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奥菲莉亚正蹲在火堆的锅架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勺子搅着其中咕嘟咕嘟的汤。
而约书亚则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搓捻着,像是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科妮娜身边:
“唔…主人对不起…人家实在是…太,太喜欢主人的味道惹…而且,主人昨天也没有惩罚人家…所以一时没忍住。”
“算了算了,没多大的事情。”科妮娜伸伸懒腰,然后用手扶着稍微有些僵硬的脖子。
作为巨龙,她还没有脆弱到只是被约书亚压了一晚上就难受的七荤八素的地步。
“对不起…”约书亚见科妮娜没有惩罚她的意向,便凑上前搂住科妮娜的腰。
“没关系啦,说说行程吧。”科妮娜将约书亚额前一绺翘起来的头发捋顺,柔声道。
“按照计划中的行程,今天傍晚就能进入灰色山脉的范围了,之后的事情,就按照……”约书亚朝科妮娜眨眨眼。
科妮娜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这部分的计划,科妮娜并没有让约书亚给奥菲莉亚看:约书亚给奥菲莉亚讲的计划,仅仅只是在进入灰色山脉后就开始采集寻找那些珍稀的花卉和植物,以及完成她们在冒险者协会接下的那个寻找矮人药草的委托。
而奥菲莉亚的任务,就是严格按照约书亚和科妮娜的指示,做好“护卫”的任务就好:无非就是走个形式主义。
而科妮娜和约书亚要去找的绝大多数的珍稀花卉,都还留存在科妮娜最初的那个龙巢中:毕竟科妮娜是头爱好雅致的龙嘛。
顺便,再去慰问一下那坨挨了勇者一顿胖揍的史莱姆,赔偿史莱姆王精神损失的同时打听一下现今勇者的战斗力和科妮娜重生前的记忆中有没有差别。
“啊…喔,约书亚姐,汤好了喔…你过来加调料吧…”
“好哒~~”
“吃过饭我们就出发哦…争取今天之内到灰色山脉外围。”科妮娜朝着约书亚和奥菲莉亚的方向招呼一声。
“知道啦,老大。”
约书亚端着装满浓汤的碗走到科妮娜面前,递给科妮娜后有些犹豫:
“那…主人…到时候去见史莱姆王的时候…也要带上我吗?”
“带呀?为什么不带?”科妮娜接过碗,压低声音:“你不是我的眷属嘛,为什么不带你去?”
“我……”约书亚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踌躇许久仍旧没能说出下一个字。
她担心史莱姆王会对她展现出比那些哥布林更加浓烈的敌意。
甚至于,会因为这浓烈的敌意,让史莱姆王劝诫科妮娜提防起约书亚,渐渐疏远约书亚。
她更清楚的知道,曾经她在勇者小队中的那段时间,对于科妮娜以及其他任何魔族而言,都是一个不可饶恕的污点。
就好比一个人曾经犯下过偷盗的行为,在有人的东西遗失时,其他人会下意识的将嫌疑指向这个曾经偷盗过的人——哪怕这个人已经发自内心的悔改,他也仍旧需要为此艰难的自证。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约书亚会对此感到担忧甚至是焦虑:她如今的全部,也就是科妮娜,却被她在曾经以极端的方式伤害过。
她的理智告诉她,哪怕科妮娜将她抛弃,或者像其他魔族对待眷属那样残暴,也是无可厚非。
罪人应该为自己的罪孽付出如此的代价。
但是约书亚的感性和眷属与主人之间的牵绊,让她对科妮娜变得愈发无可割舍的同时,也让她开始从心中爆发粗对于自己理性的排斥:不想被抛弃,不想把主人分给别人。
理性对于“被抛弃”这种可能的默认,感性对于此种可能的拒绝接受与否认,这种理性和感性的极度割裂,恰恰是此时约书亚的痛苦来源。
冒险开始之前的约书亚,虽说心中依旧对此有些担忧,但是和科妮娜的朝♀夕相处这一温柔乡很大程度上消解了她的顾虑。
在冲的时候,很少会有人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管他明天山崩还是地裂,冲完再说!!
而冒险开始后,哥布林村落里那些哥布林毫不掩饰的敌意,则成为了戳破这层由温柔和治愈构成的窗户纸,让约书亚陷入了此般的煎熬中。
而科妮娜则理解成约书亚是担心奥菲莉亚会撞破自己的秘密,便揉揉约书亚的脑袋:“没关系啦,奥菲莉亚那个憨憨会按照咱的指示安安静静守在马车边上的,不用担心那么多,而且……就算她发现了。”
说到这里,科妮娜邪魅一笑:“难不成她还能从我和史莱姆王的手中逃掉嘛?”
约书亚闻言,眼眉低垂的应了一声:“嗯……”
主人都把话引到其他地方了…自己也就不要再去提这种让人难过的事情了吧…
不过,这或许也正好应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
如若约书亚稍微冷静下来,抛开自己脑海中那些负面到让她有些焦虑的忧愁,仔细想想当初科妮娜抓住她时的做的一切。
她心中的烦扰就会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了:当初科妮娜为了从全方面摧毁约书亚身为圣女的信仰和意志,便打算以迫使约书亚臣服的方式定下眷属的关系:信仰圣光的圣女却被迫委身于黑暗的巨龙,啧啧啧。
只是科妮娜还没来得及动用后续的准备措施,约书亚便自己缴械投降了。
而臣服后的眷属和主人之间,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人单向影响眷属,主人寄了眷属跟着寄,眷属寄了主人没影响)。
所以科妮娜完全不需要担心眷属的忠诚问题,更别提抛弃了:笑死,科妮娜这种充分汲取过前世里那些“企业精神”“狼性文化”的家伙,你指望她把一个听话好用还不需要给钱,很有信誉的员工给解雇掉?(有事员工干,没事被员工干)
神经病才干呢!
但,还是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融冰,更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或许,唯有足够长的时间,搭配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让约书亚在向科妮娜袒露心扉时直面血淋淋的过去。
再施以足够长的时间,慢慢治愈消解她心底的桎梏。
至于契机在何处…
也许,就在不远的未来?
…………
与此同时,教廷圣城内。
布莱斯借着“查阅资料,准备圣女招募”的理由糊弄过了塞西尔。
之前她就接到家族的传讯,说有一些重要的文件需要她亲自出门接收。
穿上一身低调的灰褐色便服,将红色的长发梳成马尾压在帽子下后,布莱斯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离开勇者小队的别墅后,她一路兜兜转转,在一家街角的咖啡厅的包间里坐了下来。
见布莱斯坐下后,早在此处等候已久的一位礼帽男子替布莱斯点了一杯咖啡,支开服务生掩上门,从怀里印着尤利西斯家族徽记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
“布莱斯阁下,这些是属下替您搜集到的,有关‘澜鳞花店’的情报。”
布莱斯接过那一叠文件,粗浅浏览一番后点点头:“做得很好。”
“另外,还有这些家主专门叮嘱属下,要亲手交给布莱斯阁下的东西。”说完,礼帽男子从公文包夹层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布莱斯。
“这是?”
“这是家主从教廷内和家族关系密切的主教手中搜集到的一份名单,上面的都是自身具有候选资格,并且有求于我们家族或是依附于我们家族的圣女。”
布莱斯很快便明白了礼帽男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借着全权负责招募圣女的机会,在勇者小队里安插自己家族的人。
但对于塞西尔和其背后如日中天的精灵家族的顾虑,布莱斯心中仍旧存在的,想要舔,想要依附塞西尔的一丝侥幸幻想。
她还是有些疑虑:“但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被其他家族抓住把柄?毕竟……”
后半截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毕竟勇者小队是教廷用于培养天骄(仅指战斗力上限,没有包含情商等因素),为教廷未来培养主教甚至是大主教这一级别顶尖战力的小队。
虽然教廷方面选拔队员时,都会颇有默契的优先录用教廷卫冕家族以及其他公爵家族中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进入。
但明面上直接利用家族关系往里塞人,未免会有些太过明目张胆。
这种事情,到底还是不能摆上台面呀。
更何况各个卫冕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直没有停息,如果布莱斯因为这件事让家族被抓住把柄。
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家主的想法是,如果有回旋空间的话,就从这些人里面选拔,因为这些人除开和我们家族的关系外,其他各方面的成绩和出身也完美符合参加勇者小队选拔的最低要求。”礼帽男见布莱斯收下名单和资料后,便合上公文包:“所以只要程序合规,就不会招来怀疑,您只需要当一个‘推荐人’就可以了,剩下的,自会有教廷方面的人来处理。”
“好。”布莱斯点点头,将名单对着塞进外衣的内包中。
而那一叠资料嘛,则被她夹在了买来的教廷日报中。
“祝您万事顺利,属下就先行告退了。”礼帽男喝尽杯子中的咖啡后,起身微微弯腰致意,然后快步离开包间,很快就消失在店外街道的人群中。
布莱斯轻抿一口咖啡。
对于走关系这种行为,布莱斯一直是非常唾弃的:要是她不摆出坚决唾弃的态度,岂不是等于她默认自己是主要靠着家族推荐而非实力进入勇者小队的吗?
要知道,教廷可是打着所谓公平的旗号选拔进入勇者小队的冒险者:比如约书亚和奥菲莉亚这种出身没那么显赫的草根选手——虽然她们后来都被踢了。
而按照这种“实力至上”的想法,布莱斯反而应该很看得起能力很强,而且出身也不是那么显赫的约书亚才对。
但,人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矛盾,且双标的生物。
布莱斯对自己一直以所谓的“实力派”自居,认为自己不是靠着家族进入的勇者小队,但却仅仅因为出身不如自己而对约书亚这样真正的“实力派”一直看不太起。
以至于塞西尔此前的不断作妖,不断的步步紧逼约书亚,布莱斯连句和稀泥的话都没有说:给勇者当狗,多少人想当都没得路子呢,让你约书亚当塞西尔这个精灵勇者的星怒加狗,那是看得起你。
站着,还想在勇者小队里把险冒了?
背景里是有几个卫冕家族啊?敢幻想这种事情?
甚至说,勇者小队里除去约书亚,对塞西尔最百依百顺的就是布莱斯了。
懂不懂默默陪伴,毫无怨言的含金量啊!!——前提是不让布莱斯背锅。
当然,布莱斯可从来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舔:我只是出于家族的利益,和出身教廷第一卫冕家族的塞西尔拉进一下关系而已,同为勇者,难道不该相亲相爱吗?
只不过同样的事情,哪怕是大幅削减了亲密程度,以正常交流的方式放在科妮娜和约书亚身上,就让布莱斯感到自己是舔着脸去和那两人和解——尽管是她自己安慰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勇者小队的前途,而不是为了和科妮娜拉近关系。
而且抛开布莱斯不谈……
真到了登门拜访的时候,人家科妮娜和约书亚接不接招,那都还得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