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不管重复多少次,都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实现了梦想。从出生到现在,我可能还是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
梦想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还是个新鲜名词。长期以来,我都不具备拥有梦想的能力。从懂事开始,我就不得不竭尽所能,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不被压垮。做梦什么的,实在是太奢侈了,奢侈到我甚至不敢想起关于它的事情。
和伊田成为了恋人,和伊田定下了一起考进圣多弗朗明哥学园的目标,和伊田一起实现了这个梦想。这让我有了一种“自己正在前进”的感觉。我的生活不再像过去十几年来那样原地踏步,而是根据我自己的意志,一步步地向前移动着。
跟在伊田身边,我就能看到更大的世界,收获更多的幸福。在和伊田交往的时候……不,在那之前,在伊田闯进我的世界,将我从黑色的漩涡中拯救出来时,我就明白了这一点。而现在,我已经对此深信不疑了。
说实话,我现在完全不想离开伊田的身边。伊田这个小女孩似乎拥有这样一种魔力:每当我感觉自己对她的爱已经到达顶峰,将我的心完全填满,无法再增加分毫的时候,她就会给我带来更多的体验,让我对她的爱再次成倍增长。我清楚,如果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没有伊田就无法生存。
但是,这没关系。因为现在的我早就是如此了。
在最喜悦的时候,我当然想要留在伊田的身边。我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想好了那个想要让伊田为我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考上圣多弗朗明哥学园的话,就实现我的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我的女朋友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只要是伊田能做到的,无论什么她就可以为我实现,我不知道在我的余生中,还会有几次这样的机会,但我可以确信,我绝不能让此次的机会溜走。
然而,说出那个[愿望],不仅需要时机,也需要勇气。或许正因为我还没能做好最后的觉悟,所以才会把伊田从我身边推走,用“我这里已经没关系了,现在重要的是伊田家里的事情”这样的借口,让我不得不暂时和她分开一段时间。我想要利用这段时间,下定那样的决心。
伊田会回家多久呢?她应该需要展开游说,让她的父母同意她去圣多弗朗明哥学园读书吧。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如果让对于交涉一窍不通的我来做的话,我根本不知道何从下手。但是,我依然对伊田有足够的信心。
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我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的生活中,娱乐性质的活动似乎出现了严重的短缺。最近两个月一直在复习备考自不必提,在那之前,我也很少感受到“做什么事情很开心”之类的心情。
各种想法从脑子里溜走的时候,困意就一阵阵地袭来。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白天几乎是依靠着未知的忐忑和伊田的鼓励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现在结果已经确定了,心中的大石卸下之后,身体的疲倦就会成倍爆发。
好累。休息一会儿吧,反正伊田应该不会一时半会儿就回来,她有我家的钥匙,也不会再次造成之前那种让她不得不在门外等着的尴尬局面。
因为不放心,一口气定了四个闹钟之后,我就裹着毛毯,躺在被炉里陷入了梦乡。
######
院落里还有些积雪,看来是母亲找人清理之后又下的雪导致的。早知道这样,那就不用那么着急找人来嘛,不过即使对母亲说这些她也不会听我的话就是了。
完成从怀中掏出钥匙的动作之后,我才发现房门没有锁。
“我回来了。”
现在想想,每天回家时喊出这句话的我总是显得有气无力的。从明天开始,我得喊得更有力一些,树立我是个元气少女的形象才好呢。骗你的。
在门厅换过鞋之后,我穿过铺着木地板的走廊,来到客厅。我一看就看到了正坐在桌边,拿着一份什么文件看个不停的父亲。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父亲就算是在周六周日的白天,一般也会被各种各样的事务占据日程。下午两点多就出现在家里,还是一件挺稀奇的事情。
“父亲。”
我对父亲行礼。他看了我一眼,对我点了点头。
将今天因为说了“要去学校参加宣讲会”的谎而带在身边的书包捧在怀里,我向四周张望。
“母亲呢?”
“她在楼上。”
楼上?除了我自己的房间,我家的二楼基本都是空房间,平时的卫生都是隔一段时间雇人来打扫,父母除了监视我的动向之外,很少会去二楼。这又让我感到了些许异常。
但是,我还是决定不把最重要的事情拖延下去。毕竟,我心爱的女孩正在等着我,那孩子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一定很寂寞吧。得早点回到她的身边去才行。
“父亲,我今天收到了录取通知。”我站在与他隔着桌子的另一边,“是之前给您说过的圣多弗朗明哥学园。”
父亲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并不因为这个新情报而意外。
“以我考试的表现,我可以进入其中最好的专业。我打算选法科,因为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学习理科或者是工科的天赋。圣多弗朗明哥学园的法科是分数要求最高的专业,在国际上也很有影响力,获得了和东京大学的法学专业相同的评分,将来在就业方面也有很好的前景。父亲如果希望我在毕业之后回来帮您的话,学习法科也可以为咱们的公司提供很多程序性的帮助。”
这套说辞我在内心中练习了多少遍呢?大概从我定下和松坂一起考进圣多弗朗明哥学园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开始编排它了吧。
优秀的学科、充足的理由,以及毕业之后回来为父亲帮忙的动机。这就是现在的我所能运用的武器。
“嗯……关于这件事。”父亲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我们之前在家里的固定电话上也接到了自称是圣多弗朗明哥学园招生老师的来电。”
什么?为什么是固定电话……我突然想起,上周在考前登记考试信息的时候,表格上有固定电话一栏。我还曾经就此事专门咨询过,在得到了不写也可以的答复之后,重新填了一张没写固定电话的表格交上去才对。难道说……因为他们的疏忽,并没有更换我提交的表格吗?
“啊,既然父亲也接到电话了,那么这件事的真伪也就不辨自明了吧。请父亲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不过,这也没关系。我并不觉得父母接到了招生部门的电话会产生什么问题,毕竟我总得把录取信息告诉他们。所以,不管是由我来说,还是提前一点由老师们来说,都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区别吧。
“我和你的母亲商量过以后,给他们回拨了电话,已经要求把你的档案撤销了。你就不用在这件事情上多耗费精力了。”
听不懂。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对于日语的理解能力突然倒退了吗?虽然从父亲口中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与平常没什么区别,但连在一起,却让我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还是说……我的大脑,不,是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理解这件事呢?
眩晕的感觉如同痉挛一般从头部扩散开来。我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父亲的脸。
“为什么你对这所学校这么执着呢?之前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才对,你完全有能力上更好的学校。”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
“小华,你是不是又对我们撒谎了!”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把我颤抖的声音完全盖住。母亲从客厅门外闯了进来,情绪激动地对我怒目圆睁。
“你冷静一下。”
父亲皱起眉头。
“你说实话,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为什么非要上这所野鸡大学?”
“不……我没有……圣多弗朗明哥学园不是……这是经过充分考虑之后的……对我的前途最负责任的选择……”
眩晕的感觉还在蔓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站不稳,可还是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我看不清母亲的脸。眼前的世界在旋转,我不知道身边的人究竟是什么表情。可是,他们的每一句话还是清晰地落进了我的脑海中,把我本就昏沉沉的大脑搅得更加混乱。
“全部都是骗人的!”
“小华,对我们说实话。”
“……我没有说谎。”
“你还在狡辩是吧……义平,你给我出来!”
跟随着这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现在我的面前的,还有我那熟悉的山上。
“……山上?”
“小华……对不起。”
山上低着头,不愿意接触我的目光。
“义平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们了。你任性地想要考那所大学的事情,还有你那位狐朋狗友的事情!”
好痛。
“上周末……小华,你还记得,在你和松坂同学去大阪考试的路上,遇到过比嘉同学吗?”
好痛。
“其实,那天早上,我也遇到比嘉同学了。她不知道内情,因此就当成闲聊一样,把她曾经遇到过你的事情告诉我了。她大概还以为……我们像之前那样关系很好吧。”
好痛。
“在问出了和你在一起的是松坂同学,你们的目的是去哪里考试之后,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要一起去参加某所大学的升学考试。之后我就跑到学校去,问了学生会负责管理招生宣传册的同学,得知你曾经去过那里,并且只拿走了圣多弗朗明哥学园的宣传册。”
好痛。
“所以,”母亲从旁插话,“你之所想上圣多弗朗明哥学园,就是因为想和那个叫松坂的同学一起去吧?之所以选择这所偏差值不那么高的学校,是因为照顾她的成绩吧?”
好痛好痛。
“松坂是那个之前来过我们家门前的女孩吗?她是绑架杀人犯的女儿你不知道吗?我给你说过多少次,要乐交诤友,不交损友,不和那种坏孩子往来。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现在还想要和她考同一所大学?”
好痛好痛好痛。
“撤销了档案,也就等于放弃了录取。这件事你就别想了。”现在是父亲的轮次,“升学的事情,我们准备送你去读美国的大学。之前已经联系了几所了,在看过你的资料之后,对方也表示愿意接收。考虑到你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我们征询了义平的意见,他愿意和你一起去美国。”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升学是人生大事,不交给我们来决定是不行的。我们比你更有经验,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是最好的。而且,我和你的母亲又不可能害你,因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能看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和我无关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天是红色墙在移动桌子跳了起来我在哪里我是伊田华我什么都不是好痛好黑好累好暗好开心我好开心我没有腿我的脑袋不见了我¥@#¥@!%…;‘:’、】(&*!!!!!!!!!!!!看不见听不见想不起来什么都忘记了我在哭我没有眼泪我没有眼睛噫噫咦啊呜啊啊啊唉咦……
撞到了什么东西。眼前的世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地板在蠕动,天花板向我的后背压下来,鲜血从我的脸上滑落,热热的,痒痒的,但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我在哪里呢?
我之前在干什么?
我现在又在干什么?
得往前走。
得撕碎眼前的东西。
他是敌人。
敌人就要被撕裂。
谁是他?
我不明白。
没法思考。
洪水在我的头发上肆虐。
太阳从我的右手指上升起。
左耳朵是一片沙漠。
手被抓住了,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我没有手。对,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手。
手是什么?
没有手,就用牙齿去咬吧,草原上那些危险的家伙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好甜。我喜欢这样的味道。
好红。我喜欢这样的颜色。
喜欢。
全部都好讨厌。
爱。
好讨厌爱。
最讨厌爱了。
但又最喜欢“爱”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
做了一个在水底睁开眼睛的梦。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出门玩,我曾经一个人在附近山里的小河沟里游泳。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请好孩子们不要模仿。
那时,我尝试着在水底睁开眼,却只感觉到了刺激性的疼痛,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是不是只有水性很好的人才能在水底睁眼看到东西呢?我不太清楚。
但是,既然这是在梦里,那么即使是我,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水面波光粼粼,折射着金色的阳光。从水底看到的景象与站在岸边俯瞰时看到的完全不同,我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既然梦是现实的投影,是人脑的产物,那么人就无法梦见自己不曾看见,不曾感知到过的事物。
那么,我又是在哪里,目睹过这样梦幻般的场景呢?
在想明白这个难题之前,我就醒来了。
结果,我再一次在黄昏中醒来。
周围又黑又暗。我揉着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向窗外。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只有些许余晖还顽强地停留在西方天际,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片沉重的暮霭。
闹钟没有响。检查过后,发现是电池没电了。真耽误事。
现在几点了呢?我点亮手机屏幕,看到了其上显示的“5:42”字样。
伊田是下午两点多从我家出发的,也就是说,不管她的交涉需要多么久,三个小时的时间怎么说也绰绰有余了。那么……
我看向外屋,希望在那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早在这么做之前,我就察觉到了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因为……外屋的灯完全黑着。
我心爱的女朋友,在和我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养成了节约用电的好习惯吗?这么黑了还不开灯。我抱住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外屋。
没有人。
打开灯的开关,猛地在变得明亮起来的室内环顾。
还是没有人。
出了什么事吗?也许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导致她得晚来一会儿。这样的话,伊田一定会通过短信或者电话通知我。想到这里,我抓起了手机。
然而,下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的我,不禁从脊背上冒出了冷汗。
我刚才……是不是已经看过手机了?
我似乎……刚才用手机确认了时间。而在那时,我并没有看见……
不,伊田一定有联系我。她知道这么久了我会担心,不可能连个消息都不留下。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用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双手,再次点亮了手机屏幕。
什么都没有。
我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直到疼痛的感觉从屁股上传来,我才意识到是自己瘫倒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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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我伸出手,想要把通过针管连接在我右手上的软管拔掉。
“不行,你现在不能把这个拔下来。”
穿白衣服的女人按住了我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力气很大,还是现在的我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不管我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她的控制。
“好难受……思考……好像有点无法思考……”
我呜咽着,从喉咙里吐出夹杂着些许痛苦的词句。
“这本来就是起到镇定作用的针剂。它会抑制你身体的感官,所以大脑变得迟钝一点也是正常的副作用。”
“把它……拔下来。”
“不行。”
我的手还是被牢牢按着。
“拔下来……然后,放我走。”
“不行。”
“我没有理由……待在这里。”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但是想不起来。
“你是病人,当然就要接受医院的管理和治疗,这既是我们的权利,也是我们对于你的家长和你自己的义务。”
女人叹了口气。那种语气……仿佛就像是在和不懂事又调皮的女孩子讲话的幼儿园老师一样。
“我不是病人,我没有生病。”
我摇着头。可是因为思维和身体的双重迟滞,就连这个动作也不得不慢慢悠悠的,这让我有些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到事发现场之后进行了诊断,你已经达到了需要入院治疗的程度,如果需要正式的鉴定报告,我们之后会让你看的。”
“……事发现场?”
有种要回忆起什么的感觉。但是,大脑无法转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压低声音的争吵声。
“我要见小华。”
“现在她的精神还不稳定,我们不建议你现在和病人见面。”
“无论如何都请让我要见她一面,这很重要。”
“还是等到明天再来比较好。”
“拜托了。”
声音传进耳朵里,我努力理解着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可恶,什么都没法思考。平时的我因为身体的虚弱,所以不得不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都依赖自己的头脑,这也是我最得意的武器。可是现在,脑子怎么都不听使唤,刚刚产生什么念头,就会被强制平静下来,无法细细地深入探究。这种感觉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的折磨。
“让他进来吧。”我面前的女人发话了,“这个小女孩刚刚醒来,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让她回忆起一些事情也有助于治疗。而且……我还是不相信一个看起来这么乖巧的小女孩会有那样的反应。”
门口的争吵声停止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即使是在现在的状态下,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后面走着的人的身份。
“……山上?”
只是,现在的他……脑袋上缠着纱布,一只手臂被绷带吊着系在胸前,看起来惨极了。
山上并没有看我,而是看向白衣服的女人。
“医生,能让我和她单独谈谈吗?”
“好吧,我们已经给她打了镇定的药物,她现在应该没力气移动,不会再伤到你的。”
山上点点头。医生和护士都走出了病房,只留下我们两个人。
“现在,你得逞了吗?”
自嘲地笑了笑,我的身体无力地向后仰倒,靠在病床的枕头上。
“你赢了。我现在移动一只手都很困难,甚至连正常地思考都做不到。”
目光看着扎在手上的针管,以及顺着它不停地注入我的身体的药液,我真心地为自己现在这副丑陋的模样感到厌恶。
“……对不起。”
然而,山上说出了让我有些意外的话。
“现在还说什么道歉的话……”
“真的很对不起,我原本没想和伯父伯母说那些的。今天早上,伯父伯母把电话打到我的家里,把我叫过去,质问我关于你的事情,还告诉我准备让我和你一起去美国。”
“我……知道我自己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待在小华的身边了……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想让你回来,在一切都变得太晚了之前阻止我。我相信,如果是小华的话,只要我没把那些决定性的证据说出来,你就能自圆其说,像之前那样平稳地掩盖过去。”
“但是,你不愿意回来。一想到你正在松坂同学的身边,嫉妒心就吞噬了我的理智。就是在这样一种嫉妒的支配下,我……”
山上对我接连不断地忏悔着。我靠在床头,静静地倾听着他的话。
山上哭了,而我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直到他把泪水忍住。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病又发作了吗?”
“欸……嗯,是的。”
我虚弱的提问让山上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的伤是我造成的吗?”
“……嗯。”
“我的父母……他们有受伤吗?”
“没有。你只是向我扑过来,一开始是用拳头,伯父伯母把你的手臂拉住之后,你就开始用牙齿。”山上苦笑一声,“除了我之外,你并没有把其他人选作目标呢。”
“呼……”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我紧紧地咬住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最极限,让自己短暂地对抗着药效,恢复了一点思维的能力,思考着当下的现状。
“事到如今……我知道道歉是没有用的,也知道小华你不可能原谅我。”山上还是低着头,“但是,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什么都可以。这不是为了征求小华的原谅,而仅仅是为了让我的内心能好受一点,减少一点良心上的折磨。”
“做什么……现在,又有什么是你能做的呢?”
我叹了口气。
“小华的情况……治疗一周左右应该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小华不管是想去美国,还是想去国内的哪所大学,我都会帮你和伯父伯母说的。小华不想和我一起的话……自己去也没关系。”
“大学……不是圣多弗朗明哥学园就不行。”
好痛。
之前病症发作时,那种剧烈到让我发疯的疼痛感又一次回到了心里。只是,这次因为有着镇定剂的药效,让我刚刚到达发作的边缘,就重新冷静了下来。全身被冷汗湿透,虚脱般地软倒下来,只能大口地喘着气,缓解着虚弱带来的痛苦。
听到了我的发言之后,山上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沉默在我们之间持续着。
“你愿意帮我吗?”
最终,是我缓缓开口。
“嗯。”
山上猛地抬起头,用力点头。
“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他的眼睛里没有说谎的痕迹。正因为是说谎的惯犯,所以我才能确信这一点。
“那么……你过来一点,我和你仔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