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秋放下手中的报告单，看向对面那个面容憔悴的女孩：“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卡琳娜表情好奇：“说说看？”
白秋秋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告知对方实情：“我们打算用你的名字，命名这种前所未闻的疾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秋秋早已熟知卡琳娜的性格，对方其实并不惧怕死亡，相反她更加抗拒来自外界的怜悯。
卡琳娜沉吟片刻，然后尝试问道：“可以不用我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我们尊重你本人的意愿。”
疾病的命名规则没有那么严苛，简单好记特点鲜明就行，首要前提当然还是需要照顾当事人的情绪，用患者的名字给疾病命名，只是其中比较常见的方式。
有些人可以接受，希望借助这种方式留下自己活过的痕迹，自然也有人不能接受。
白秋秋眉眼中流露出几分好奇，她有点想知道对方拒绝的原因。
想来应该跟对方的家庭环境有关吧，毕竟这么多天卡琳娜都是自己来检查的，期间从来都没有家属陪同。
白秋秋终究没有开口询问这件事情，她的情商还没有低到那种程度，挑选这种时候往对方的伤口撒盐。
卡琳娜心头苦涩，犹豫半晌后她喃喃开口说明原因：“有人可能不想听见我的名字，尤其还是因为这种事情。”
如此罕见的病例，公布出去以后赚个热搜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的姓氏非常少见，整座城市同姓的人可能都没有几个，即便那家人没有刷手机的习惯，相关的消息依旧很容易传到对方耳中。
白秋秋没有接话，给疾病命名的话题到此戛然而止，她把分装好的止痛药递给对方：“疼的时候吃点，这段时间尽量……”
劝诫的话语停在嘴边，思索片刻后她改口说道：“出门的时候注意安全，感觉情况不对就先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倘若需要帮助，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白秋秋本意想叫卡琳娜尽量不要外出，毕竟对方的体力已经不支持她出门远行，可是如今这种情况，注意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卡琳娜把几包白色的药片收进挎包，起身向白秋秋微微鞠躬：“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有缘再见吧。”
女孩留下淡淡的微笑，转身离开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问诊室。
看着那抹消瘦的背影，白秋秋微微张开嘴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叫住对方，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女孩初次来到医院的场景。
当时她就那样蜷缩身体靠在病床上，右手紧紧抓住胸口，牙关紧咬睫毛打颤，脸色惨白嘴唇暗红，暗黄的衣襟被汗水打湿，感觉稍不注意就能马上断气。
对方的病症她从医多年前所未闻，作为女孩的主治医生，她联合很多业内的专家学者，昼夜不停研究对方的病状，希望能够挽救这条鲜活的生命。
然而对方身体恶化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她们研究的进程，上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下个难度翻倍的问题又被摆上台面。
后来她建议女孩直接住进医院，费用方面不是问题，这种稀有的病症医院可以免费救治，可是对方没有答应。
理由很简单，世界那么大，剩下这点时间她打算出门看看。
根据生命活动的最低需求，还有卡琳娜脏器衰竭的速率，她判断对方剩余的时间可能不足半个月，如今这种情况，任何鼓励的话语都变得异常苍白无力。
假如这点时间都被禁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禁止前往自己梦想的地方，那样对女孩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卡琳娜站在医院门口，朦胧细腻的雨丝斜斜飘落下来，路边水坑荡漾出柔美的涟漪，微凉的春风从街边掠过，白色的长裙轻轻摇曳。
淡淡的泥土腥味涌进鼻腔，已经变得迟钝的感官差点原地停转，卡琳娜没有取出挎包里的折叠伞，她就这样仰头朝向天空，坦然接受那些来自高空的细丝。
她突然觉得世界还是挺公平的，起码没有因为身份区别对待世人，甚至为此吝啬自己孕育的雨水。
“公平吗……”
空气中响起女孩轻微的呢喃声，向外飘出几步后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转瞬即逝，白秋秋下次收到有关卡琳娜的消息，就在对方离开医院的第八天早上，来自同事传达给她的患者死讯。
由此白秋秋大致推断出卡琳娜的身体状态，对方脏器衰竭的速度，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快，而且当事人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联系我呢？”
白秋秋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快速眨动两下眼睛：“这种时候都不愿意麻烦别人吗？”
也就是卡琳娜逝世的隔天下午，女孩的父亲卡瀚海刚好从国外出差回家，他呼唤管家帮忙拎起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自己快步走进装修豪华的客厅。
礼物总共有六份，给老婆林抚琴的宝石项链，给大儿子卡嘉诚的手工腕表，给大女儿卡诗雅的名牌包包。
另外还有小儿子卡礼杰想要的签名球服，小女儿卡芙茵想要的等身玩偶。
卡芙茵看着两个巨大的白熊玩偶，瞳孔中闪过几分好奇：“爸爸，为什么有两个玩偶？”
卡瀚海微微笑道：“还有个留给你二姐，你可以先挑个自己喜欢的。”
他不知道卡琳娜喜欢什么东西，索性在给小女儿挑选礼物的时候顺便多要一份，反正她们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应该没多大区别。
卡芙茵表情纠结，视线从两个玩偶中间反复腾挪，最终她还是没有做出选择，只是用甜甜的语气询问卡瀚海：“不可以两个都要吗？”
她其实没有抢夺别人礼物的心思，只是两个玩偶都不想放弃，所以她选择向卡瀚海表明自己的心愿，剩下的事情全权交给对方决定。
卡瀚海下意识回复对方：“当然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