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讲台上历史老师慷慨激昂的授课,班主任在众目睽睽中把头伸进教室,环视四周后,她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
“冬雪。出来一下。”
南絮同学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记得有做过什么可以让老师在课堂中把我叫出去的事,所以此时并不慌张,从后门溜出,班主任正在楼道口等我。
班主任抱着胸在瞪着楼梯的扶手,看着她的表情,我的心中浮起一丝不妙,听到我的脚步,她轻轻皱起了眉头。
“刚刚好像是鼓楼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你的妈妈状态不好,你去看看吧。”
好烦。
本想不着痕迹的撇下嘴角,却还是被老师发现。
“你和家里人怎么了吗?”
“为什么会找到老师。”
“不知道,就是突然打来的,半天没有说话,开口就是要找你。”
“为什么找我?”
无论找到父亲还是姐姐的身上,都不应该会找到我。不想去,就像是被绑架一样,我不想去。
“这个,老师也不清楚。下午还有两节课吧,你可以不用上了。”
“我知道了。”
不在看向老师,她目送着我怔怔的背影,走回座位,江一里扬着眉头看着我,南絮同学拉了拉我的袖口。
“怎么了?”她们异口同声。
“医院说我母亲情况不太好,让我过去一趟。”
“为什么会找到你?”
南絮同学多少知道一点情况,所以她发出了和我一样的疑问。
“我怎么知道!”
烦。
烦死了,总不能不去。一定是哪个母亲故意的。一定是在故意要挟我去。
“对不起,冬雪。”
抬头,是南絮同学歉意的视线,江一里也在咬着嘴角。
不是她们的错,但刚刚却把怒火撒到了她们的身上。明明自己已经不在为这种事担忧,但今天却。
我低下眉头,收拾好书包,道了声歉后走出教室。
这种时候,想咬南絮同学的冲动就会更加强烈。
要是,现在下课就好了,可是第二节课才刚刚开始。靠在三楼的楼道,我抬头看着接梯中的感应灯,想起之前的四楼,我掏出手机,在和南絮同学的聊天框中,慢慢编辑着文本。
「你能出来吗。」
靠着墙蹲下。
1分钟,2分钟,5分钟。
我走下楼梯。果然,怎么可能会回复嘛。
曾经的我只需要在这个区里生活便好,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去其他地方。所以我少有的几次坐地铁的经历,几乎都与南絮同学有关。
她会把我挤到拐角,用身体帮我铸成一道围墙,当有座位时,也会依偎在我的身边。温暖总是触手可及,我早已习惯她的温柔。
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可能是时间的关系,第一次看到只有缪缪数人的车厢。车在隧道的轨道上哐当哐当的咆哮,我低头看着抱在怀中的书包。
把手抓向右侧,却扑了一个空,望向身边,原来南絮同学不在。
看向手机,她还没有回复,时间刚过三点十分,还有20分钟才会下课。
很快就到了鼓楼,走出离医院很近的出口,我背着书包走进医院。住院区的消毒水味很浓,我走向服务区报出母亲的名字。
真奇怪,我还能记住。
医院很安静,上了电梯更是与世隔绝。和南絮同学的家不同,医院里才是正常的电梯,虽然分单双层,但是根本不用电梯卡。
拉着电梯的链锁嗡嗡得振于耳边,等它停稳,我来到住院部。
光很微弱的长廊里靠着亮度不高的夜灯照明,四下安静的很,来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我看见那个带着蓝色病理帽的老年女人,背对着我,侧躺在靠近窗户的床上。
身后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您好?是杨缨女士的女儿吗?”
如果可以,我不想进去,能在外面谈完,我觉得很好。
“是的。”
“她的状态很不好,似乎没有按照我的指示好好做治疗。请问,您来的时候通知家人了吗?我需要和你的家人谈谈。”
“没有。”
“为什么不联系。你赶快打电话。”
如果南絮同学在,她会帮我骂这个医生吗。虽然他的口气很重,但是怎么说都是在为患者着想,即使南絮同学也没办法开口吧。
但是说不定她真会。
低下脑袋,我走到楼梯间掏出手机,拨通姐姐的号码,她应该和我一样都要上学,所以并没有接通。我回到医生的身前。
“不好意思。我联系不上。”
“你怎么回事?”
“联系不上就是联系不上。你不是有她的手机吗?没有其他人的号码吗?”
我没有父亲的号码,姐姐也不接电话那我还能怎么办。
“患者现在很危险。”他没有回答,反而递过一张病危通知书,“现在还算稳定,但是随时可能有危险。”
“嗯。我会通知家长的。”
“尽快联系。”
他把纸抢过,走进病房。
烦死了。
打给学校的话,是她找到了老师的号码吧。看来姐姐没有撒谎,她没有把见我的事告诉母亲。
走到电梯前的楼道,我坐上楼梯掏出手机,南絮同学不知不觉已经刷了好几十条消息。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就要上课,给她发了我的位置后,我回到通话记录,再次拨打姐姐的电话。
这次竟然通了。
“喂?”
“鼓楼医院,你能来吗?”
“医院?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杨缨。”
“妈妈?”
“为什么会打到我的学校?”
“我不知道,她的手机我没用过。”
“你快点来,我要回家。”
没有等她回答,我挂断电话。
医院很安静,坐在楼梯上,我抱起膝盖。既然姐姐答应了会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
刚刚给南絮同学发的消息她还没有回,应该不会来吧,毕竟我也不希望她为我逃课,虽然这么说,可是我现在却非常希望她能在我身边。
叮的一声,身后的电梯门又开了。
是南絮同学吗?我提起嗓口,咬着嘴唇轻轻回头。
辨认着淅淅沥沥的脚步,心中的温度渐渐冷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节奏。也是嘛,怎么可能会来。
继续抱着膝盖,我陡然发现身后一个陌生的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我的身后。
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我回头。
“是,冬雪吗?”
熟悉又陌生的脸,似乎是应该叫爸爸,我眯着眼睛看向他嘴里叼着的半根烟嘴,他摸着脑袋笑了笑。
“这是糖。我早就戒烟了,但嘴里还是得叼着些东西,不然就静不下心。”他掏了掏口袋,摸出一个类似棒棒糖包装的东西,“冬雪也尝尝吧,我看看,这是草莓味的。”
南絮同学似乎会喜欢。
“刚刚冬千语通知了我,说在这个医院。她不知道怎么就跑出去了,我找了半天呢。”
她就是她吧。
“冬雪,打扰你上课了,你要是不想呆在这,就回去吧。”
拉着电梯的链锁呜呜作响,楼梯间已经只剩我和他二人。胸口有些沉重,独自一人时才能感受到的心悸又开始浮现。
四下很安静,他紧锁眉头,抬起右脚就要迈步,可是却浮在半空没有放下。似乎打算回头,却又顿在半晌,胡子拉碴的口缓缓张开,但是一言不发。
啪嗒。
糖从口中滑落,他蹲下拾起。
“冬雪—”
“怎么了吗?”
“没什么,真是,麻烦你了。”
“嗯。”
没有理由再呆在这,我按下电梯。他抬起的右脚终于放下,但是摩擦在地板,又转了90度。
“冬,雪。”
他又叫住了我。
“有空,能请你回趟家吗?”
没有回答他的话,我走进电梯,按下一楼。
南絮同学,要是能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