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歧亦或汇合的路口

作者:海黎 更新时间:2023/10/5 14:40:54 字数:5576

现在是盛夏,每一年的盛夏都一样,就像现在这样,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这样的盛夏无疑躁动着青春的气息,在这样的季节,即使是那些被埋藏在心里仅露出一角的冰山,也会因萌动的青春而渐渐消融。

正是在这样一个让人躁动不安的季节里,那个看上去十分冷漠的男孩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那就是,他要向自己最喜欢的女孩表白。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擅长这种事,因为他总爱说一些不着调的话,然后把好不容易才营造好的气氛搞砸。

一定是这样的,这次恐怕也会如此。

在出门前,男孩捂着胀痛脑袋,对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他已经被此事困扰了整整一个晚上了,压根就没法入睡。

可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能再拖下去了,毕竟他和女孩都已经是高三学生了,高考之后,他们大概就会各奔东西。

他的相貌很好,几乎完美长在了大部分女孩的审美标准上,而且其他方面也不差,只是他喜欢的女孩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他很想袒露自己的心意,可他做不到,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也好,他都没法说出口。

这个事事追求完美的男孩早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的感觉,当然,他仅仅是习惯,而并非喜欢这样的感觉。

从小到大严厉的家教氛围让他学会了该如何追求卓越,同时他本人也具备能够在各方面保持遥遥领先的资质。

他是如此的优秀,以至于从未设想过自己也会有需要向别人请教的时候。

尽管在不知不觉中,他的身边总会聚集很多女孩,可他压根就不知道如何与异性相处,更别说谈恋爱了,哪怕是随手抓个路人瞎谈一番,或许都能给出让他受益匪浅的建议。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一大早就联系那个女孩,当然,他不敢打电话,只是给对方发了个信息,约好了一个小时后在市政府广场前的环状桥路上见面。

没问题的,我已经把漫画书看了好几遍了。

他当然不肯放下架子向别人请教,即使是从恋爱漫画里学习告白经验,也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由于一直对这种消遣读物报以不屑的态度,他压根就不会辨别漫画的质量,只是按照恋爱标签随手买了一个系列,毕竟这既是他第一次看漫画,也是他第一次想要谈恋爱,尽管有时觉得里面的情节有些奇怪,但还是深信不疑。

总之,在恋爱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是非常不擅长。

他没有选择在气温较为舒适的傍晚做这种事情,毕竟那时候路上的行人也会多出很多,那样反而会使得告白的事难上加难。

他是提前出门的,而女孩家离环状桥路很近。

他到达环状桥路后,先是把自行车锁好,和一辆辆共享单车一起停靠在树荫底下,其中有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使他的山地自行车看上去有些显眼。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一个撑着遮阳伞,穿着一身碎花裙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早……早上好!”

“早。”

女孩很热情,在一边打招呼的同时,还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她看上似乎有些激动,脸颊也染上了一阵红晕。

女孩很漂亮,这点不需要怀疑,可当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就站在身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因为每吸入一点来自女孩身上的气息,他的心就会狂跳不止。

自从五年级开始,他和女孩已经认识快七年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女孩竟如此耀眼,甚至让他感到有些自卑。

今天的太阳似乎有些懈怠,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然后让酷热笼罩这个城市,而这也使得他无需费尽心思去寻找清凉一点的地方。

他们来到了环状桥路的另一段直道上,就坐在桥栏台阶的下方。

他们面对着那条宽敞且暂时少有车辆的马路,而身后则有从绿湖上吹来晨风。

“怎么了?你竟然会主动约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话虽如此,可女孩微笑着,像是猜到了大概,她那对美丽的桃花眼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期待。

“嗯,确实是很重要的事。”

“筱玥,我们明年就要高考了,对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啧……江邻,你不会是因为紧张,所以才找我出来谈心的吧?”

尽管脸上的微笑没有改变,可杜筱玥的眼神中显然闪过了一丝落寞。

见江邻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杜筱玥顿时觉得天塌了一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男孩把女孩子约出来,就是为了说这种事情吧?

她再也按耐不住了,不禁皱起眉头,用试探性的目光看向江邻。

她已经决定了,如果江邻还要畏畏缩缩的话,她这边就要主动出击了。

“不,不是的。”

许久后,江邻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是在担心你,虽然筱玥的成绩不错,但和我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此话一出,杜筱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眼睛睁得像铜铃。

因为,江邻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实在太奇怪了,而且还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样冷峻的脸、这样犀利的眼神,还有那听上去非常欠揍的语调,这不是妥妥的霸道总裁吗?

“所……所以呢?”

杜筱玥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的神情像是在憋笑,又像是在苦笑。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大可以放心地依靠我,当然,我们也差不多该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能顺带确认一下暂时的情侣关系。”

“顺带?暂时的?”

“对呀,毕竟高考比较重要,那种事情还是等到高考以后再深重考虑吧。”

江邻似乎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却被杜筱玥打断了。

“江邻,我喜欢你,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喜欢你了。”

杜筱玥微笑着,但她的微笑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温怒。

“这么说,你同意了?”

话虽如此,但江邻并没有表露出喜悦的神色,反而是将眼睛移到别处,像是在刻意躲避杜筱玥的目光。

“不,我拒绝。”

“为……为什么?”

“哼!原因在这里!别装傻,你自己清楚的吧?”

话罢,杜筱玥挥动着小拳头,稍稍用力地锤在了江邻的胸膛上,那是心脏的位置。

“总之,今天就这样吧,高考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还有,我虽然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喜欢你哟!”

这个笨蛋,每次都能把事情搞砸……

杜筱玥没有任何犹豫地站起身来,然后意味深长地瞪了江邻一眼后就离开了。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明明只要听到那一句话就可以了。

想到这,杜筱玥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来在平时,我真是太惯着这家伙了。

可还没往前走几步,杜筱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来到江邻身边,然后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遮阳伞。

“收假见,还有,高考加油!”

在靠近江邻的耳畔时,她轻轻地说道,随后和平常一样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啧啧,在这大热天难得出一趟门,就这样空手回去总感觉有些吃亏呢。

杜筱玥一边走,一边想,在拐了个大弯将江邻落寞的身影完全甩开后,她立刻有了个主意。

此时,她的眼睛直视前方,穿过斑马线和机动车道,在环状桥路对面是市政府广场。

我记得那边应该有自动贩卖机吧?去买瓶绿茶什么的再回去吧……

就这样,江邻静静地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直到杜筱玥的身影彻底消失。

不知不觉中,国庆假期已经过半了,到了高三后,国庆假期似乎也只有一半了。

顾北看了眼日历,不由得叹了口气,像是在表示同情,又像是在抱怨。

在像这样的小长假里,他通常会连续性地补追一些之前一直没时间看的番剧,这种一气呵成的观看方式会带来一种成就感,同时还会带来一种完结的落寞感。

不仅如此,若是一口气观看了一部寓意深刻的作品,作品所产生的冲击感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简单来说,人需要一定时间才能从番剧所带来的精神冲击中缓过来。

今天已经是国庆假期的第四天了,顾北有且只看了一部动画作品,也就是《命运石之门》,而且他觉得,自己不太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去观看其他的作品了。

今天早上,他将最后的剧场版看完后,这部改变自同名文字冒险游戏的动画作品也正式在他的心里“完结撒花”了。

像是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工程,顾北用手捂住额头,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些天来他其实都没睡好,只因为要一闭上眼,让黑暗将自己包围,他的大脑便会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在黑暗中,他将自己代入了本作的男主角冈部伦太郎,在不同的世界线之间进行反复迁跃,他为剧中真挚可贵的爱情感到动容,却也因此感到了一阵空虚和痛苦。

因为他仅是将自己代入了主角,而不可能像冈伦一样遇到一位哪怕需要承受无数痛苦也要拯救的、且不管在哪一条世界线都会支持他的助手——牧濑红莉栖。

自从杜筱玥和江邻上了高中后,顾北和他们的来往也逐渐少了许多,虽然偶尔也会相约出门,或是到玛丽家开学习会,但在大多数情况下顾北都会委婉回绝,包括这次国庆假期。

在很早之前他就听闻过关于这部作品的赞誉,而这也确实是一部有些年头的作品了。

《命运石之门》最早于2011年被搬上荧幕,而其的续作《命运石之门0》也于2018年开始放映,当然,同名游戏的发行会比动画早一些,可尽管是时隔多年推出的续作,也依旧保持着很高的水准,这一点就非常不容易了。

顾北猜想,如果没有一两个星期的缓冲,他很难从当前的心境中走出来。

眼下他什么都不想做,包括游戏,也包括那一字未动的假期作业,即使硬着头皮去做这些事情,他也会不时发呆,然后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闪过动画的画面。

但不管怎么说,作业还是要写的呀……

顾北捂着脑袋,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如出去走走吧,去散散心,回来洗个澡再想办法完成那些烦人的假期作业。

虽是在心里制定了这样一个较为合理的计划,但顾北没有立刻行动起来,依旧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他没有看到那轮炎热的太阳,而是陌生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抬起头时,他没有看到那轮炎热的太阳,而是闪耀的霓虹灯)

四周都是安静的一片,空气中回荡着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除此之外,空气还有些纳凉,像是开着空调,而他正是在一阵寒颤之中清醒过来的。

(四周都是喧闹的一片,空气中充满了人们的欢笑声,密集的人群就像大海的潮涌,而他正是从一阵你推我搡之中清醒过来的)

这里是,图书馆吗?

(这里是,市政府广场吗)

他有些疑惑,刚才他似乎还躺在家里的床上。

(他有些疑惑,刚才他似乎还坐在桥栏的台阶上)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轻轻地站起身来,离开座位。

(为了确认自己的处境,他用力推开挡在前方的人墙,面露焦虑)

在他附近零星地坐着一两个人,可他没法发出声音,因为墙柱上贴着一张标语,上面写着“请勿占座,请勿大声喧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另一张熟悉的脸,嘴上甚至还在喧嚷着什么,可人群的声浪将他的声音淹没了)

一转身,他看到一个个高大的书柜,走近一看,上面确实整齐地摆满了一本本图书。

(一扭头,他来到了一个地摊前,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上面摆满了各种便宜的小玩意)

这儿的确是一个图书馆,而且规模并不小,他想,即使作为市图书馆也毫不为过,如果是校园图书馆,那么他也想不出除了大学图书馆之外的其他答案。

(这儿的确是市政府广场,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那标志性的市政府大厅,他想,大概是在庆祝什么节日吧,在平常的晚上也会有不少人到此来散步,但不会像现在这般热闹)

他继续往前走,离开身边的书柜,摸到了另一个书柜的书架上。

(他继续往前走,离开那个中年男子和他的地摊,挤到了升旗台附近的一片空地上)

这时,他发现,一个美丽的女孩侧着身,就站在他面前。

像是要取下位于高处的书,女孩垫着脚尖,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搭在书架上,尽管身体已经前倾了许多,可似乎还是够不到。

(像是遇到了什么坏人,女孩流着泪,嘴上喊着救命,并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背包,可旁边一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见状,立刻恼怒地掏出了一把匕首)

他虽然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走上前去想要扶住女孩。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冲上前去)

这既是出于善意,也是出于私心。

仅仅是那美丽的侧颜,以及那匍匐在书架前的美丽弧线,就足以让他的心萌动,然后去期待一场邂逅。

(这或将成为一次英雄救美的壮举,可在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恐惧,那是一种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恐惧)

他越是靠近女孩,就越是感到激动。

(他越是靠近女孩,就越是感到害怕)

他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了,尽管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像是即将要找回了什么,他兴奋不已。

(像是即将要失去了什么,他惊恐万分)

可还没等他走近,女孩就转过身来,那确实是一张美丽的脸。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女孩的脖子上)

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来不及心动,甚至来不及去欣赏女孩那对美丽的桃花眼,因为女孩脸上分明流露着痛苦的神情。

(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来不及将压抑在喉咙里的话喊出来,身体就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用双手捂住胸口,像是在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又像是在祈祷着什么,娇小的身躯在颤抖着,一时失去了重心。

随着那本未被放好的书“砰”的一声落地,女孩的身体会随即失去了知觉,径直地往地面上栽。

(随着那柄锋利的匕首刺入肌肤,鲜血染红了女孩胸前的衣裙)

——喂!你怎么了?

(——喂!住手啊)

几乎是一瞬间,他撕破喉咙大声地喊,可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脖子,他既不能发声,也不能呼吸。

(几乎是一瞬间,他撕破喉咙绝望地喊,可原本喧闹的声浪立刻在此时戛然而止,没有回声,只有一阵绝望的寂静)

突然,一种沉重的感觉从肩膀后方,他连忙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四周随即变得燥热了起来,一道五彩斑斓的光突然窜进了他的眼中,使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并低下了头。

“请不要轻易相信太阳的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一条胳膊正搭在他的肩膀上。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和他面面相视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那双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的瞳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趴在环状桥路的护栏上,而且还摆出了一跃而下的姿势,在大桥下,平静的绿湖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绿光。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上,神智也有些恍惚,在他面前,宽敞的马路也在阳光的炙烤下腾冲着热浪)

真奇怪,我刚才应该是在……

在太阳眼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只见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对美丽的桃花眼映入眼帘。

像是他即将找到的人。

(像是他即将失去的人)

于是,他猛地甩开了那个外国女人的胳膊,向前方倒去。

淹没在幽绿冰冷的绿湖中,渐渐没了意识,没了呼吸。

(跌倒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碎了筋骨,成了肉泥)

而在另一段直道的对面,也就是市政府广场前的马路边,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一口凉爽微苦的绿茶下喉后,杜筱玥美滋滋地舔了舔嘴唇,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抬起头来,透过指缝与太阳对视,嘴里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

现在是盛夏,每一年的盛夏都是如此,但今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要更热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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