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临近寒假，留下上晚自习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就像是如果回家就会输一样，一个人看着一个人，最后教学楼亮如白昼。
包括南絮同学。
我倒是不想留着，但是要等她一起走。明明不等也可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像是约定俗成一样，迟的一方等另一方成了我们之间的公理。
班里，墨樱搬了张凳子，凑到我的身边，坐在桌角。
“物理的话，你不应该直接记公式，而是去跟着书上推导。”
她抬起眼睛，轻轻歪头。
“只是背的话，你无法理解它的由来。”
我用笔指着那串公整的式子，
“摩擦力，你没有带进来，就是为什么会错的原因。”
她盯着卷子，好久没有说话。
“我有时候觉得，冬雪真的好聪明呢……”
她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风吹走好远。
“无关聪明，只是墨樱你没掌握方法而已。”
她似乎有些累了，就趴在左手臂弯，用右手遮住额头，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唇。玩着手中的笔，我看着灯光在白色的塑料笔杆上流淌。
“你，喜欢南絮同学？”
她抿起了嘴，把自己藏得更深。
“说是喜欢，但其实，仰慕更多一点吧。“
“什么，仰慕？”
“就是，运动会上，她跑向身后同学的姿势，很美。而且，她的周围总是有很多笑脸，就像是不管走到哪都可以带来阳光一样，看的久了，自然就有那种，想一直看下去的心情。”
她用手中的笔杆敲着脑袋，咔哒咔哒络绎不绝，
“而且，她说有喜欢的人，我就觉得纠缠下去不好，也都是女孩子，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但是南絮同学身边一定有比我更好的吧。”
“那现在呢？”
“现在，那种心情越来越小了。我总是这样，擅自喜欢，然后擅自淡却，有些，令人讨厌吧。”
看着她似蚊子般的声音，我放下手中的笔。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过经验，如果是南絮同学，一定可以说出漂亮的话，或者让她帮我说些漂亮的话，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要是说出她不喜欢的话怎么办。
我看向臂弯了模糊的嘴唇，接着把视线移回桌面的试卷。
“没有，至少，我不觉得讨厌。”
“冬雪，真好。”
她轻轻笑了一声，又坐了起来。
“继续说吧，物理，真的好烦。”
“理解公式就不难了。”
结果把试卷讲完，南絮同学都没有来，墨樱在认真的订正，不知道她理解了多少，反正我是把那些公式都加深了一遍。
南絮同学和我说，每天都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不完成的话决定不会离开学校，可现在，第三节都快下课，再耗下去，就得9点才能回家了。
我怀疑她在开小差。
说起来，我一直没去过南絮同学的班级。因为都是一直她来找我，我除了午休根本没必要向楼上走，而8班又在空教室的反方向。
收拾好书包，我想要上去看看。
“冬雪，要走了吗？”
“我就，上去看看。”
“说起来南絮她今天确实很晚呢。”
墨樱会和我们一起走，但是只是出校门的程度，我们会陪她等会公交车，虽然南絮同学不怎么愿意罢了。
把座位让给墨樱，我走出教室。
明明只是两个星期，再次走在这个走了一年多的路上，反而有些陌生。楼道的感应灯昏暗，安全出口的塑料牌已经坏掉了，绿色的灯还在工作，只是正在闪烁。
她，如果是一个人，一定会怕。
后门关的很紧，我轻轻走到窗边，七嘴八舌的默背就流过窗隙，在人群中，我看到坐在最北侧第一排的南絮同学。
她用手夹着脸，短发遮住了她的耳朵和手，此时正瞪着桌面的讲义。
她的身边果然坐着那个小个子女生，和南絮同学打羽毛球时，她有气无力的动作让我印象很深。
没打算去叫南絮同学，也不好叫南絮同学，知道她在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现在烦她，但是她这样的表情，我却没有见过。
再次回到班级，墨樱已经在和另一张试卷开始了斗争。和八班不同，我们的班反而很安静，因为无需背书，每个人都在和物化生地交战。
我这时才发现表情竟然和楼上差不多。
等到即将放学，南絮同学才敲响后门，她连书包都懒得背了，就拎在手中，沉着身子站在门外。
“抱歉啦，今天太晚了。”
“没事。”
墨樱跑回座位，拿起书包，和我一起走出教室。
晚上的校园总是很安静，路灯下还有飞虫，树丛在轻轻摇晃身姿。
南絮同学的声音似乎腻到不像话。
“太难背了，我几乎没见过那么拗口的句子，我真的，不想背那个了，但是啊，我又很不甘心，不背就像是输了一样。”
她摇着脑袋。
“明明就是一个句子，凭什么怎么记都记不住。”
墨樱看向南絮同学。
“南絮，背的很用心呢。”
“啊，确实，我把它当成游戏了，这样至少不会觉得无聊，那个句子就是boss，还是我磨了一小时血才击败的boss。”
“放到明天背不就好了。”我瞅了身边的她一眼，她撞了我的肩膀。
“说了不甘心嘛，放弃就像输了一样啊，我讨厌那个感觉，总之，我回去再复习一遍，就能记住了吧。”
“加油。“
“哦！”
她像个傻子一样吼了一声。
停在幽暗的路灯下，身侧，就是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临近十点，公路上的车子开始少了，供四排其驱的路上，只时不时有拉着氙灯的轿车呼啸而过。
身后的校园，还在灯火通明，估计不久后，就会吵起来。
我裹紧围巾，南絮同学把手插进了我的口袋。我瞪了她一眼。
“手冷。”
“你没有口袋吗？”
“冬雪的，暖和。”
墨樱笑着蹭了过来，把手放进来另一个口袋，南絮同学瞧了一眼。
“你也是。”
“冬雪的，暖和。”
我看向公路远处，公交车还没有来。
“那我呢。”
我摊着手。
“冬雪可以放到我的口袋里。“
南絮同学用空着的手把校服揪到我的手边。
“我的也可以。”
我谁都不放，把她们的手从口袋里薅了出来。
“本来以为南絮同学傻就算了，墨樱你怎么也那么傻。”
公交车按着喇叭驶来，墨樱目送着掏出手机，她拉着扶手踩上台阶，在一卡通前扫完码，回头看向我们。
墨樱的辫子在空中甩出一道椭圆。
“拜拜。”
“拜拜。”
她挥了挥手，公交车驶离站台。
南絮同学推着车子，走向人行道，我跟在她的身后。
“去哪？”她问。
“哪都行。”
“那就去我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