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廉价亦或珍贵的手链

作者:海黎 更新时间:2023/10/6 11:44:23 字数:4797

现在是盛夏,每一年的盛夏都一样,2015年的盛夏也是如此,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今天,顾北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似乎是没睡好,即使在用冰凉的清水洗脸后,他还是因为犯困忍不住打起了哈哈。

就在昨天,他们一家由于父亲工作变动的原因来到了这个城市,今年他刚上初中,而就在今天,他也要到新的学校去报道了。

昨晚他并没有熬夜打游戏或是追番,他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可在之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他似乎一直被什么心事困扰的,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害怕着什么。

在三年前,顾北曾从一个外国女人的手里得到了一串电话号码,尽管那张记录着号码的纸张已经发黄了,可他却对这串号码记忆犹新,包括在电话里,那个外国女人即玛丽对他说过的话。

玛丽说,他记忆中的以及现在所经历的都是真实的事情,然而他当前身处的世界却是虚假的、是由太阳创造出来的世界,严格来说,是太阳顺从玛丽的意志而创造出来的世界。

这听上去很复杂,也很荒谬,他根本无法理解。

不过玛丽还是安慰他,在合适的时候,她一定会向他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只是在这之前,她还得去确认什么东西才行。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猜想的正确性,玛丽还叮嘱他,不要刻意去做那些与记忆相悖的事情,因为任何改变过去的行径,都有可能会改变未来,在他们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的情况下,贸然增加不可控因素无疑是不可取的。

不过,似乎也是考虑到要装傻充楞度过这三年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玛丽还是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提前告诉了他。

那就是,顾北喜欢的人,以及频繁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并不是杜筱玥,只不过她和杜筱玥关系很密切,而且长得也很相像。

玛丽的话既像是镇定剂,又像是催化剂,这些年来他都将秘密藏在心里,像往常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渴望见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就在今天,一切都将迎来转机。

当顾北的手触碰到门扶手时,他的心异常的平静,但这仅是强压着激动的平静,当然,让他感到激动的不再是能够看到杜筱玥的笑脸。

门被推开了,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女孩映入眼帘,她有着一张白稚的脸蛋,身穿一件米黄色的短衬衫,身材高挑,比顾北足足高出了半个头。

她微笑着,那对美丽的桃花眼水灵灵的、柔光无限。

“呀!你……你应该就是我们家的新邻居吧?”

关于顾北一家的事,杜筱玥在昨天晚上就听妈妈提到过了,虽然此时她正抱着一个重重的大书包,并不像是方便说话的样子,但她还是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完全是一样的……不仅仅是长相、神情、服饰,甚至连对方所说的话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那个曾经或是在未来将会拒绝他的告白的杜筱玥。

一想到这,顾北又想起了那条被他塞在口袋里的手链。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顾北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被杜筱玥迷得心跳加速。

“我叫杜筱玥,你呢?”

“你好,我叫顾北,很高兴认识你!”

“等等,这个名字是?我是不是在哪见到过呢……”

此话一出,顾北立刻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哦,我想起来了,你不会是那个小学三年级就会做六年级数学题的天才少年吧?你的事情我听老师说过的!”

“哈哈,过奖过奖!”

听到这,顾北才得以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天才少年什么的,这种说法也太羞耻了吧。

毕竟有着比一般小学生多了十几年的知识储备,他能做到杜筱玥口中的事情也不奇怪。

况且,要想伪装自己已经学会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比如在计算一些答案望眼欲穿的数学题时,他苦恼的事情往往是如何编写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过程,而不是答案本身。

正当杜筱玥将要离开之际,顾北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可就在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玛丽曾说过的话,随后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需要着急的,等以后再说吧,关于那件事,等到和杜筱玥熟络之后。

他如此想,然后静静地看着杜筱玥从他的视野中离开了。

就和记忆中的一样,玛丽很快就成为了他们班的英语代课老师,对于这一点顾北自然不会感到意外。

但不管怎么说,自那以后,顾北和玛丽也已经有三年未曾见过面了,他们都是用电话联系的。

可再一次看到玛丽时,顾北觉得她一点都没变,反倒是玛丽笑着调侃,说他越来越像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

当然,顾北不会紧接着逼问玛丽那些在三年前未解释清楚的事情,想想也知道,她一定会说“还不是时候”之类的话,然后又不厌其烦地补充一句“请不要轻易相信太阳的眼睛”。

正是因为和玛丽之间斩不断的缘分,顾北才会和杜筱玥以及江邻继续记忆中的友谊。

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虽然从玛丽口中听说杜筱玥应该还有个妹妹,但他从未见过或是听杜筱玥提到过此人,只知道几乎是每个周末,杜筱玥都会早早地出门。

直到一个平常的周六,顾北这才解开了这个疑惑。

依旧是在夏天,而且是在一个闷热的早晨,顾北在到楼下扔垃圾的过程中偶遇了即将外出的杜筱玥,这样的相遇是巧合,还是必然,恐怕也只有顾北本人才知道。

这当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此在打过招呼后,顾北立刻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只不过他并没有提到杜筱玥的妹妹,而是以她此行的目的作为引子。

“啊?我难道没和你说过吗?周末的时候,我要替爸爸妈妈去探望妹妹的。”

“妹妹?想不到,学姐还有个妹妹呢,有时间的话……”

“那……那个,学弟,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面对这突然的邀请,顾北有些猝不及防,但他还是轻轻地点点头。

“说实话,我不太能应付妹妹呢。”

说到这时,杜筱玥的眼角微微下垂,脸色也阴沉了些。

在火急火燎地换了一身衣服后,顾北怀着激动的心情跑出了家门,即使有些紧张,可他还是没忘记把那条可爱的小猫手链带上。

“抱歉,让你久等了!”

在看到顾北紧张而慌乱的神色后,杜筱玥只是递上了一包纸巾,然后微笑。

“把汗擦擦吧,不要紧的,但是待会见到我妹妹时,一定切记不能大惊小怪,不然会吓到她的。”

此话一出,顾北心里的疑惑简直上升到了极点。

“学姐,我们要去的地方是?”

“医院。”

杜筱玥淡淡地回答道,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准确来说,应该是精神病院。

他们是坐公交车过去的,在路上,顾北还想着要不要买些水果、鲜花之类的当伴手礼,毕竟是去探望病人,空着手去可不太好。

可顾北的胡思乱想却被杜筱玥笑着制止了,她说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这时,顾北才注意到杜筱玥的手里拎着个小纸袋。

到达医院后,顾北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杜筱玥办理手续,起初,他还想再了解一些关于另一位女孩的事情,特别是她的病情,可杜筱玥并不是很愿意说的样子,他也只好作罢。

“行了,我们走吧。”

反正,马上就能见到本人了。

顾北在心里默默地想,并跟在杜筱玥的后面。

那是一间位于走廊深处的病房,推开房门后,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嫣,姐姐来看你了,你有没有乖乖的……”

房间里只有一个病床,这明显是提供特殊照顾的病房,一定得花不少钱。

在洁白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女孩,她有着一头和杜筱玥一样的长发,只不过没有束起来,而是懒散地披散在身后。

除此之外,她同样有着一张白稚的脸庞,以及一对美丽的桃花眼,似乎是刚刚醒来,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疲惫。

门口处传来的动静让女孩像一只小猫一样,警觉地抬起头来,当她看到那同样白稚的脸、同样美丽的桃花眼、同样秀丽仅是束起的长发时,她的眼睛立刻被一种恐慌占据了,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立刻掀起洁白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怎……怎么了?”

顾北惊讶地问,杜筱玥却只是露出了少见多怪的表情,但她还是立刻走上前去,用一些哄小孩的话安慰自己的妹妹。

“好啦好啦,小嫣最乖了!”

她似乎想要伸出手,隔着被子去抚摸妹妹的身体,可她却分明地发现,眼前的女孩正在颤抖着,像是在极力恐惧她的到来。

“唉,所以说,我很不擅长应付妹妹呀……”

杜筱玥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她倒不是认为妹妹在讨厌自己。

“当然,她只是偶尔这样,怎么说,就是情绪不太稳定吧,过一会儿就好了。”

“是……是吗,看来还挺辛苦的。”

似乎是对陌生的声音感了兴趣,女孩轻轻地将被子拉下,像小猫一样露出头来,当看到顾北的第一眼时,她的眼神流露出了异样的激动。

正巧,顾北也已经来到了靠近床沿的地方,那女孩见状,二话不说就朝顾北扑来,然后死死地抱住他。

“诶!怎……怎么回事?”

顾北失声叫了出来,而在另一旁的杜筱玥更是着急,由于害怕精神失常的妹妹伤害到顾北,她很想立刻将妹妹拉开,可她又害怕弄痛妹妹,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小嫣啊,这样很不礼貌的,快松开呀!”

好在女孩并没有做出在顾北身上大咬一口类似的举动,她似乎只是想主动投入顾北的怀抱,除了发抖之外,她什么都没做。

“没关系的,学姐,我没有受伤。”

顾北微笑地回答,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后试探性放在女孩的额头上,女孩意外的顺从了他的抚摸,而身体上的颤抖也逐渐停止了下来。

女孩身上有一种花露水的气息,她的头发很软,但不像杜筱玥那样直长,有些干燥,也有些卷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似乎是看到了顾北口袋缝里塞着什么东西,女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她的小手慢慢地往下滑,随后利索地勾起了一条手链。

只听见“啪嗒”一声,女孩没抓稳,那条手链掉到了地上。

“小……小嫣呀,你怎么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呢!”

趁着顾北转过身去之际,女孩又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一样跑开了,这一次,她躲进了杜筱玥的怀抱里。

“姐姐,对不起……”

她的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声音很小,而且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没关系的,是我没留神,把东西弄掉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

看着现在安分乖巧的妹妹,杜筱玥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说实话,顾北并不讨厌刚才被女孩抱着的感觉。

将那条手链握在手心,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刚有开口时,他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呢,不过他倒是记得,刚才杜筱玥应该是叫她小嫣来着吧。

“小嫣,你喜欢这条手链吗?”

当听到这句话时,在杜筱玥怀里的女孩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立刻转过身来并坚定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送给你吧!”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顾北,是杜筱玥的朋友,这条手链,就当是见面礼吧!”

在得到顾北的应许后,女孩径直地来到他面前,不过,她没有立刻接过手链,而是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

“怎么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戴上吗?”

女孩轻轻地点点头。

这真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呢,当顾北接触到女孩的手时,他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听到这时,女孩的眼神先是惊讶,随后又变成了一种落寞和遗憾,不过,她还是将小嘴凑到了顾北的耳边:

“杜——语——嫣!”

杜语嫣……

这个名字反复在顾北的脑海里回荡着,像是记住了什么,又像是想起来什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只是看着杜语嫣将杜筱玥带来的点心吃完。

顾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嫣一定要乖乖的哟,有事情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说到这时,杜筱玥拿起了本就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然后在杜语嫣面前晃了晃,似乎是误触了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动漫壁纸。


杜语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待到姐姐和顾北走出病房后,她立刻平躺在病床上,然后举起左手,那条由顾北亲自为她戴上的手链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吧?”

她的眼睛闪动着泪光,可又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变得黯淡了起来。

当再次踏上那条长长的走廊时,顾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他和杜筱玥以及江邻似乎经常在周末时组织开展学习会。

“学姐,小嫣她很喜欢画画吗?”

“画画?大概吧,我记得她的房间里倒是有不少画。”

“那间屋子不应该是客房吗?”

顾北一时没忍住,心里的疑惑就脱口而出了。

“客房?可我们家里只有三个房间啊!爸爸妈妈一间,小嫣一间,我一间,不过,毕竟小嫣现在还需要待在医院静养,她的房间倒是可以暂时充当客房吧……”

“等等,学弟,我应该没有邀请过你来我家玩吧?”

“抱……抱歉,我只是瞎猜的而已!”

顾北立刻低下头来,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然而,杜筱玥只是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并没有对顾北的话多加怀疑。

“哈哈,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邀请你的,顺便把江邻叫上。”

在走出医院大门前,杜筱玥迅速打开了遮阳伞,趁着这个时候,顾北抬起头来,与天上的太阳对视了一眼,他感到了一阵燥热,还有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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