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八年。
还有十七年。
还有十六年。
还有十五年。
……
诺威历1682年，罗兹六岁。
母亲将烤好的蛋糕端到罗兹的面前，上面涂满了奶油。对于北境的居民来说，牛，以及牛带来的各种农副产品算是最主要的热量来源——诺威历的春夏秋冬在北境并不完全适用，更无法起到指导农业的作用。在王国的南部还在享受着雾月的凉爽的时候，北境的上空早已飘满雪花。
而奶油蛋糕的表面，除了插着的蜡烛以外，则是用果酱写上了“罗兹生日快乐”的字样。说实话，在这里，这点果酱的价格可能甚至要比这整个蛋糕更贵。尤其是制作果酱要使用的糖，北境虽然也存在一些能够获取甜味的植物，但是并不高产，而且做出的糖总有股土腥味，倘若只是用来补充热量或者用作菜肴的调味尚且差强人意，但如果要是用在这种纯甜点上，这种土腥味只会毁掉整个甜品的口感。
“我们罗兹也成长为大孩子了呢。”霍尔夫人微笑着说，“你刚从伤重中醒来的时候，还吵着说要跟着父亲习武，我们当时都以为只是说笑或者三分钟热度来着……”
“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罗兹点了点头，此时的他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型都比三岁的时候强上不少。得益于北境高蛋白少糖的饮食传统，虽然只是六岁，但如果把整个诺威王国的同龄贵族孩子们放到一起，甚至在算上那些七八岁的孩子，罗兹也绝对是最突出的那一个。三年来的训练让他已经能够在臂膀和腹部隐约看出肌肉的轮廓，原本白净的皮肤也覆盖了一层浅浅的褐色，显得更加健康。
学习方面，罗兹也一直坚持跟上。前世那半吊子的水平放在小孩子身上自然够用，但是罗兹已经不再满足于此——家庭教师艾恩也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讲课时不仅能够迅速察觉到罗兹知识体系中的漏洞并加以补全，同时也能做到旁征博引，让罗兹对就算是前世也未曾听闻过的知识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罗兹不止一次私下问过艾恩在来到这小小的霍尔领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艾恩总是笑笑，然后抛出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讲过的故事。
在前世的记忆中，这位艾恩老师完成了罗兹和克莱拉的启蒙教育之后便离开了霍尔领，但是如今看来，可能又要多呆上一段时间了。
说到克莱拉，三岁的克莱拉已经展现出比两世为人的罗兹更加恐怖的学习天赋，除了语言文字这一方面。每当艾恩老师讲完一个知识点的时候，克莱拉总能在简单的思索之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艾恩老师本身足够博闻强识，克莱拉提出的有些问题甚至就连老霍尔这位贵族男爵都不能回答上来。
只是罗兹终于反应过来，克莱拉所提问的内容，基本上都和这片大陆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种族分布甚至是魔法原理等看似常识但是十分“底层”的东西相关。而要知道，罗兹的前世里，只有当他被赶鸭子上架般推上了霍尔男爵这个位置之后，才开始勉强接触这些内容。
——难道说，克莱拉从小就开始准备这些东西吗？每每想到这里，罗兹只恨前世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更恨自己为什么连这点反应都没有意识到。
这也让罗兹对自己的妹妹的重视程度进一步的提高了。不过还好，目前的克莱拉，除了对于知识的过于渴望以外，在其他的方面还是一个合格的女儿和妹妹。
相比于罗兹三年来天天出去练剑学习在屋里憋着计划未来，克莱拉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名贵族大小姐的完美翻版：无论是刚学会走路就开始在花园里跑来跑去追着北境少有的蝴蝶，还是拽着霍尔夫人的裙子要听童话故事，亦或是在罗兹屁股后头追着喊哥哥，不得不说的是，克莱拉的到来，确实让霍尔家明亮了不少。
而也正是克莱拉这个好玩的天性，也让领地内那些来服劳役的自由民们认识到原来他们的领主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前面提过，北境并不依赖农业，这些自由民们所谓的来服劳役也和帮领主种地没什么太大关系，更多的只是整理清点霍尔领现有的资产，然后将这些东西卖给那些往来行商的家伙们。
渐渐地，“霍尔家的奥丝塔”的名声就这样传遍了整个霍尔领，甚至隐约有随着商队继续扩散到北境其他的领地的意思。前世的罗兹自然认为自己的妹妹这么可爱又天才，理应名扬天下；但是现在的罗兹，只会在内心里嘀咕着克莱拉是不是要用这招攫取人气，为她最后夺取整个北境做好民意上的铺垫。
……说回罗兹。蛋糕不算大，但是对于六岁小孩来说也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象征性地许了个愿“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家庭渡过难关”之后，罗兹只是和父母稍微吃了一口，便将蛋糕交给了坐在一旁垂涎欲滴的妹妹。和已经习惯了少糖饮食的罗兹来说，奥丝塔倒是更加喜欢这种加了很多糖的食物。
奥丝塔也没有吃多少，剩下的则就是赠送给下仆们，也算是作为他们勤恳为霍尔家服务的小小奖赏。谢过主家之后，仆人们一人分到了一小块蛋糕，拿回了自己的房间，至于是拿回去给他们的孩子，还是自己享用，那就完全随他们的便了。
只是就算是生日，罗兹也没有放下练剑。和三年前连剑都挥不好的生疏来说，现在的罗兹已经能够完整地打出一套基础的剑招，练习用的木剑也变成了包着一层铁皮的“铁剑”，在重量上更进一步。
劈砍，后撤，身体旋转，挥出，站定，蓄力，刺出。罗兹对练的对象也从空气变成了一个稻草人，而他的身边也多出了一个大了他几岁的男孩——这是奥德海姆手下的一名骑士的儿子，叫做诺布斯·司汤。本来这个年纪的他也没必要出来练剑受苦，但是自从有一天老司汤骑士看见自己领主的儿子竟然这么上进勤奋，第二天就把自己这个八岁的儿子拎了过来，请求老霍尔也一并教授他的儿子。
老霍尔当然乐得如此。骑士其实并不能世袭，每一代的男爵上位之后，除了继承父辈留下来的册封骑士，也就只能自己另外找骑士册封。与其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让罗兹守着这些年迈的老骑士，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帮他物色人选，组建自己的班底。老司汤当年也是跟着自己出征过几次的，至今也主要负责霍尔领的巡防，足以见得老霍尔对老司汤的信任。而如今，让诺布斯提前跟着罗兹，老霍尔也是比较放心的。
“少爷，您真是……”如果没有自己老爹的这一出，诺布斯·司汤应该是等到十四岁之后才能进入霍尔家，作为克莱拉·奥丝塔的扈从骑士慢慢熬到出头，就像是他的父亲一直侍奉着霍尔夫人，并且随着霍尔夫人的出嫁一同来到霍尔领那样，跟随克莱拉到未来的一生归宿那里。但是现在，他却提前六年，跟着少爷罗兹在这里挥剑练习。
“……真是什么？”罗兹正好打完一套剑招——这剑招算是他自己随机摸索出来的，算不上成熟，只是他觉得这样很帅而已，但是老霍尔知道这件事之后还是夸奖了一番，他认为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独立摸索出这样的招式，虽然实战中一文不值，但是总是一件好事——深吸一口气将心跳平复，一脸疑问地看着诺布斯。
前世的记忆里，这位诺布斯确实是作为克莱拉·奥丝塔的扈从骑士进入霍尔家的，而在自己接手霍尔家，将自己的妹妹送往王都参与勇者选拔的时候，诺布斯也作为护卫一同前往了。
只是自己前世濒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诺布斯的存在……难道他早就……？
想到这里，罗兹的眼神黯淡了少许。
“……真是太厉害了。”诺布斯跟着霍尔父子俩练了一段时间，也早就过了练一会就要躺在地上的阶段，但现在的他说话仍然是气喘吁吁的：“您的事迹我都听父亲说了……您真是，天生的男爵，天生的战士。”
虽然无论是学习天赋还是体力天赋上，罗兹仍然认为自己离自己那妖孽般的妹妹相差甚远，但是毕竟这是霍尔领，况且“各种意义上的天才”这种名声也是先描述的罗兹——谁让那个时候克莱拉还躺在摇床里呢？
“……过奖了。”罗兹叹了口气，“我不过是笨鸟先飞而已。”
“‘笨鸟先飞’？您可真是……怪不得我父亲只能当骑士。”诺布斯的体力缓过来了少许，好歹说话不用呵哧呵哧的了：“您这样的如果还只能叫‘笨鸟’的话，我都八岁多了！岂不是鸡窝里的……鸭子，连飞都不会飞。”
罗兹倒是被诺布斯的比喻幽默了一把，他走过去拍了拍诺布斯的肩膀：“没事，相比那些十四岁才开始练习的扈从骑士们来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这都不是我主动想的啊！”诺布斯哭丧着脸，“我爹你也不是没见过，除了男爵大人和男爵夫人，他谁的话也不听。”
“安心。”罗兹从地上捡起诺布斯的木剑，“总有一天，你会变得比你父亲更伟大的——或者说，我们都将超越自己的父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