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兹从兜里掏出一枚石子,对着这封来历可疑的信件扔了过去。
石子扔的很准,而信封也没有什么变化。
那么这样的话便意味着这封信上至少没有被施加什么“一碰就会触发的魔法”——什么?有没有那种“必须要目标亲自打开信封时才会触发的魔法”?有,当然有,但是这也算是一个高阶法术,而且还需要目标本人的一些样本作为引子,以罗兹当下的身份应该还不会有人闲得蛋疼用这么高级的法术来对付他——这样一来,罗兹还是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自然是一封信:
“尊敬的罗兹·霍尔 先生
久闻北境天才之名,
您于今日的英姿深深折服了我。
余愿同以子爵之子之身,
共商北境大计。
若先生不弃,
望宴会时携尾羽三枚以为记。
塞提尔·艾弗里,艾弗里子爵的第三子。”
看着这封信,罗兹皱起了眉头,开始在脑海中搜寻着前世关于这个塞提尔的信息。
霍尔家这种只生了一个孩子的贵族在整个王国里都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绝大多数贵族领主往往以吹嘘自己的生育能力为荣,并且在自己的一生中不断践行着这一行为,顺便借此“让神明筛选出最有能力继承自己地位的孩子”——说白了就是散养,然后谁活下来就传位给谁。
不过想来也是,就那种河里经常漂浮着不明排遗物的水质以及其衍生出的卫生水平,别说是小孩了,就连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至于艾弗里子爵,人家毕竟在后来确实成功折腾出了那种能让粮食产量翻上好几番的炼金药剂,况且也没那么短命,因此就算是罗兹前世接手霍尔领之后,也是经常跟这位老子爵打交道,至于他的什么第三子,抱歉,这个真不熟。
“所以这个塞提尔……”但是说真的完全不熟也不可能,毕竟一般没什么大新闻的话,北境的贵族之间那点纯撑面子的书信往来基本也就是鸡毛蒜皮,因此罗兹终于在脑海深处,从前世父亲遗留下来的成山的归档信件中找到了这位塞提尔的蛛丝马迹。
这位子爵的第三子大概跟罗兹的年龄不相上下,但是和前世的罗兹那种半吊子一般的各方面水平不同,这位塞提尔从小就对炼金术展示了极大的兴趣,魔法天赋不俗的他在六岁那年之后就直接被艾弗里子爵送到王都的某个法师塔里当做学徒去了——不怪罗兹对他没什么印象,毕竟这个家伙在罗兹的前世里好像确实没露过脸——但是话说回来,就这么点破事,艾弗里子爵大概给老霍尔发了十几封信过去!
不过也是,谁让前世的罗兹不光没有魔法天赋,就连学习都只是个半吊子呢,作为邻居艾弗里子爵不得好好显摆显摆。
法师学徒如果没能在成年之前毕业,就会被逐出法师塔,当一辈子的法师学徒,饶是如此,这样的法师学徒也要比同辈分的骑士地位高上一等。因此有些平民出身的法师学徒可能会就此认命然后找个小贵族当依附,当然也有些不认命的(主要也都是一些贵族子弟出身的法师学徒)会选择踏上炼金术的道路。炼金术需要使用的材料大多复杂而昂贵,也因此被认为是“外物”,不被正经的魔法师们所瞧得起。
但是毕竟成品的炼金药剂具有和魔药相同魔法效果,所以一些聘请不起正经法师但又瞧不上法师学徒的中等贵族们比较乐意养着几个炼金术师,等着他们做一些奇妙的小药水出来,不管是自己喝还是卖出去,都是极好的。
这样看来,罗兹前世中艾弗里领最终捣鼓出来的炼金药剂,其背后就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位塞提尔的发明创造。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面确实得见一下了。”罗兹暗自想着。
但是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信件一封,如果真的是走的正规渠道让仆人送进来的,那么在他刚刚回房的时候不可能没有人提醒——那么又回到这最初的问题了:这封信是怎么被送进来的?
塑能之手确实能够做到“隔空取物”的效果,但是这个法师学徒都能掌握的法术(甚至说戏法都不为过)能够生效的范围实在不大,就算是正式的魔法师来施展,也不会有太多的加成。
这封信并没有使用前面提到的那种高级的指向性法术,多少也能证明了施法者的等级不会太高。想到这里,罗兹摇摇头,暂时排除了“用法术送进来”的这个选项。
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就只能证明有人确实偷偷地闯进了罗兹的房间。
那这事可就大了——不是什么贵族都能像安娜丽斯和罗兹这样跟作为东道主的弗里斯家有血缘关系,绝大多数客人们都还是被限制在一定的区域里进行社交活动,如今有一封自称来自艾弗里家第三子的信件被偷偷送进罗兹的房间,要么说明有人已经在这场社交之中逾越了规矩,要么说明……弗里斯家的这些仆人们也并非全都可靠。
如今只是一封信件,以后呢?
再联想到之前欧麦尔在餐桌上对爱梅斯说的那番话,罗兹不寒而栗。
不过以罗兹前世的记忆来看,至少在自己死去之前,弗里斯领似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较大的乱子——
白天里跟那些贵族子弟们文武双全的疲惫感逐渐涌上来,就算罗兹仍然有些不习惯这床铺,但还是挡不住这猛烈的困意。暂且抛开什么阴谋诡计,先睡一觉吧。
第二天。罗兹的生物钟仍然准时发挥着作用,而因为昨夜过于疲惫的原因,实际上罗兹处于深度睡眠的时间反而要比前一天更长。虽然冥想也能恢复精神力,但是“好好睡一觉”带来的满足感却不是冥想能够提供的。
抻了抻懒腰,感受着各个关节噼啪的响声,罗兹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服装穿戴整齐,用过早餐——这次可没有爱梅斯再来整活——罗兹早早地站在庭院的空地上,开始练剑。
有了前一日的战绩,罗兹的声名已经在这群贵族子弟中传播开来,就算是今天刚到这里的那些家伙们,也没有谁敢再轻视这个只有六岁的男爵之子。
倒是爱梅斯,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没法用过去的那点小把戏让罗兹吃瘪,也跑了过来开始练起剑来。
罗兹倒是没管这个表姐,在他看来,只要不给自己添麻烦就是好事。毕竟从那封信件出现在他房间的那一刻开始,罗兹要重视的事情就又多了一条,爱梅斯的态度早就已经没什么优先级了。
练剑,接待来访的贵族子弟们,吃饭,睡觉。罗兹的这几天就这样度过。
期间罗兹倒是一直在注意着这些贵族子弟们背后的家族,尤其是在等待艾弗里领的来人。
只是直到宴会的前一天晚上,罗兹也没等到艾弗里子爵以及他家族的来人,更别说那个自称塞提尔的家伙了。
好吧,毕竟那家伙都会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手段联系自己了,不选择大摇大摆地光临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除此之外,罗兹记忆里的这场宴会中的另外一件大事却是如约而至。
那便是诺威王室的二王子,未来的国王陛下——莱恩·诺威终于到来。
在罗兹的前世,至少是他的少年时代里,王室的那点破事跟他从来都没有一点关系,毕竟自己的父亲老霍尔也从来没有对王室发表过任何言论。除了每年那些王商过来收购牛羊以外,霍尔领跟王室也没有什么更深的联系。
但是重活一世,罗兹却不得不要对这个在未来严重影响了整个北境局势,尤其是霍尔家的走向的王者关注起来。
前世的记忆中,老霍尔的战死确实是和更北边的魔族率先挑起战事有着强烈的关系,但不能否认的是,确实也是莱恩·诺威在战事开始的匆忙之间就将包括在自己父亲在内的整个王国的大小贵族们推上的战场。
包括在取得惨胜之后,莱恩·诺威在全国范围内选拔勇者这件事情,也可以被视为前世的罗兹被克莱拉杀掉的起点。
莱恩·诺威的车队并没有像霍尔家的那辆马车一样被要求拦停在城门外,而是直接大摇大摆地驶进了弗里斯领,华贵的装饰更是远超欧麦尔当时的那一辆。
车队停在了庄园外,欧麦尔和安娜丽丝,以及爱梅斯和罗兹带领着下仆们站在庄园的门口迎接着这位在贵族圈子里传言着的“最有能力接任王位的王子”。
王室的仆人们率先从后面的马车中走下,从车厢中抱出一卷绣着金边的红地毯,铺在了这位二王子的落脚处到弗里斯庄园的这段距离之间。
从这上反射的阳光来看,这地毯八成也是使用了大量的丝绸。想到这里,罗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小贵族能睡个羊毛床铺就算高级消费,自己这位舅舅家中丝绸也是用于贴身用途——这位未来的王者,竟然用这样的东西垫脚。
莱恩·诺威从车厢中缓缓走下,罗兹这才第一次看清这位在未来“直接”毁掉了他的一生的男人的相貌。
此时的莱恩·诺威,仍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殿下能够光临我这小小北境伯爵的领地,真是蓬荜生辉。”面对莱恩,欧麦尔这平日里就算表现出老狮子一样的威严和气质的伯爵本人,也在这个时候低下头来。
“弗里斯伯爵有礼了。”莱恩·诺威点点头,似乎对此很是受用。