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纠结，
事实上，徐诗甚至希望有那么一瞬间，对面那个女孩在说谎，可是当她眼里的流光彻底熄灭之后，所展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一副普通女孩的面容。
那张恬静的笑脸，他曾在梦里梦到过很多很多次，具体次数他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两年前她消失之后，徐诗找了很久。一开始他还坚信是自己没有找到线索，但随着越来越多人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徐诗也产生了动摇，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高一时期的那一年的经历是一场梦。
后来看见梦她的次数也减少了。她的脸模糊不清。他想试着在自己彻底忘记之前画下来。但很可惜，始终不行。
【淋雨】
窗外依旧是暴雨。
他在思考。
“林羽瑶？”
女孩笑，“也是淋雨，都一样的”
徐诗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缓一缓，”徐诗说，“这些东西很难接受，我不知道怎么该面对现在的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其实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她咳嗽了一下，“顺带一提，我其实……”她顿了顿，“怪谈也会做梦的，我在梦里也会梦到你。”
“是吗？我试着把梦里的你画下来，但醒了就记不得了。”
“因为我那时候已经不能算人了，你能画得出人，但不可能画得出非人类的概念怪谈。”
“可我觉得你现在和人类区别不大。”
“多谢，”她又咳嗽了一下，吐了口血，“怪谈不是人，而是像人的怪物。但有你，我觉得也可以是人。”林羽瑶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徐诗连忙上前扶住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消除，体温都能传到对方身上。
“你好像在发烧？”
徐诗感觉林羽瑶的身体温度有点高。
“只是模拟出来的而已，其实是很冷的，有点太高了吗？”林羽瑶说，徐诗很快就发现她皮肤的温度在不断变化，直至调整到了合适的温度。
怪谈的神奇又一次展示在徐诗眼前。
“我知道让你理解这些很不容易，只是我们必须去面对。先放下疑问吧。”然后她指向那些被定住的同学，或者说，曾经是同学的怪物们，“我需要你帮个忙。”
“好。”徐诗用手臂托了她一把。
“我得积攒一些力量，要不然没法帮你把你同学们送回现实。另外，这所校园目前也安全了。我启动了它本身自带的一个结界，虽然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展开的。对于这所学校的秘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关于学校，我知道有个传闻，说学校图书馆是镇水用的，建好了以后学校旁边的那一段江就再也没淹死过人。”徐诗补充道，“而且，两年前图书馆还维修过。时间有点巧合。”
“看来，图书馆是一定要去看看了，江城市的每一个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女孩说着，将整个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可以看出，她的肌肉在时不时的痉挛，伴随着轻轻的颤抖，也表明这些疼痛其实并未消失。强大的身体仍在为她修复那些伤口，只是如此强的创伤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治愈。
“怪谈也会痛吗？”
“会痛，也会被杀，寿命到了也会死，没有食物也会饿。”女孩说，在徐诗的帮助下，挪动着脚步。
“我需要对他们每个人做一些处理。以防止接下来因为我力量不够而控制不住。”
只是事情并未如她想象的那么顺利，只是刚走了两步，林羽瑶就痛哼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那些血液掉在地上，竟然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显然这不是正常血液该有的反应。
尽管伤口止血了，那个碎片给她带来的影响却没能消除。
林羽瑶还想勉强，但徐诗却觉得她是在强撑，于是强硬的扶着她在座位上坐下，又点了几个火把。
在更大火光照耀下，女孩苍白的脸就如同纸张那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缺少应有的红润。整个人的生机似乎都被榨干了，如果她还算人的话。
“你说我父母也是那个什么祈雨人，那我和你肯定应该是有联系的吧，我能帮你做什么？”徐诗主动说。
“你可以亲我一口啊。嘴对嘴的亲，接吻。”
“这……”
“不，没什么，开玩笑的。”女孩轻轻的笑着，但她的笑容很勉强，而且她还在不断的咳出血丝来，满口鲜血的她说的这个玩笑，没有一点而逗笑徐诗的能力。
如果两个人现在接吻，那么徐诗感受到的肯定不会是少女柔软的嘴唇，而是腐蚀性不亚于酸的血液。
“你知道补魔吧。”女孩又说，比了个手势。
她四指弯曲，大拇指头插进四指圈出的洞里，抽出，插入，抽出，插入………
“嗯？这………你是说那种补魔吗，fate里的……”
“对，就是那种，可以吗？”
“啊？”
女孩轻轻歪了一下头，侧面的头发垂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恬静又乖巧，当然，要忽略掉那些血液，
徐诗舔了舔嘴唇，开始发愣。
“这又是个玩笑，不必想那么多。”
望着男孩越来越红的脸色，女孩轻笑道，却松了一口气，“只是不让你紧张，因为待会儿会很疼。”
徐诗总算松了口气。
“我们的确可以用一种方式补魔，但是有很大代价，”
她严肃起来，“第一，这种方式会把两个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生命也是一样的，其中一个人死亡，另一个人也会跟着一起失去生命。”
“第二，一旦这仪式完成，两个人将不可避免的聚合到一起，具体情况有很多种，我在这里不和你一一列举。但总之这是个非常强烈的副作用，所以，你愿意吗？”
徐诗的犹豫没有持续很久，他只是看着女孩以及她身后的火，出神的想了一会，然后他点了点头。
“那么，来吧。”
女孩也不犹豫，她将徐诗的手端起来，用自己的右手抓住徐诗的右手，左手抓住徐诗的左手，这样两个人的手臂就这样在他们中间交叉成了一个八字。
掌心相对，林羽瑶憋了一口气，向着交叉点吐了一口血。
让徐诗是惊讶的是，那血水竟然没有散开，而是自行聚拢，形成一把刀的形状，然后又一分为二，形成了两把，两端都带尖的小刀，然后中间刀柄将开始延长，变细，像极了医院的采血针。
“忍住，我开始了。”
“好。”徐诗坚定的回答。
“那么跟着我念。”
“初，混沌，阴阳分，清明成圣。帝问于上苍，以何为杯中血？神降简牍于江河。曰，天地，人神，来去，四方。帝乃取八物以为牺牲。”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林羽瑶念得一句比一句慢。而徐诗在跟着念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话语似乎被什么的力量所阻拦着。每吐一个字，所需的力量并加一分，最后几个字，他几乎乎是嘶哑着吼出来的，听到耳朵里却细如蚊呐。
“其……无……后乎。”
手腕传来惊人的剧痛，原来那些针刺破了徐诗的手臂血管，将他的血液引入到林羽瑶的身体，然后再用女孩的另一只手臂回到徐诗的身体内，相当于进行了一次换血。
手腕剧痛只是一处，然而全身的剧痛却从换血开始就一刻不停，那是一种深入骨髓里的痛，还有惊人的痒，那仿佛万蚁噬心一般。
好似有万千只蚂蚁，在不断啃食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剧痛又好像要把他的灵魂撕裂成碎片那般。
然而，他没有挣扎，没有放弃，他在咬牙坚持着。随着换血的进行，徐徐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要飘出体外，但从林羽瑶的手里传来一股吸力，牢牢的将他的意识锁到身体里。
他觉得自己正在和人这个概念渐渐远离，或者说有什么不属于人的东西正逐渐进入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接近某些概念生物，那些仅仅活在人们的想象里的生物，现在徐诗似乎要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了。
林羽瑶也要明白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但她不能停下，这是每个祈雨人都不得不面对的事。要么主动，要么被动，如果由她来做，说不定还会好一点。她瞒掉了这一切，没有跟徐诗说。
徐诗体内有大量积蓄的能量，他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子，在鬼怪的眼中，是极其诱人的血食。所以，他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生命危险，必须采取措施。
但她不指望这个说法去说服他，这也不是在说服自己。
女孩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徐诗被那股细碎的光所吸引着，坚定不移的盯着她，没有移开目光，而伴随着仪式的进行，男孩的眼睛里竟然也开始闪动着一丝一丝的亮。
林羽瑶的左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下去，而在徐诗左眼中，则对应的发出光来，两个人的光明在眼中形成一种互补，代表了一种新的平衡，诞生两个人血脉之间的关联。
只是，这份联系，究竟是好是坏，她和他都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在两年前，徐诗和林羽瑶是很肯定的。
不过，都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