天鹅颈下，是精致的锁骨，而身上则是穿着一件繁复的丝质长裙。
说是长裙也不完全恰当，因为那裙摆像是被人斜着剪断了一大段，只有半边的裙角垂至了脚裸的位置。
裙子的主色调是白色，裙边则勾勒着天蓝色的花纹，可偏偏，在裙摆的每一处褶皱中，都隐约藏着漆黑的颜色……
一黑、一白，长短不同的丝袜，覆于少女那双光洁的长腿上，勒出紧致诱人的肉感……
如此多复杂的元素糅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层次感。
任由眼光再挑剔的人看到这件衣裙，都会不由自主地惊叹其巧夺天工！
到底、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双手，才能做出这样的服饰来啊？！
这件充满了不对称、对立元素设计的衣裙，像是为这名少女量身订制的一般——也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能完全诠释出美丽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在少女那张绝美的俏脸上，一双眼眸如同蓝宝石般晶莹剔透。
如瀑般的黑直长发自然地垂落肩头，不加以装饰，似乎再多加任何一件头饰都是累赘般。
仅仅施以一点粉黛，便能完美地衬托出那精致的五官，她只是淡淡地微笑着，露出标志性的两个可爱梨涡。
“梆、梆……哒~哒——叮零，叮咚~”
场上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单单只是这么一小段的前奏，就已经混杂了各种乐器的声音——梆子声、钢琴声、小提琴声……
这些截然不同的乐声，被如此协调地组合在一起，同时谱在了同一首曲子里。
而随着伴奏的音乐响起，表演正式开始——
那名伫立在舞台中央、美得如同一件精致艺术品的少女，这时，终于也动了起来。
她刚开始的舞姿，是笨拙的、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做出一个又一个小幅度的动作。
少女的动作始终没有放开，一直是内敛的、小心翼翼的。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桎梏，在束缚着她那纤细的手脚……
少女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努力地伸展着身姿，试图挣扎开束缚……
她失败了。
“咚！”
伴随着一声落地的重响传来，音乐声戛然而止——少女被自己绊倒，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像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身上那件洁白的衣裙向外翻着，此时变成了一具白色的茧蛹，把那娇小的娇躯紧紧包裹在里面，像是要将她活生生地绞死。
这一刻，全场陷入了寂静，落针可闻。
“咔嚓、咔嚓……”
突然，细密的、破碎的声音，不知由何种乐器弹奏了出来。
像是濒死者留下最后的声响，让人泫然欲泣……
场上的音乐再度响起——
但与先前压抑的基调不同的是，乐曲变得急促了起来，那当中分明充满着邪恶诡谲的意味。
茧破了。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忽然，以一个优雅的旋转站了起来！
那纷飞的白色衣裙也在这一刻发生着变化，里头的褶皱外翻，化为一件哥特式的黑色轻纱礼裙，那上面点缀的花纹像是由鲜血染成的一般……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俏脸上的眼眸同样化为了猩红色，就如同此时身下的裙摆一般。
少女的舞姿也变了，变得肆无忌惮、变得恣意轻狂……
她像是一名行走在刀尖上的刺客般，接连不断，做出一个又一个高风险的舞蹈动作。
这些动作，哪怕只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就会使她万劫不复。
可少女的脸上却带着凄然的诡笑，毫不在意地接着翩翩起舞，竭力展现着自己青春姣好的曲线。
观众本该为少女得到了自由而喝彩——可这般自由，却更像是由原本的牢笼，堕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曲调再变——
足尖轻点地面，在一个华丽的跃步后，场上的音乐再一次骤然升调。
场上的少女，也在无时无刻地变幻着——
时而穿着蓝纹白裙，眼眸湛蓝，舞姿含蓄，看上去温柔而又易碎。
时而穿着染血黑裙，眼眸猩红，舞姿张狂，看上去锋锐而又坚硬。
二者无缝地来回切换着，自然而又流畅，伴随着音乐的一次次变调，百转千回……
简直……就像是从一个人的独舞，变成了两个人的合奏。
但不管是穿着蓝纹白裙的少女，还是穿着染血黑裙的少女——
她们的举手投足间，总是会满溢出浓浓的哀伤、深深的绝望……
几乎，要让人窒息。
可即使已经这般哀伤、这般绝望——
少女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伸手……却总还像是在渴求着什么。
这首曲子、这支舞蹈，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将少女的心声娓娓道来。
……
有一只自幼便在黑暗中扑扇的飞蛾，某一天，它突然看到了一束亮光。
那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只要保持恰当的距离，就不会灼烧到它。
但飞蛾却不甘愿如此，于是张开自己的薄翼，将其拥入了怀中……
即使它明知道，这会将自己烧得粉身碎骨，可那又如何？
它，本就想要与那簇火苗一起燃尽……
至少，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能够热烈地拥有着彼此。
既是刹那——
——亦是永恒
……
舞台上，随着聚光灯再一次收束，两道翩然的身影再一次合二为一……
灯光下的少女还是那么美，而俏脸上的那双眼眸，最终化作了一红一蓝的异色瞳。
白与黑、光与暗、圣洁与堕落、纯真与妖冶、可爱与性感……
少女像是把自己的灵魂硬生生地揉碎、分成了两半——天使与恶魔，各自占据了她的半边身体。
但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在她们的眼中，只容得下同一个人的身影。
这时，原本的大礼堂崩塌了、连带着全场的其他观众一起，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笨蛋，天早就黑了呀。
月光下，穿着礼裙的少女微笑着，向场上仅剩的最后一名观众伸出了手……
“这下，你明白澪的心意了么，哥哥？”*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